不過實際上,蕭夢兒臉上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蕭塵。
臉上沒有變化,但卻不代表心中沒有想法,她現在可能殺蕭塵的一萬個心都有了。
這「夢兒」兩字,要說起來的話,還得從那次黃泉谷說起,那次蕭夢兒從地底神魔的禁域裡逃出來,可當時神魔已醒,她要逃離神魔的手掌,就算紫鳶被她推下去了,但要成功逃出,何其之難?若未能逃出,那便只有一死。
所以當時,她不惜以全身仙元之氣來衝破神魔禁制,可如此一來的話,必然身受嚴重反噬,不得已,她只能再以蕭家的玄功,將仙元反噬強行壓制下去,可這樣做無疑也是飲鴆止渴。
最終她雖然逃出去了,但已身受兩種反噬,這兩種反噬,幾乎可以要了她的命,而這時她卻又遇見了一批殺手,可說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原本以她的本事,可以慢慢運功將反噬去除,可最終沒有辦法,只能忍著反噬逃離。
如此雪上加霜,最後便落得要麼捨棄一身古武,自封經脈,使內力散盡,如此可保一身玄門修為,要麼便是,不舍內力,走火入魔,從此修仙不成,反墮魔道的下場。
無論是捨棄古武還是道法,對於蕭夢兒而言,都是致命的打擊,所以,她絕不會捨棄其中任何一門,所以她最終打算鋌而走險,再將內力與玄力融合,若是失敗,後果難料,但若成功,她便因禍得福,修為必將再上一個境界。
可當時她正面臨追殺,那些殺手很快就能找到她,那時只有蕭塵能夠幫她,可兩人又彼此提防戒備,她擔心蕭塵不但不會幫她,反而會在最關鍵的時候,算計她一把,所以當時迫不得已,她在蕭塵面前自稱「夢兒」,以此來打消蕭塵對她的戒備之心。
可當時讓她在蕭塵面前如此曖昧地自稱,是那何等難以啟齒,便是往後每每當她獨自回想起來之時,也會感到羞恥。
而此時,蕭塵竟然當著如此多人的面,這樣曖昧地稱呼她,她便是道心再深,也不可能像表面看上去這樣平靜。
蕭塵靜靜地看著她,心想這樣她都能夠保持神色不變,果然道行極高,若是尋常之人,又豈能做到如此喜怒不形於色?
而他現在也知道了,蕭夢兒早就發現了他,之前施展出九霄碧落掌,不是為了對付北宮家的那名准聖,其真正目的,是為了試探自己究竟還有沒有修為。
這一舉動絲毫沒讓其他人看出端倪來,甚至根本就不會有人想到,她這一掌的目的,完全不是北宮家那人。
這女人……果然心機深沉。
此時此刻,眾人仍然驚於那聲「夢兒」當中,還未回過神來,即使是陳御風,剛剛那一瞬間,都不禁有些吃驚,大庭廣眾之下敢如此「調戲」蕭夢兒,這人……可真是有膽量。
而此時在蘇家那邊,蘇媚兒也愣住了,她自然一眼將蕭塵認了出來,不過倒並非她從前見過蕭塵,而是在這次進無憂谷之前,在那叢林裡,她的青狼獸咬死了對方兩匹馬。
當時的情形,她此刻回憶起來,便是一清二楚,那時她根本沒有感受到對方身上一絲修為氣息,只以為不過是這凡世里一個普通習武之人罷了,怎麼會想到,這個人竟然是那無欲天之主?
「果然,當時我便見他氣宇不凡,又豈是這凡世中人……」
此時站在蘇媚兒旁邊的墨衣老者,也不禁發出一聲長長嘆息,眼前這人竟是那無欲天之主,連他之前也沒想到。
冷風緩緩從山谷里吹過,氣氛仍然緊張肅穆,沒有絲毫的放鬆,所有人都靜靜不語,而冷白狐已經不知何時,走到了蕭塵的身旁,怔怔地看著他:「無……無塵兄。」
蕭塵回過頭去,看著他道:「一直都沒有告訴你,了無塵不是我的名字。」
「那,那你……」
冷白狐看著他已經變得陌生的眼神,這一刻忽然有些迷惘,臉色也一下變得有些微微蒼白,到現在,仍像是身在夢裡一樣。
剛剛那些人那麼怕無塵兄,從那些人的眼神里,他看得出來,無塵兄……不,不再是無塵兄了,是眼前這位無欲尊主,他不是一般的人。
「那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
驀然間,腦海里又浮現出了那一晚的情景,這一刻,冷白狐心裡忽然空空蕩蕩的,看著眼前這個變得無比陌生冰冷的人,他再也看不見之前那個無塵兄了,他再也看不見那晚的笑容了。
「你,你是他們說的,那個,那個無欲天之主……到底,到底是不是啊?」
冷白狐一動不動地看著他,連聲音,也像是變得有些沙啞,這一刻他忽然想聽見蕭塵說,不,他們認錯了,我不是。
然而,他看見的卻是,對方點了點頭:「我的名字,叫做蕭一塵。」
「蕭,蕭一塵……」
冷白狐身體微微一顫,當再也看不見曾經那個熟悉的眼神時,他忽然覺得,覺得自己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
他向周圍望去,發現周圍的人也都看著他,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笑話一樣,這裡這麼多人,全是修仙之人,自己一個凡人,來這裡到底是做什麼……
「我,我……」
一時之間,冷白狐忽然不知道說什麼了,抬起頭來,輕聲說道:「你,你若是早告訴我,說你是無欲天之主,那些人都怕你,我……我……」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向遠處那些修者看了去,這一刻,像是丟了魂一樣,喃喃道:「那我就不會擔心你了,也就不跟著你走這麼遠了……我,我是不是很傻啊……」
話到最後,他的眼睛裡像是進了沙子一樣,紅紅的,可是這麼多人看著,他又不能拿手去擦,喉嚨里也像是被什麼哽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
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醜小鴨一樣,這裡全是修仙之人,有實力有身份的人,而他,他一個凡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突然想要轉身跑,雖然不知道要去哪裡,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出去了,可是,這一刻他只想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
但就在這時,一道神識傳入了他腦海里:「跟在我身後。」
「無……」
冷白狐抬起頭來,愣了一下,只見蕭塵已經繼續往前走去了,他更不猶豫,立即跟了上去,看了看蕭塵的側臉,但是卻看不穿對方這一刻在想什麼。
但他現在,絕不能去問,他心裡清楚,無塵兄定是有著什麼不能說,也不能讓這些人發現,所以此時,他也要跟著裝作若無其事,絕不能讓這些人發現什麼問題……
此刻,蕭塵目光直視著蕭夢兒,不避不閃,慢慢的向那谷中走去,他深知蕭夢兒和蕭靈兒的不同,蕭靈兒生性單純,一直都相信自己已經沒有了修為,絲毫不會懷疑。
但蕭夢兒卻不同了,尤其是蕭靈兒跟她說自己已經沒了修為,她更加不會輕易相信,甚至她會覺得是自己故意騙蕭靈兒來給她說這些話。
正是因為她這生性多疑,所以現在,自己才有機會鎮住這裡的人。
此時此刻,蕭塵臉上十分鎮定,絕不能露出半分問題,否則一旦暴露,讓這些人知道自己的修為已經被封印,那就危險了,北宮家必然會第一個要除去自己。
此刻,他每往前走出一步,周圍的修者便又多感到一分窒息,而他,又何嘗不是如此。
但是現在,顯然已經沒有了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