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得到什麼?」
公冶鍇比想像的有耐心,面上無喜無悲,談不上友善,但也沒有敵意外露,說起來,淺山宗在天音寺沒少劫掠,公冶鍇能有這個態度,江楓已經相當知足了。
是啊,公冶鍇他能從這場交易中得到什麼,回想元嬰寶源給自己的報酬,以及他曾經與自己的過往交集,無外乎一枚四階的定金,一件可以加速孕育器靈的寶物,以及更早時,給自己的元嬰精血,現在僅剩下一滴而已。
靈石和精血,公冶鍇自然是不需要的,寶物價值雖高,但自己確實需要,不可能分享給對方,再回想自己手中珍藏,除了幾具頗有價值的修士屍體之外,便只有「先民葛衣」有些吸引力,但那涉及真靈聖者、九老頭首席李真龍、隱居荒村先民的秘密,牽扯極大,江楓萬不敢將此物拿出來,至於其他,鯨海群島的特產七色彩箋、明燦珠、神奕丸都不能暴露,餘下的雜物想必眼前這位元嬰也看不上,至於再去萬靈邪君的洞府搜掠一番……江楓擔心自己會被當場碾殺。
「前輩,您需要什麼?」思及此處,江楓只能反問。
「我需要的東西很多,但許福寧不能給我。」公冶鍇冷哼一聲,「如果你不是許福寧的徒弟,我倒是需要你身上的古寶,雖然並不算合適,但改弦易張也還來得及。」
「前輩說笑了。」江楓只覺得後背陰冷,不由得感到周身每一寸關節,都有些僵硬。
「你和千面紫蘇真君什麼關係?」
「合作關係。」江楓搜腸刮肚,在最快的時間內找到了一個還算合適的詞彙,只不過合作的雙方並不是平等關係。
「你師父怎麼看?」
我師父麼,我那個名義上的師父許福寧原本是不知道的,不過二師兄宇文浩齊應該很快就會告訴他,至於他怎麼看,只有日後才知道,心中雖然這麼想,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只能佯裝困窘:「師父只是不希望我牽扯太多因果。」
「如此……」公冶鍇思忖片刻,「我可以走一趟冬泉山,但你需要為我做兩件事。你還記得當時在會場中我所問到的事情麼?」
「記得。」江楓旋即記起當時的場景,公冶鍇問到了「真視道標」,但沒有人回答他。
「無論你從哪裡獲得答案,分享給我。」
「好。」江楓決定先答應下來,反正對方也沒有設定期限,而寶源的邀約,倒是很快就到了。
「另者,見性在你那裡吧,了結他的性命。」
「前輩,此條件萬萬不可,他已經加入了我淺山宗,倘若我如此行事,日後又有誰會投奔我宗呢?他暗投我宗多年,所有行事,都是我指使的,戰事已了,不知道前輩是否可以通融一二?」
江楓故意將「指使」二字說的略重,公冶鍇所慮,無外乎是見性綁架宋紫熏投敵的事,隨著時間流逝,這個事情會逐漸淡化,只要金光閣短時間內沒有充分證據追究,那此事也早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換個條件。我宗修士法業,在金城盟境內遇害,你可否幫我找到真正的動手者是誰,我只需要名字。」
「這……」這不是讓我背叛聯盟麼,江楓下意識想要拒絕,但注意到了一個關鍵的稱謂,「只是動手者,而不是幕後的人?」
「有關真兇,我做過簡單占卜,只能推測出動手之人並非一宗掌門。」
「好。」江楓心中微定,既然不是掌門,那便容易些了,不至於因此事壞了聯盟之誼。何況不是自家修士,那就沒什麼好擔憂的。
「兩件事,都是三年之期。」
還是設定了期限……江楓真希望公冶鍇忘記留下約定,那自己就有大把的時間了,不過事情不可能如自己想像的那般順利,另者,戰爭之中身隕的金丹修士不少,他為什麼要關心這個戰前消失的修士呢?
正思忖著,且聽公冶鍇道:「但凡任何一件事有下落,你都可以隨時來天音寺找我,此事你知我知。」他的身影隨即在原地漸漸消散,只留下一縷殘痕,與此同時,周身似有淺淡的波紋散開,江楓這才發現,竟一直有一層隱秘的隔音護罩,環繞在自己左近,從未離開。
真沒有禮貌,竟然用分身投影和我討價還價,人卻早就走了,江楓心中哼了一聲,心道怪不得看對方一副無喜無悲的模樣,原來是這個緣故。
呸!
不過事情總算是解決了,只等公冶鍇在約定的期限內去冬泉山赴約,自己便可以坐等寶源將那寶物送上門來,只不過,公冶鍇的兩樁委託也相當棘手,作為一宗之主,他都不知道「真視道標」是什麼,那混跡散修圈多年的寶源多半也不知,自己想問的話,只能問二師兄、萬禹亭等人,但多半不會那麼容易得到答案。
詢問「千幻紫蘇真君」也是個方法,但多半要奉上祭品,何況自己搜尋源靈的委託,還沒有任何下落,已經被警告過一次……至於調查兇手的事,暫時也沒有頭緒,不過見性那裡多半能找到些線索,然而他如今身在鯨海群島。
先等等吧,左右有三年之期,並不著急。
釋去心結,江楓迴轉驛館,叫上兩名屬下,直奔暮雲鎮,此時日已偏西,江楓打算到達營地後,立即下令宗內一眾遷回西嶺郡,並儘快回返羅川,如今戰事方歇,是時候將重點移回宗內了。
…………
金城盟內的判斷,氣氛遠沒
有那場元嬰級修士參與的會議來的寧靜。這也是江楓早就預料到的局面,關乎各宗切身利益,爭得面紅耳赤,也在情理之中,相比元嬰境的強者,金城盟各宗掌門,除卻萬禹亭外,還是得為宗門一草一木操勞。
出人意料的是,樂林門也派出了代表,正是李儒林,與之同行的則是一位玄級修士,冷聽濤的弟弟冷聽風,江楓曾接到吳全忠的奏報,提及冷聽濤的後人均不知所蹤,回想李儒林被自己以宋紫熏換回的時間點,他是來不及去解救冷聽風的,那麼很容易推斷,李儒林在戰前就做了充分的準備工作,這一點,可能只有他和冷聽濤知曉,只不過,僅憑冷聽風的聲望,不足以號令宗內修士,短期內,只能任其散亂,無法收拾殘局。
但李儒林的聲望則不同。
這也讓江楓意識到,無論自己開出什麼條件,李儒林可能都不會投奔淺山宗,好在新收攬的築基修士顧延巳也是個聰明人,還算堪用,如果不考慮李儒林可能帶來的樂林門修士的話,倒也無需在此多費周章了。
但冷聽風想要繼承樂林門的衣缽,並不順利。首先,並沒有冷聽濤的遺命,其次,冷聽濤的親眷,也不止冷聽風一人,左子蟬麾下,尚有六名冷家子弟暫居,夫人鍾韞的幼子也在,與冷聽濤的關係都不算疏遠,而陳昆則帶來了兩名女眷,腹中懷有冷聽濤的遺腹子,即便從公平角度講,也應該把樂林門一分為二,交給前兩撥繼承人,至於尚未出生的孩子,縱使陳昆本人,也只是笑了笑,看得出來,他自己也覺得想要憑此拿到些份額有些牽強。
當然,最重要的是,樂林門並非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宗門,並沒有理藩院授予的冊封文書。它的存在,只在金城盟的範圍,以及周邊宗門內得到認可。故此,除非有個強有力的修士引領,得到盟內的承認,方可將樂林門傳承下去。
「權且充作此場戰爭的待分配領土吧,至於冷家人,留座食邑,做個富家翁好了。」萬禹亭的話最終為此事定了調,留在場中的李儒林、冷聽風等人不禁面色晦暗,未及爭辯,便被人請了出去。
沒有實力就沒有發言權,何況李儒林並沒有事前倒向任何一宗尋求支持,既然李儒林沒有投奔淺山宗的意思,江楓自然也懶得出這個頭,他也多少看破了萬禹亭的想法,原本,在戰爭爆發之初,萬禹亭曾許下重諾,將邊界線南移,讓與盟內各宗,如今戰事已歇,的確侵占了不少天音寺和天羅門的領土,按照約定,他也要吐出來不少給各家分潤,但如果能犧牲樂林門,那清禹宗就無需付出太多。
「樂林門本是金城派故土。」蘇黎清提出了不同意見。
「沒錯。三宗原為一體,如今只是少了一個而已。」左子蟬也接踵應和道,如果這個結論成立,那麼只有他和金城派才有分割的權利,並且,很有可能不能抵充清禹宗的割地。
「入盟的時候,可是各自簽過名的,在盟中已獲承認,均為獨立門戶。」
陳昆對這個爭辯自然不同意,他繼續補充道,「我認為,盟內的每一家宗門,都有平等的分割權。」他轉身看了一眼鄭家聲,卻見對方似乎神遊天外,不想置評,想來碧雲宗與樂林門並不接壤,即使分,他也得不到,至於能否充作清禹宗的劃地,他也不關心,東線天羅門所割讓的領土,距離碧雲宗更近,他相信萬禹亭出於方便治理的考慮,也只能劃給他碧雲宗,但他不出聲,因為陳昆並沒有事前給予自己任何承諾。
「陳長老說的有道理。」江楓自然要為自己爭一爭。
場面有點僵持,未表態的鄭家聲這才清了清嗓子,「既然有爭議,不如先分南部新占之土,這一點,沒有任何歷史包袱。」
眾人均同意,此番倒是只有陳昆臉上甚是難看,他不由得瞪了鄭家聲一眼,隨即看向萬禹亭。
「之前的約定自然作數。」萬禹亭倒沒有陳昆那么小氣,「清禹宗邊界南移六十里,具體情況各地可能各不相同,只做個均數好了。這一點,陳昆你和大家商議便是。東線距離各宗太過遙遠,另者碧雲宗在東線損失不小,我建議劃界時,額外考慮下這個問題,另者,南線我建議淺山宗就不要參與了,那兩座天音寺的城池,就劃給你們好了,如何?」
「可是盟主,我淺山宗的損失也不小,雖然相比你們少些,但我宗人丁本就薄弱。」江楓可不想就這麼認了,自己新得的地盤的確不小,但大多數為莽荒大山南延的部分,可用之地並不多,倘若西嶺郡附近,能向南延伸一部分,西嶺郡附近多半會發展的更好,「而且,與天音寺暗中結盟的消息,也是我來往溝通的。如此才能保得盟內安心,大膽東進。」
「結盟的消息,鄭家聲本來也和我溝通過。」不料萬禹亭突然道,「半年之前,同光就去找過鄭掌門,不過他沒有相信,我也不信,事實證明,天音寺並沒有多少合作的誠意。」
早就找過……江楓深吸一口氣,未料想同光早就和盟內接觸過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不過說天音寺沒有多少合作誠意,他也是信的,事實證明也是如此,至於同光為什麼會去找碧雲宗,這一點倒是不知為何,難不成他們都是人族宗門?想來同光應該不至於那麼迂腐,這事情可能另有隱情。
「盟主說的對,凡事不能算那麼清楚,雖然你們在西線牽扯了金光閣和天音寺的精力,甚至冷聽濤都為此丟了性命,但東線的大片領土,也是我四宗奮力拼殺得來的。」鄭
家聲投桃報李,「更比如,如果不是萬盟主擊殺同光,戰事還沒那麼容易結束,說不定我等還陷在泥潭之中。」
「東線的艱苦,江掌門你沒有親身經歷,倘若換你們淺山宗在東線,我想現在損失只會更大。」
「沒錯,相比東線,西線總體還是安穩的。」蘇黎清也跟著說瞎話,東線天羅門一直堅守不出,消極避戰,江楓是知道的,之所以有損失,只在對峙前期較多,參與了兩方的會談,江楓更是知道這其中還有齊國的原因。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樣吧,江掌門,你占的天音寺領土,我們也不和你爭,但其他的就免了吧,對了,之前租用西嶺郡的土地,可以劃給你們。」
只是那幾百畝……不過也好過沒有,江楓沒了脾氣,在這個問題上,其餘四方都已經達成協議,他也沒有辦法,想來要不是自己先下手為強,與力宗合作將那片地盤包了起來,今日說不定就吃了大虧了。
「如此的話,樂林門的事情,我淺山宗要求秉承公平原則,參與分配。」江楓退而求其次,再度回到之前的話題。
「此事再議。」不止一個人出言敷衍,想必他們四家,需要在南線確認了分配方案,才能決定北線的問題。
於是只能等待其餘己方爭吵,得空江楓還出門轉了一圈透了口氣,四家從午時三刻爭辯到了申時,才有了結論,碧雲宗自然得利最多,鄭家聲面上頗有喜色,金城派和黃龍門相對公平,拿到的份額接近,但金城派所占,有一座二階靈地,而黃龍門卻沒有,想必還是前者占了些便宜。
「樂林門的問題,我建議不如這樣。」志得意滿的鄭家聲拋出來一個方案,「我碧雲宗可以不拿,但他們在力宗巨闕城商鋪的份額,需要歸我,而且安置災民需要交給玄濟院的費用,我碧雲宗也不出,另者,我建議但凡想要分潤樂林門故地的,放棄依嵐城的分紅,如何?我覺得這樣相對公平。」
「我同意。」陳昆代表清禹宗馬上表態,「分潤樂林門故地我們不參與,這一點,我想蘇掌門也沒有意見吧,有關依嵐城的建議,我也贊同。」
於是聲索方,便只剩下金城派,黃龍門和淺山宗。
需要上交玄濟院的費用是六枚四階,江楓出不起,但他知道黃龍門和金城派拿的出來,但依嵐城可是不小的港口,原本是魏國中部最大的港口,雖然現在略顯凋敝,但也是不小的一塊利益,否則,在當初清禹宗初立時,天羅門也不會處心積慮的出來調停,最後占了依嵐港了,可惜沒守住多少時間,戰事又起,但即便敗了,也還是被充作自由港,想必其還有染指之心。
「可以。」蘇黎清回答的有點勉強,但還是同意了。
「用靈石決定的話,我認為有些不妥。」左子蟬卻面露猶豫,「否則我出六枚四階,是不是可以都拿了?」
「那你說怎麼辦?」蘇黎清沒來由的多了幾分煩躁,想來方才清禹宗和碧雲宗提出的方案,他很不認同,但他知道黃龍門多半會認同,淺山宗雖然也會同意,但淺山宗在此事上沒有投票權,自己孤掌難鳴,只能同意。
「為了公平,均分。」
「我不同意,我說過,金城派原本是一體的。」蘇黎清言有所指,他並不想黃龍門得到太多,「我金城派拿三分之二,你們分剩下的三分之一,靈石我來出。如何?」
江楓不想同意,其實依嵐城他也不想放棄,但他沒辦法反對,他瞥了一眼左子蟬,發現他同樣面露猶豫,顯然內心在做權衡,六枚四階說起來著實不是個小數目,宗內的戰後撫恤又是一筆不小的缺口,想要太多靈石,的確有些困難,但這擴充領土的機會,也誠然難得,即便借,也是值得的。
當然江楓也這麼想,他甚至想到了變賣身上寶物,籌集資金,不過蘇黎清沒給他和左子蟬這個機會,很快就拋出了另一個附加條件,「我可以分享一本地級高段的心得筆記給你們,雖然並不是我的,但劃定疆界的事情由我做主。」
「可以,外加三枚四階靈石。」左子蟬此番再未猶豫。
「同樣數量的靈石,兩本門派心法,並且適合地級修士。」見左子蟬拋出條件,江楓決定也不再堅持,他同樣不想放過這珍貴的討價還價機會。
「靈石一顆都沒有。」蘇黎清攤攤手,一口回絕,「劃給冷家的食邑可以我宗來出,就設在樂林城,你們兩宗的商會都可自由入駐,但附近的靈地歸我。」
「成交。」
於是三家議定,蘇黎清迅速抽出一張地圖,草草的在樂林門故地上畫了兩道曲折的線,正好將其分為三部分,其中最大的一塊,自然歸屬金城派,余者則平分給淺山宗和黃龍門兩家。
蘇黎清這傢伙真是沒安好心啊,看著他將與赤霞門的臨近地帶,盡數劃給了自己,江楓便登時意識到方才蘇黎清話中的伏筆,原來他一早就想到方案,但既然已經答應了,便不能食言,好在其中尚有一座二階中品靈地,也不算虧。
相比南部領土的爭執,樂林門故地的爭執很快化解,既然合議已經達成,各方在些許小問題上討論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連個晚宴也沒有,江楓心中哼了一句,不過即便有,他也同眾人一般,沒那個心思,如今新得樂林門地盤,他必須要儘快回宗,以備不測了。
距離赤霞門如此之近,必須要早做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