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全忠屏住呼吸,目光鎖定在那泛著幽青的橢圓葉片之上,久久不能移開,半個巴掌大的五瓣藍花,比掌門提及的模樣略微肥厚了些,內里的花蕊不是三枚而是兩枚,但倘若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其中一枚更為孱弱者,深藏在餘下兩枚健壯花蕊之下,並未外露。
沒錯,應該就是此物了。
不過吳全忠心中甚是糾結,找到此物自然是好,但不應該自己找到才是,這種沒什麼用途的奇物,之所以被掌門和蘇黎清當作賭注,主要的原因還是此物一經拔除,須臾之後便會化掉消散,也就是說,自己沒有辦法將此物轉交給掌門,除非他有辦法將掌門快速召集到自己身邊。
我吳全忠有這個本事麼?
我當然沒有,吳全忠心中喟嘆一聲,倘若他有那麼神奇的本事,在這幻境之中構建傳送陣,那他早就不會枯坐在這個小小的淺山宗外事長老位置上,而應該在某個大宗門裡擔任客卿之類的顯貴職務了。不過話說回來,當下在淺山宗任職也沒什麼不好的,這幾年,淺山宗的前景愈發光明,甚至勝過叔父當年經歷過的最好年歲,作為長老會的關鍵一員,他自然看得出這樣的轉變,縱使眼下與金城派之爭,鬧得東部和北部各郡都不得安生,但他相信這也只是暫時的困難。
暫時的,一定是這樣,他對那位年輕的掌門有信心。
何況掌門已經登臨地級,春秋正盛,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吳全忠雙唇翕動,舌尖翹起,化解了口中燥熱,自從進入幻境以來,他一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懈怠,就是為了珍惜這次來之不易的,得自御風宗內門長老劉粲然的探索秘境機會,不止是為了自己和家族,也是為了宗門。不得不說,那位年輕的掌門走的有些太快,倘若自己不努力跟上的話……恐怕有一天會被自家後輩吳天德嘲笑吧,所謂「後浪推前浪」,想想鄭魯達和王顯道,兩人現在應該更有危機感吧。
呵
他心中不禁一笑,連日來飽經風霜的面上卻添了些許苦澀。三大家族,便只有自己這「紫銅草」家族,沒有後輩晉階玄級修士了吧?就連器符長老趙文君家,待到那小妮子趙良狄跟隨王顯道從西海靈墟歸來,修為說不定也會更進一步,走到自家子弟的前頭,到時候,「紫銅草」家族豈不是成了淺山宗的笑料?
不行,待我出了這幻境,非要將賴子弄回家族特訓不成,洞府也讓給他專用,其他有望晉升的子弟也不能鬆懈,不過,必要的修煉資源也是要提前準備的,吳家「長輩全心哺養晚輩」的規矩不能破,自己星夜兼程,夜不能寐的在此間探索,不也是為了此點麼?
思及此處,他看向那「水元藍姬花」的目光,便不再那麼熾熱了,左右這東西對於修為提升沒什麼卵用,無需在這裡浪費時間,只是不能轉交給掌門,倒是有些可惜了,他退後三步,準備繼續向這片水澤深處探索一二,不過他剛走出幾步,便又折返回來,一把掐住了那植株的根部,將其折斷。
既然掌門拿不到,那也不能讓別人拿到,雖然這幻境據說不能任意穿梭,只能憑運氣探索,可萬一那蘇黎清走了狗屎運呢?
也不知道掌門,此刻是否已經拿到了足夠贏得賭局的「水元藍姬花」,他這麼思忖著,身形很快便消散在水澤表面漸顯濃郁的霧氣之中。
…………
呸,這裡怎麼一朵「水元藍姬花」都沒有。
秘境之中,江楓尋遍了整條小河的沿岸,拔草探花,未能有所斬獲,別說此物,就連一朵相像的都沒有,感慨了片刻,他便放棄了此種念想,轉而思考起,如何在離開此處幻境前,尋到些有價值的物事。
原本進入此處「千幻境」,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贏得與金城派掌門蘇黎清的賭約,如今這賭約,自己尚未完成一絲一毫,對方的進度也不清楚,倒是讓人
有些心焦。除此之外,便是陳昆的委託,以及自己與李大棒之約,當然,還有劉粲然塞給自己的奇怪珠子,至今尚未勘破用途。
陳昆的委託如今已經完成,不論萬老魔和他進入此間,到底為了什麼目的,都與自己無關。餘下的,值得期待的,便是了結與李大棒的約定,思及此處,他從袖袍中拿出那枚對方交給自己的鉛白色符籙,見上面的花紋依舊清晰明銳,符籙本身也並沒有任何發燙的跡象,想必還沒有到對方召喚自己相助的時機。
既然如此,那便抓緊時間探索此處吧。之前沿著蜿蜒的小河探索,江楓已經將此處幻境探索了大半,只餘下西北角從未涉足,想必此處幻境的節點,應該在那裡,不過在離開之前,他打算去那處爛荷塘看看。
陳昆說那魅心妖靈已經受了重傷,想必危險不大,此間探索,一直未能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物品,加上之前那妖靈手段非凡,想來也不難猜到,但凡有些價值的物品,都應該在那魅靈手中。
御劍飛掠,從高空向下張望,江楓很快便發現了幾處荷塘中的迥異之處,在其中的一處水塘中央,他發現了一處不同尋常的黑色斑點,待到落到低空,卻是澄清水塘中的一灘特別的水窪,這水窪面積不大,方圓也只得數十步,不知深淺,那水掬在手中,漆黑異常,仿若墨汁一般。
江楓將黑蛇之靈太華喚了出來,這傢伙之前有一定抵禦幻覺的能力,此刻正好充作幫手,不過待他慵懶的從手臂之上游離出來,目光卻沒有放在那墨池之上,而是盯住了左近略有些殘敗的荷花盪。
嗯?
還未等江楓出言詢問,太華已經飛掠出去,直奔那荷花盪的深處,不一會兒,便有三隻孱弱的青蛙從中奮力跳脫出來,太華身形一弓,如箭般穿梭出去,從那三隻青蛙的身體中一一穿過,那青蛙便仿若失了魂魄一般,紛紛墜落,落在荷塘之中,片刻之後又漂浮上來,肚白朝天,已經丟了性命。
太華喜歡吃這東西?
江楓登時有所領悟,如果妖獸之蛋是太華的愛好,可以用來安撫他的話,那這青蛙無疑是片新領域,要說價值,兩者不可同日耳語,倘若真的有效的話,到時候只需把太華帶到羅川郊外的靈田中,便可以「一飽解千愁」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青蛙。而是那妖物之前驅使的妖獸,受傷之前也接近三階。」太華身體後仰,打了個飽嗝,他自然明白江楓眼角的笑意從何而來。
三階妖獸……
算我沒說,這世上能修煉成三階的青蛙,也確實不好找,即便可以用「速成煉妖術」煉化,但即便只有一階的青蛙妖獸,也不好找的說,江楓旋即放棄了這不現實的念想,「你看這墨池之中,可有危險?」
「當然沒有,但凡那妖物有些反抗之力,都不會縱容我隨意吃掉她手下的魂魄。你已經幾乎走遍這幻境,但你沒發現麼,這裡連株一階的藥草都沒,想必早就被這幾隻妖蛙吃光了,那麼這妖蛙對於她來講,有多珍貴,這一點你都想不清楚,你是不是傻,還是被那妖靈的美人坯子弄得神志不清了?」
江楓語塞,心道我不是傻,但太華你是不是有些話多了,這不像你的風格啊,是不是吃了妖蛙魂魄的副作用,以至於變得同青蛙一樣聒噪?不過吐槽歸吐槽,太華的分析還是中肯的,不過他並未掉以輕心,神識外放,小心的探入水中,直到數丈之下,仍然沒有發現什麼危險,便放出影子,雖然斑駁的外表已經讓其無法隱身,但此間無其他修士,並無隱身的必要,藉助影子的夜視能力,方便在這黑水中前行才是江楓的主要目的。
「虛影護體」同樣張開,此物可以抵消三成的傷害,算得上是防禦的利器,之前在與那妖靈爭鬥時,倉促之間來不及使用,此番既然有所準備,那就一定要加持於身。「水盾符」也必不可少,又想了想,便連同黑石也調動起來
,護住周身左近,此番,有效的防禦手段,算得上盡數施展。
儘管黑蛇之靈太華已經有所判斷,但那是他憑直覺的做出的猜想,江楓還是不敢有絲毫鬆懈,倘若這妖靈只是偽裝得好,並且足夠隱忍,藏在這墨池深處,給自己來個突襲,到時候一旦躲閃不急,身隕此地也不是絕無可能。
地級,在這個妖靈面前,還是不夠看,至少之前不行,江楓擔心對方有些隱藏的底牌,就像自己一樣。
墨池的水略有些溫熱,天上懸著的紅月沒有一點溫度,那這詭異的溫熱,必然來自水底,江楓催動黑石,一邊小心的防禦,一邊向下直墜,直到深入了十幾丈,仍然沒有到達湖底。
這墨池,還真是深!
正感慨著,影子卻有所發現,他便更加小心,奔著影子前行的方向,又下沉了數丈,終於到達了一處異樣的所在。
這是一片長約七尺,寬三四尺的草地。
這在水上,算不得什麼稀奇的物事,甚至在之前的石林幻境之中,也並不罕見,但出現在這墨池底部,不得不讓人心生驚奇。
這塊草地上生有七寸長的青草,並不算翠綠,甚至有些萎靡枯黃,偶爾間或還有幾朵各色的野花,但眼下已經大半枯萎,只有幾枝隱沒在草叢中的得以保全。
芳草地!
雖然嗅不到任何花香,但江楓還是憑直覺給這片小塊的草地起了個容易理解的名字。指尖彈出一縷靈力,打入那「芳草地」之中試探,幾隻小草卻晃動著,將那縷靈力擒住,仿若禾苗遇到雨露般,須臾間便吸納一光,旋即便有一縷細微的熱流,從其中逸散出來,融入到這黑水之中。
倒是件奇物,這墨池的溫熱,想必就來自於此。
江楓手中多了「銀靈匕首」,上前小心的撬動,想要將這「芳草地」從淤泥之中挖出來帶走,但卻發現這片芳草之下,卻不是淤泥,而是一塊不知是何材質的青色石板,而那石板卻異常堅硬,即便動用了削鐵如泥的黑石,也未能奏效。
倒是件怪事。
江楓正要想別的辦法,那「芳草地」卻一陣扭曲,原本的景象消失不見,周遭便只剩下一灘爛泥。
還敢耍詐?
江楓體力靈力激盪,直奔向周圍充斥而去,一時間激起無數氣浪,待那熱力散盡,詭異的「芳草地」,重新出現在眼前。
原來你躲在這件奇物之中,見那「芳草地」,並未因自己的靈力激盪發生多大變化,江楓旋即明白,那受傷的妖靈,便躲在此間,只不過,看起來兩者相互依存,否則那草叢和小花,也不會枯萎了。眼下這退可守進可攻的「芳草地」無法簡單拿走,也就無法收取此寶,除非自己傾盡全力,毀掉此物,只取材料本身。
倒是有些暴殄天物了。江楓想了想,御使黑石上浮,他決定先上去想想辦法,這墨池之中,雖然並無危險,但留在此間,冥冥之中總覺得身體有些許不適,本著相信直覺的原則,還是先上岸透透氣為佳。
…………
御風宗,亂石海南岸,西崗城。
劉粲然不知道馮既明為什麼要將宗門賜予他的家族封地,起一個這麼土氣庸俗的名字,但他在遍尋對方不遇的情況下,最終還是在這裡找到了「行將閉關修煉」的馮既明。
你閉什麼關,你平常修煉上有多努力,一個月進幾次洞府,難不成我這個內門長老還不知道麼?平日只愛到處瞎逛,不近女色拒絕聯姻,更少與同門之人交際,被他人吐槽為「御風宗第一客卿」的不就是你麼?
劉粲然心中忍不住吐槽道,不過他還是壓下心中不適,與馮既明進行了「推心置腹」的長談,待到月上中天,萬籟俱寂,他才從西崗城悠悠飛掠出來,腦海中還是如同一鍋爛粥一般。
事情怎麼會這樣,他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