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還未站定,來者便任性的撥弄了一下火雲般的秀髮,蓮步輕移,笑靨如花,正是油乃部落的婕雲夫人。
不過即便對掌控局面再有自信,她還是第一時間出於先手的考慮,甩出一團黑色物事,直奔已經接近成功的葵集君。
那物事迎風而漲,卻是一隻碩大的毛腳蜘蛛,甫一碰到葵集君周圍的護身光罩,便發出溶蝕般的刺耳聲響,受此干擾,原本進行順利的儀式,變故陡生。
「大哥,幫我護法,我把真正的師叔傳承交給你們!」
古寶此時已經距離葵集君足夠近,縷縷波紋如石墜湖塘般盪開,正在外力的威壓下,與葵集君的氣息融合。這件寶物,只需片刻便可以融入到他張開的結界之中,進而成為他的囊中物,只不過,他仍然需要時間煉化。
「你還有臉認我做大哥?」
龍俊古井無波的臉上現出大朵的陰鬱,尤其是他聽到「真正的」三個字時,怒火更是溢於言表。瞥了一眼癱坐在地上,已經失去大半氣力的昆太斗一眼,龍俊徑直甩了一枚橙紅丹藥過去,身形倏忽間消失在原地,轉瞬間出現在婕雲夫人背後。
「你的對手是我!」怒歸怒,他最終還是理性的做了妥協,相比毫無信用可言的葵集君,眼前此人必然只能是敵手。
「哦?那我倒是要討教一二。」
婕雲夫人沒有回頭,只是背後憑空多了一張蒼白如雪的臉,「不過我只要古寶,和你們沒有仇怨呢。」那毫無血色的臉突然彈了出來,變成一隻展翅白蝶,在空中只是一振翅膀,便有無數晶瑩的粉末,向四周飛舞而來。
兩道或厚或薄的水波屏障在龍俊和昆太斗周身凝練而出,將那數不盡的細碎粉塵盡數吞噬,未得沾染,然而趁此間隙,婕雲夫人身形一躍,騰挪到了葵集君身後,右手一探,便徑直抓向了那道屏障。
「混蛋!」
葵集君再度被干擾,古寶藉此良機,趁勢擺脫羈絆,遠離了他數寸,甚至震碎了數十枝纏繞其上的血絲。葵集君雙瞳遊走,餘光瞥了一眼周遭情況,隨手從腰間儲物袋抽出一件樹枝狀法器,徑直插在自己腳下,那乾枯的樹枝一遇地表,便登時長出了數枚嫩綠的葉片,須臾間便有無數粉紅花朵在枝杈間呼之欲出,含苞待放。
婕雲夫人似乎感受到了些許危機,身形再度化為一團黑霧隱去,與此同時,一隻閃耀著藍光的大手,忽然在她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現,正是龍俊。
「干擾思緒對我無用!」隔空里傳來婕雲夫人的嬉笑聲,與此同時,不知何時就已經趴伏在石壁上方的數千隻甲蟲,徑直如雨般灑落。
這些甲蟲或大或小,分布毫無規律,或落在幾人腳下,立刻隱遁不見行跡,或在半空之中振翅懸浮,變幻形態遊走作戰,或很快潛伏在無名角落,靜靜的釋放令人心躁的氣味。一時間,場面極其混亂,直到龍俊擲出一枚巨大蚌殼,那青白花紋的蚌殼立即張開,一枚接近一尺大小的黑色珍珠從中顯現,光潔無痕的表面迅速映出無數蟲豸的模樣。
但凡被珍珠映出的蟲豸,便蜷縮成一團,生機盡失,變為無害的黑色粉末,而那蚌珠上的光芒,因而便盛了一分,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那蚌殼也漸漸合攏,像是消耗了內藏氣力,直到場內一片清明,再無半點蟲豸亂舞。
僅餘下那隻斗大的蜘蛛,仍在奮力啃食著葵集君周圍的護體光罩,短時間內不得寸進,不知何時,它已經孵化了近百隻小蜘蛛,只是那小蜘蛛的實力一般,只能在光罩上留下點點光斑,並無多大效用。
短時間內,婕雲夫人似乎很難突破葵集君和龍俊的聯手,而那吞食丹藥,在一旁打坐恢復的昆太斗,氣息也漸漸平穩。
倘若他也參戰,勝負必然會快速分曉,躺在那裡坐等「被安排」的江楓不由得心中擔憂道,隨後卻忽然意識到,即便婕雲夫人僥倖勝了,她也是要奪自己的古寶的,和眼前情勢似乎沒什麼本質區別。
正思忖著,忽然感覺到不知何物,潛到了自己身下。
下一刻,千百隻黑色甲蟲已然如湧泉般從江楓的身下鑽出,覆滿周身,它們有的開始噴吐靈氣,有的用口器咬破肌膚注入不明汁液,有的化為無法言明的脈絡,或長或短的貼附並穿插於周身各處,短時間內無法被江楓吸納的靈氣,正在其中穿行流淌,一時間,江楓竟覺得身輕體盈,被「永生祭台」祭台約束的身體,竟有些許復原的跡象。
他下意識的凝結靈氣,發現儘管仍舊困難,但還是能夠成功,便趕緊趁此間隙,強行激活袖中貼附的符寶「清風無影」,好在那「偽萬靈」葵集君為了施計榨乾自己的靈氣,並未將自己身藏之外拿走。
光芒乍現。
符寶瞬間被激活,如今已經顧不得傳送到死地的可能,更無暇關注自己血脈被兩名海妖污染的尷尬境地,趁著古寶還未被葵集君取走,江楓如今能做的就只有一個字:
逃!
然而變故驟生。
「永生祭台」上光芒躍動,隨著符寶的激活,數道雷光迸射,直奔江楓袖中而來,試圖阻止符寶撕開空間裂隙,然而那符寶似乎被強者加持,攝人心魄的凌壓爆裂開來,將數道霹靂雷光盡數彈開,在江楓身側,激盪出一道只能容許一人通過的傳送門。
那藍光傳送門曲折的邊緣震盪不歇,內里傳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吸力,馬上就要將江楓和懸浮在半空中的古寶帶走。說時遲,那時快,原本同時維繫護身光罩和枝杈法寶,以及分心操控血色牢籠的葵集君,登時收了前者,所有精力盡數投放到血色牢籠之上,將那古寶捆縛的更加結實。
趁此空檔,那原本趴伏在護身罩障之外的大小毛腿蜘蛛,盡數撲向了葵集君,將其周身覆滿,不留一點匝縫,不過葵集君根本不想理會,任憑來者噬咬,自己只一心操控牢籠,對古寶勢在必得。
受巨大的吸力影響,江楓身形上浮,正要脫離永生祭台,只見龍俊身形騰挪,一個箭步便到了近前,手中長鞭快速幻化成一把靈氣大錘,迎面砸了過來,事到如今,他已經想到要犧牲江楓,換取此事順利。然而正當那錘子行將落下時,在他身後漂浮的一隻甲蟲卻忽然消散,婕雲夫人藉此甲蟲,快速騰挪到了龍俊身後。
龍俊面色沉靜,像是早有準備,身形快速迴轉,左手已然變成一道蒼白的巨齒骨鐮,借勢徑直揮灑而去,婕雲夫人的身形再度如泡影般消散,貼近古寶飛舞的一隻甲蟲遽然消散,她的身形再度顯現,直奔古寶抓去。
此時此刻,披覆在古寶上的粘稠血絲部分彈起,化成一副如漁網般的兜袋,直奔那匆匆攝來的白皙玉手捲去,彈指間,便將其切割為近百枚碎塊,然而那碎塊並無半點血跡沾染,紛紛揚揚,化為近百隻飛舞白蝶,點點晶瑩如雪般灑落,古寶上因而亮**點微光,將那莫名的物事吸收殆盡。
「好……香……」
有如初春冰雪消融般的識海中,傳來古寶永恆之塔的陣陣迴響,藉此觸動,江楓將古寶鎖定,靠著吸納體表殘存的靈氣,換得一口氣力,直奔那傳送門而去。
這並非他自己的努力,而是有賴於場面的混亂,只在一息間,他的身側便已只余黑白二色,他甚至瞥見這空間裂隙之中的另一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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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運氣不錯,目標地點並非絕境。
我終於逃出升天了,只是不知道如何解決被污染的血脈,修為被迫提升地級五重,會產生什麼樣的變化呢?或許在盟中的地位,也會有所提升吧?
不好!
他下意識的掐動食指,被龍俊干涉而生的紛亂念頭一掃而空,然而下一息,他卻發現周身都纏滿了火紅的髮絲,那髮絲綿長而堅韌,正將自己拖離這空間裂隙。
怎麼可能?
卻見非黑即白的空間裂隙中,驟然插入了一團紛亂的枝杈,那枝杈野蠻的伸張著,不斷被空間裂隙暴躁的邊緣消融,但卻因此保證了空間裂隙的入口完整,不被關閉。
那詭異的火紅髮絲再度發力,江楓有心抵抗,但一陣劇烈難當的疼痛從周身各處沖涌而來,他不禁連吐兩口血沫,身體恢復了自由的同時,也不受控制的向來時入口飛去。
啪嗒!
江楓只覺得自己像一團爛泥般被擲到了地上,再去看時,卻發現這裡仍是萬靈邪君的洞府,永生祭台的光芒已經黯淡消散,應是方才被關閉所致,在不遠處的地方,火紅的髮絲仍在涌動,正是婕雲夫人的秀髮衍變而成,而另一側,葵集君和龍俊並肩而立,前者手中,尚有一根焦黑的枝杈狀法器,看上去已成殘品,在他們身後,氣息平穩的昆太斗站了起來,立在龍俊身後,虎視眈眈的盯著婕雲夫人。
以及獵物。
好在我這個獵物收回了古寶,感受到體內的悸動,江楓這才意識到方才兩方都沒有成功,而在自己即將逃出升天之際,雙方臨時合作,關閉了永生祭台,打斷了自己的傳送,將自己生生從空間裂隙中拉了回來。
雙方為了自己的身家,真是亦敵亦友啊。
心中苦笑一聲,連咳出幾團粘稠的血肉,如今,未能逃脫的自己又在砧板上了,只是不知道這兩方,到底會如何處置自己。再去感知袖中符寶「清風無影」,被倉促野蠻打斷,如今正灼如火炭,短時間內,似乎無法再激活了。
不過既然雙方看上去都不想放棄,江楓乾脆大搖大擺的磕了幾枚丹藥,趁著短暫的靈氣回流,祭出「覺生血袍」,開始治療傷勢,雖然慢了些,但聊勝於無。
更重要的是,沒有「覺生血袍」壓制,他的身體很快就會因龍俊和昆太斗注入的血脈產生不可控的異變,輕撫肩頭不斷蠕動,試圖再度穿體而出的骨刺,他不知道這樣的平衡能維繫多久,畢竟如今已經沒了「永生祭台」的壓制。
我或許會變成一團色彩斑斕的怪物,他心中暗想道。
「我不急。」
婕雲夫人藍眸清澈,微微一笑,就地打坐修整,但見數隻米粒大小的金色甲蟲落在她的掌中,消融無形,她面色微變,似乎知道了些什麼。
「江楓,我可以放棄古寶,許福寧應該給了你些寶貝吧,你我合力斬殺這三人,這間洞府歸我,我放你離開,自此井水不犯河水。」
呵,許福寧,我的那個便宜掛名師父麼?
他還真的沒給我什麼寶物,只有二師兄宇文浩齊跟來了,可惜也什麼都沒給,江楓心中苦笑一聲,他不怕龍俊探得自己心思,畢竟對方只能做干擾,還不能解讀。
「時機未到。」江楓只能故弄玄虛,「如果婕雲夫人你誠心合作的話,不如贈我幾粒能壓制異血的丹藥。」
「我有藥,你敢吃麼?」婕雲夫人手中旋即多了一枚漆黑的丹藥,上面丹紋密布如花,卻在一息之間變成一隻蠕動的黑蟲,又一息,形態卻又迴轉。
呵,這樣子的丹藥,我還真不敢吃。
江楓心中倒吸一口寒氣,引發臟腑內陣陣劇痛,他自認從來不怕慫,更不怕被因此被嘲笑,雖然現在他已經被強行提升了兩重修為,到了地級五重境界,算是踏入了地級中段,但還是場中修為最弱者,即便單獨對上昆太斗,他也沒有足夠的自信能夠完美勝之。
「膽小鬼!和許福寧的幾個弟子還真是一個坯子印出來的呢!」婕雲夫人也不計較,收了手中丹藥,「怎麼樣,要合作麼,他們三人可是不會放過你的。」
說的沒錯,不過我也不信你。
江楓心中直截了當的回覆道,要知道,眼前這危險的女人,可是從潛龍灣就一直盯著自己不放的,要說就這麼輕言放棄,他是萬萬不信的,說不定打著過河拆橋的心思,先得這洞府和三人的私藏,再動手取寶也為未可知。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動心,即便立下靈魂誓言,恐怕也做不得數。
得了古寶和天道,便有機會勘破到天級,到了那時,又有什麼道心上的擔憂呢?試問首席李真龍和便宜師父許福寧,不也就是天級麼?當年,朱謙牧被圍殺,那幾人之前就沒有道心上的牽扯麼,還不是為了利益,撕破臉皮赤膊上陣了麼?
呸!
「我考慮一下。」
江楓也不敢貿然拒絕婕雲夫人,那樣他便毫無退路,一旦雙方商量出合適的妥協方案,自己還是第一個被切碎吞掉的那位。好在現在雙方毫無信任,倒是可以利用,至少他得以喘息片刻。
也不知道此番便宜師父是否會出現,說起來,二師兄如果願意出手,應該也是可以的,只是,他應該不知道我來了此間。
…………
天煞孤星的氣息不見了。
海面之上,宇文浩齊逆風而立,感受著那場已經挪移到數百里外的激戰,他知道師父語焉不詳的那場戰鬥正在繼續,那不是自己可以參與的。
問題是,師弟的氣息也同樣不見了。說起來,對於這位師弟的安危,他心中還是焦慮的,並且也得空向許福寧問過,雖然資質堪憂,實力不濟,但他相信身懷古寶便是大氣運,倘若有招一日一飛沖天,對於師父這一方,可謂是強大的助力。
「這種事,你無需擔憂。」耳畔迴蕩起師父那句莫名其妙的話。
也對,雖然已經位列偽天,但因為擔任著玄濟院的院長,對於天級修士間的明爭暗鬥,他也只能作壁上觀,並不能親自下場搏殺。況且到了師父那等境界,位居九老,的確不會輕易動手,朱謙牧是個例外,因為他拒絕與九老為伍,扯斷那些明面上的俗世牽掛,便只能被眾人拋棄。
亦敵亦友。
或許到了那個境界和地位,相互之間,便只有這句話了吧,他心中登時湧出了這句似是而非的標準。
「我找袁益都占卜過了,無性命之憂。」
宇文浩齊隨即想起了師父的另外一句交代,按他理解,這句話還有一層意思,便是師父許福寧不會出手,而且自己也無需出手。
但古寶永恆之塔不能旁落他家。
這是他的底線,而如今,這個底線已經無跡可尋了。
師弟,此番便只能看你的造化了。宇文浩齊深吸一口氣,還是決定去那更遠處的亂流中一探,畢竟天級境界的爭鬥,可不是每天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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