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二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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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老師,我打聽清楚了,小嫂子待的那個劇組拍的是部清宮劇,叫《鳳儀傳》。」

  酒店套房,小安走進來,跟席喻報告他打聽來的消息。

  席喻正好在倒酒,琥珀色的液體倒進透明玻璃杯,跟燈光相互映襯著。

  大約倒了七分滿,席喻將酒瓶放置好,不緊不慢地問:「她住哪。」

  小安:「附近一家小旅館,好像是劇組安排的。這次一起過來的都是海影的學生,大部分是大一新生。」

  席喻敏銳地覺察出哪裡有點不對,但一時也說不上來。

  在這個圈子這麼多年,骯髒的事情他見過太多,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對阮初初有些不大放心。

  一個女孩,身邊沒有經紀人,沒有助理,就這樣獨身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可能都不知道周遭或許有很多豺狼虎豹在盯著她。

  他們這個圈子,多少女孩還沒踏出第一步就已經被那些豺狼虎豹生吞。

  席喻垂眸,細細品酒,沉思著,半晌後對小安說:「找個人,看著她。」

  小安點點頭,有點疑惑地問:「席老師,您是怕小嫂子會有危險嗎?」

  席喻不置可否,沒回答。

  《鳳儀傳》劇組。

  導演喊了一聲「卡」,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開始忙活,助理紛紛跑上去給主演遞水,後面充當背景板的臨演也鬆懈下來,退了場去休息。

  今天的戲結束了。

  站了太久,阮初初有點累,身旁幾個小姑娘也是相似的情況,她們討論一會回去吃什麼夜宵,也有人想去南臨的夜市逛一逛,畢竟難得來一趟。

  突然間,一個女孩神秘地說:「哎,你們知道嗎,聽說席喻今天在隔壁秦王宮拍戲哎!」

  這一句話,立即引發大家熱議。

  「真的假的?真的在秦王宮嗎?」

  「是呀,我有個認識的朋友在那邊的劇組當場務,他跟我說的。」

  「媽呀那這次是來對了!說不定能見到他本人!」

  「唉,哪那麼容易啊。人家周圍全都是保安,就算碰到,也是里三層外三層的圍著。更何況現在,他肯定已經回去他的總統大套房休息了。」

  ……

  ……

  阮初初安靜地站在邊上,耳朵悄悄豎起來,聽女孩們的議論。

  她們說的對,要想在這見到席喻,那可是真的難啊。

  不遠處,林優和蔣正祥站在一塊低聲說話。

  蔣正祥像皇帝選妃一樣仔細打量這一群找過來的臨演,果然是女大學生,個個青春漂亮。

  「蔣導,你看那邊那個,她叫阮初初。還符合你又乖又漂亮的要求吧?」林優獻媚討好一般地跟蔣正祥指阮初初的位置。

  蔣正祥眯眯眼,肥胖的臉上露出猥-瑣笑意:「可以可以,她和那邊那幾個,明晚都帶過去。」

  現在的小姑娘都想出名,若是有人主動把路鋪到她們面前,她們怎麼可能抵擋得住誘惑。

  到時想讓她們做什麼,她們不都得乖乖地去做。

  蔣正祥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林優則是幫他找人的幫手。

  劇組收工,阮初初和同伴們一塊回小旅館。

  不少小姑娘約著出去吃夜宵逛街,阮初初有些累,沒有一塊去,早早地洗漱準備睡覺。

  正要睡著時,林優回來了。

  阮初初禮貌地跟她打招呼:「師姐。」

  「要睡了嗎?我是不是吵醒你了?」林優跟阮初初套近乎,在自己床邊坐下,笑著問阮初初。

  阮初初搖搖頭:「還沒。」

  「那正好,有個事跟你說。」

  「師姐想跟我說什麼?」

  「就是明晚,咱們劇組的副導蔣導,組了個飯局,到時來的還有圈裡一些有話語權的導演。」

  阮初初腦子清醒幾分,靜靜聽林優說。

  「蔣導看你很有潛質,想叫你過去。」

  林優的話很有暗示意味,阮初初能聽得懂她的意思。

  阮初初沒有多想就拒絕:「不了吧,我不認識你說的蔣導,也不習慣那種場合。」

  「去了就認識了呀,不止蔣導,你還能認識別的大人物。以後你還會怕沒戲拍嗎?說不定下一部戲就做主角了。」

  「我……」

  「初初,你到現在都還沒正式演過一個角色吧?你長得這麼漂亮,卻偏偏沒人簽你捧你,要我說,你就差一個機會。」

  阮初初已經明白林優的意思,她禮貌地說:「謝謝師姐的好意。」

  林優:「那你去還是不去?」

  阮初初搖頭,拒絕的很徹底。

  林優仿佛也看出阮初初沒有一點動搖。

  沒想到這個小姑娘還這麼難搞。

  她沖阮初初笑吟吟地說:「沒事,不去也沒事,早點睡吧。」

  阮初初也微笑了一下,而後蓋好被子側過身,背對著林優。

  其實阮初初很清楚,林優說的飯局是什麼意思。

  她不傻,那種場合,不是單純的吃吃飯。

  如果不小心,被潛規則也是有可能的。

  阮初初的警惕性很高,不輕易去這種場合。

  這一夜過的還算平靜。

  第二天一早,阮初初就起床,和同伴們一塊奔赴劇組,忙了一天,傍晚左右才收工。

  大家一塊出去下館子的時候,原本的二十來個人,只剩下十來個,不少人不知道去了哪。

  南臨的菜,口味偏淡,倒是跟海城差不了多少。

  阮初初吃了一小碗飯,快吃完時,接到林優的電話。

  電話接起,傳來的是林優著急的聲音:「初初你在旅館嗎?我的錢包有看到嗎?」

  「我在外面吃飯,沒在旅館。」

  「那你待會吃完回去可不可以幫我找一下?我錢包裡面有身份證,我現在正在簽合同呢,沒身份證簽不了。」

  聽林優的語氣,好像是真的很著急。

  阮初初猶豫了一下,問:「馬上就要用到嗎?那我要不要先回去幫你找一找?」

  「好好好!初初你真的太好了!等我簽了合同成了真正的經紀人,我一定第一個簽你!」

  阮初初淡淡抿了下唇,說:「沒事的,我現在回去幫你找。」

  「你找到了就直接幫我送過來,地址我現在發你!」

  林優說完,電話就掛斷了。

  阮初初對著手機怔愣一會,怎麼林優好像就肯定她能找到身份證一樣……

  可是這種迫在眉睫的事,阮初初覺得自己能幫還是幫一下,於是她跟同伴們打了聲招呼,一個人先回了小旅館。

  林優的錢包就放在她的枕頭底下,身份證也在裡面。

  阮初初找到後,按林優發的地址,打車到了一家裝修奢華的娛樂會所。

  紙醉金迷的氣息,一進大堂就能聞到空氣中的酒味。

  阮初初的腳步略有遲疑。

  會有人在這種地方……簽合同嗎?

  她想想還是不上去了,給林優打電話,讓她自己下來拿。

  林優卻說自己抽不開身,要麻煩阮初初送到包廂門口。

  阮初初猶豫了一會,坐電梯到林優說的那層包廂,然後在走廊請經過的一個服務生將錢包送進去。

  只是她剛進入電梯要走的時候,正要關上的電梯門又被人按開。

  林優出現在阮初初面前,吊帶短裙,金閃閃的,濃妝艷抹。

  她進電梯,熱絡地攬住阮初初的肩膀,酒氣襲來。

  「來了怎麼不打聲招呼就走呢,為了感謝你,我請你喝一杯。」

  阮初初馬上拒絕,抗拒地說:「不——不用了,我不會喝酒——」

  「別呀,人都來了,你連酒都不讓師姐請,那也太看不起師姐了吧?」

  林優硬把阮初初往電梯外面拉,阮初初個子嬌小,根本抵不住林優的力氣。

  幾番掙扎之下,阮初初被林優推進了他們喝酒吃飯的包廂。

  煙霧繚繞,酒氣熏人。

  晚上沒在一起吃飯的那幾個女孩,都在這。

  另外就是一些滿腹肥膘的男人。

  阮初初知道自己被騙了。

  那些男人打量她的眼神讓她渾身難受。

  林優拉著阮初初跟那些什麼導什麼導介紹,阮初初用力掙脫開林優的手,語氣不佳地說了聲:「師姐,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轉身要走,林優卻不再攔她,反而是沖蔣正祥使了個眼色。

  蔣正祥馬上對各位說著「失陪」,起身跟在阮初初後頭出去。

  阮初初走出包廂,只想趕緊回去收拾行李回家。

  她討厭這種地方,更討厭自己的善意被人利用。

  為什麼總有人拿她當傻子,為什麼總有人這樣騙她。

  為什麼她要這麼蠢這麼傻,為什麼會這樣容易相信別人。

  走廊上安安靜靜,剛才那幾個服務生已經沒有身影。

  電梯就在前面,阮初初走去按電梯,身後卻傳來男人的腳步聲。

  「小妹妹,這麼著急走做什麼,一起留下玩一會啊。」

  男人的聲音讓阮初初渾身起雞皮疙瘩,她沒有回頭,用力地按電梯,可是電梯門卻遲遲沒開。

  蔣正祥已經到了阮初初身旁,鹹豬手馬上握住她的手腕,露出猥-瑣的笑容:「別走,留一晚,以後你要什麼就有什麼。我下面有部戲,女主給你當好不好?」

  阮初初用力掙脫開:「你放開我——」

  叮一聲,電梯門終於開了。

  阮初初趕緊走進去,沒想到蔣正祥也跟著進來。

  四方的電梯空間,阮初初很警惕地貼著一邊站著,跟蔣正祥隔著距離。

  「小妹妹,別怕。你聽我跟你說幾句。跟我喝杯酒吃個飯,以後咱們也好合作。說句實在的,你要是跟了我,你想要什麼資源,我都能給你。」

  蔣正祥邊說邊往阮初初那邊靠近,說話間還趁機用鼻子嗅了嗅。

  真香,真他嗎純,真是這個圈子裡少見的。

  阮初初覺察到他這個頗有侵-犯意味的動作,立刻迅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躲。

  「你別過來——我會報警的!」

  「小妹妹,我又沒對你做什麼,你報警也沒什麼用。」蔣正祥臉上露著噁心的笑,「你考慮一下我剛剛說的?」

  「我不需要!」

  「別呀,你再想想,你真的想一直演宮女?這部戲還有個配角,戲份挺重,想不想要?」

  「我不要啊你離我遠一點——」

  就在這時,電梯在中間樓層停住。

  電梯門打開,外面有好多個等電梯的人進來。

  狹窄的空間一下子多了許多人,阮初初和蔣正祥也恰巧被人群隔開。

  阮初初見電梯門即將關上,來不及想太多,立即撥開人群擠出去。

  阮初初不知道蔣正祥會不會跟上來,根本來不及關注後面的電梯門是不是已經關上。

  她邁著虛軟的步伐往前跑了幾步,由於過於緊張,不小心趔趄一下,摔在了走廊地毯上。

  這層樓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阮初初環顧四周,電梯已經下去了,又一時找不到樓梯通道,她只得先爬起來,躲進離自己最近的員工更衣室。

  員工更衣室裡面沒有人,阮初初把門關上,才發現門鎖是壞的。

  沒有辦法,她去開更衣櫃的門,找到一個沒鎖上的,直接躲了進去。

  黑暗逼仄的四方空間,阮初初氣息不穩,虛無的黑暗讓她不自禁顫抖。

  這樣的黑暗,讓阮初初無意識地想起幾年前。

  父母雙雙離世的那段時間,她就是這樣把自己關在衣櫃裡。

  父母離世,哥哥失蹤沒有消息,叔叔一家又在虎視眈眈地覬覦他們家的財產……

  當時的阮初初也就十五六歲,之前一直生活在象牙塔里,根本不知道現實會如此殘酷。

  別怕,別怕,沒事的。

  阮初初努力安慰自己,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稍微鎮定一點後,她伸手從外套口袋裡摸手機。

  阮初初想打電話,可是又害怕自己發出聲音,被蔣正祥聽到。

  她不知道蔣正祥到底有沒有追上來。

  點開手機的最近通訊錄,排在第一的是幾天前接過的那個陌生號碼。

  阮初初的手指在這個號碼上猶豫。

  忽然,外面傳來聲響,阮初初立刻緊張地縮成一團。

  更衣室的門好像被打開。

  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阮初初不知道是誰過來,整顆心提起來,手指緊緊攥著手機。

  更衣櫃的門猝不及防地被打開,霎那間,一大片亮光投射到阮初初的臉上。

  眼前的黑暗瞬間被驅逐。

  突然出現的男人,表情冷寂涼薄,看不透情緒。

  漆黑的眸子,像蘊藏著一捲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