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道的面目與周星想像的不同,他原本以為組織盜屍者,或是容貌猙獰的狠戾角色,或是刁鑽獐頭鼠目之徒,而此時站在不遠處的明顯是個白面儒生,且只有靈級中段修為,想必這也是自己在寒山派多年,也未曾聽說周圍有這等角色的主要原因。
只有這等修為,竟然敢操持此事,要說背後無人,周星自是不信的,故此,在找到劉元道之後,周星並沒有第一時間出手,而是在暗中觀察了兩天,而這劉元道平素深居簡出,直到今日才帶了幾名僕役出門,駕著車馬向西南而行。
周星小心的綴在隊伍後方,玄級修為的他有充分的自信不被對方發現,直到兩個時辰之後,劉元道和手下才進了連綿起伏的群山,沿著白雪皚皚的山路盤旋而上,最終到了一處荒僻的山腰處,這裡看上去平淡無奇,但劉元道卻熟練的沿著粗糙的石壁摸索了片刻,那原本看上去渾然天成的石壁,便陡然現出了一道石門。
「走!」
藏在遠處的周星聽見劉元道一聲低喝,卻見那劉元道帶領幾人進了山洞,有些追蹤經驗的周星沒有貿然行動,果不其然,片刻之後,那劉元道和幾名僕役便再次出現在石門處,手中擎著數枚機弩,看左近沒有生人靠近,他們這才重新進了石門,數息之後,石門應聲關閉,周星這才從角落中站出來,甩脫身上故意灑落的積雪,幾步飛掠,便悄然到了石門附近,在石壁的一處隱蔽角落,他發現了方才對方操作過的機關。
看來秘密就在此間,觀這山體的大小和石門的寬度,他們從各地盜取的屍體,或許就藏在這裡。
不過石門此時業已關閉,倘若猝然破開,或許仍有劉元道的僕役在裡面守衛,貿然進入或許可以找到族叔的屍體,但對於破解此案毫無幫助,而且,萬一此處只是一個與此無關的地點,線索便可能因此斷掉,採用強力的手段,凡俗地痞之流或許會招認所有,但對於修士而言,沒有搜魂本事,便不能保證對方說的都是真話。
思及此處,周星便再次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躲藏,耐心蟄伏,半個時辰之後,那石門再次打開,劉元道和幾名僕役魚貫而出,小心封閉了石門,用靈力激盪附近積雪,掩蓋了來往痕跡,才徑直下了山,直奔來時的方向而去。
周星仍然沒有動,再次蟄伏了小半個時辰,果然有兩名僕役中途返回確認,發現此間並無變故,才安心離開。
這些人很小心的模樣。
感知到來者再次遠去,周星這才重新站起身來,飛掠上山,找到隱蔽的機關,開啟了石門,抓出一枚夜明珠,仔細的感知石門後並無任何生命氣息,才小心的邁了進去。
這是一處疑似開鑿多年的山洞,並不光滑的石壁上,間或突出的尖銳石頭,說明此間原本就是個天然的石洞,後來被人工擴大,到了今日這番光景,在石門右側七尺的地方,周星找到了一處機關,便藉此封閉了石門,並在入口處匆匆布置了一處簡單的警醒陣法,雖然只對凡俗有用,但劉元道的手下倘若再次回歸,定會示警,進了封閉的所在,謹防被堵住去路還是必要的,雖然他自忖真的動起手來,那幾人未必是自己的對手。
夜明珠並不明亮,周星便用掌力【零零】碾碎了一枚靈石,灌入靈氣,包裹在夜明珠上,光芒頓時大盛,借著這團光亮,周星順利前行,很快便在山洞深處發現了數間耳室。此間溫度極度冰寒,地表鋪著大塊的雪晶石,這是在寒山派故地多有出產的低級寶石,價格低廉,但擁有斂藏寒氣的作用,而在雪晶石上方,陳列碼放著數十具屍體,周星簡單點數了片刻,發現七間耳室之內,竟然有兩百具之多。
忍住心中的種種不適,以及充斥鼻端的窒息味道,周星仔細的辨認,最終找到了族叔的屍體,小心的清出一枚儲物袋,將族叔的屍體放入其中,抓了數枚大塊的雪晶石,一同放入其間,這才定下心來,舉目四望,心道我周星能力有限,不能讓你們所有人都入土為安,但此處也算乾淨舒適,待我出了此間,將入口破壞,也算的上給你們諸位重新找了間新居所吧。
心中默念各種祈禱超度的話,周星將左近的屍體重新擺放,將族叔的位置填充,顯得不那麼突兀,便默默的退出耳室,既然已經成功
尋到了族叔的屍體,他便打算找塊風水寶地,將其重新安葬,之後再想辦法控住劉元道,詢問此事的緣由。
將匆匆布置的簡單示警法陣破壞,周星正待離開,靈感卻突有觸動,覺察出有人靠近此間,他趕緊左右尋找,卻未發現合適的躲藏之處,便趕緊三步並作兩步,找了一間最近的耳室,將左右的屍體挪開,騰出一個位置來,又從附近的爛衣堆里扯了幾塊散發惡臭的裹布,控住靈力將自己纏起,將灰土抹在臉上,就這麼躺了下去。
屏住呼吸,他聽見了幾人匆匆進來的聲音。
「馬三,你家主人劉元道也太不小心了,怎麼外面的石門都沒半點掩飾?」一個嗓音尖銳的男子的說道,話語間挾著與劉元道修為相若的靈級波動,而他身後,也是一眾凡俗僕役,與他們距離並不遠的周星,能感知到隨行者共有五人。而聽這名修士說話的口氣,與之同行的,還有之前劉元道的僕役。
「雷仙師,我記得我家主人是做了的,可能是今日風大,拂了積雪的緣故。」那僕役小心的解釋道,「要不,您先驗驗貨?」
「死人有什麼好驗?只要滿兩百之數即可,胡大彪,你去清點一二,之後便全數運到若離城,交給我之前說的那人便是。沿路的通關文書可備好了麼?」
「雷仙師儘管放心。不過,從若離城進火雲嶺的生意,是否可以同樣交給我們操辦,我們在那裡也有不少生意。」
「嗯?一碼歸一碼,做好你們本分的事,不該問的別問,啟瀧,你是不是又多嘴了?」他不滿的看向身後一個羸弱青年。
「師叔,我也是覺得麻煩,胡大彪他們的大祥商會,在此間也算吃得開,何必再費時間找一家呢?」
「麻煩,麻煩,你就知道麻煩!」那修士斥責了幾句,倒也沒發什麼大火,「按我之前叮囑你的去做!」
「是,師叔!」那羸弱青年小心的應答道,之後便引了幾名僕役,一同去清點屍體,躺在地上佯裝屍體的周星不禁暗忖,還好方才沒有離開,否則少了一具,定然引起對方警覺,不過這樣也好,如果能偽裝下去,倒是能看出他們去往何處,思及此處,他小心的屏住呼吸,直到兩名僕役將他的頭腳搬起,便暗自動用靈力,偽裝成身體僵直的模樣,待到出了山洞,感受到寒風入體,才暗自吐了胸中濁氣。
啪!
周星感覺到自己被陡然甩脫,再一睜眼,發現已經被堆放在馬車之上,與一具具散發惡臭的屍體相鄰,碼放得密密匝匝,幾乎不能呼吸。
這下子,似乎距離這團迷局更近了,周星安然閉上了眼,不久之後,馬車便動了,從方向上來判斷,確實是在西行,略偏北的模樣。
若離城就在火雲嶺邊緣,他們偷偷運屍體去那裡做什麼呢?只是去那裡的話,距離自己回到淺山宗的日子,便更加遠了。
…………
淺山宗,湛川鎮西北,無名的地洞之中。
貿然潛入此間的烏玄,仍然沒有找到出口,不過他也有自己的辦法,便是向上挖洞,隨著身邊的泥土堆積得越來越多,他發現挖掘變得困難起來。
看起來,此間有陣法在保護著附近的形貌,讓其難以被破壞,烏玄又靜心思忖了片刻,便換了個方式,改為向下挖,此番竟出奇的順利。
很快,他便到達了一處新的所在,然而附近似乎與方才並無太大的差別,於是他便如法炮製,直到七次之後,靈力用去大半時,周圍的景致才有了明顯的改觀。
在濕潤的牆壁之上,每隔五尺,便有少至七八枚,多至十五枚各色晶石鑲嵌成的詭異圖案,那圖案初時看起來雜亂無序,毫無章法可循,待到看得多了,烏玄便陡然發現了其中的規律。
似乎是天上繁星的圖案,平素觀星不多的烏玄,雖然只認出其中幾種,但據此推測,應是如此。循著這些圖案向下,烏玄此番沒有迷失方向,待到行進了近百丈的模樣,他便來到一處空曠的所在。
這是一處足有十丈余高,四十餘丈方圓的房間。在房間的周圍,鑲嵌著無數的晶石,宛若無月夜晚的滿天繁星,而在夯實的地表之上,更多的血紅色晶石和天藍色晶石將一處蓮座樣的所在托起,
在那金色蓮座之上,一名白袍修士安然穩坐其間,閉目冥思,隨著周圍晶石的閃爍,胸前一起一伏,似在吐納,但更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時機,蓋因此地的靈氣,雖然因為各類晶石的緣故略有濃郁,但不至於達到滿足這位玄級修士所需的程度。
「既然來了,便是緣分。」
那蓮座之上的修士驀然睜眼,眼神聚焦,拘向烏玄,隨著他袖袍上一股靈氣抖動,烏玄頓時感到周圍的晶石之上,釋放出層層疊疊的禁錮之力,讓其無法挪動分毫,於是他手中靈氣遽然釋放,灌注在早已捏在手中的數枚靈符之上,正要甩脫,腳下卻陡然感到一陣地動,原本凝實堅固的地面,變得鬆散異常,他趕緊祭出靈氣想要借飛劍飄起,那鬆散滑脫的泥土,卻匯聚成一座圓台,將其承載其上,浮在半空之中。
「我並無惡意。」那蓮座之上的人道,「我乃上官博良,力宗人士,不知道道友如何稱呼?」
「烏玄。」
烏玄此時心中略有慌亂,但還是報出了名字,末了補充了一句,「在下為清禹宗派駐淺山宗的外門執事,行經此處,誤入此間,打擾了閣下,還望見諒。」口中雖然示軟,手中卻再次扣住了數枚靈符,打算一旦事有不濟,拼命也要離開此間。
「原來如此。」上官博良並未對烏玄的身份有所置評,手中再次甩脫一股靈氣,灌注在周圍的晶石之上,再見烏玄來時的通路,倏忽間便被抹去封閉。
「不要慌。我說了我並無惡意。」見烏玄臉上似有色變,上官博良解釋道,「此間乃我布置的星斗大陣,欲借地脈之力,助我衝破修為禁錮,而今我發現與我最初預想的略有偏差,此處地脈勾連一處更宏達的所在,其力道磅礴萬鈞,以我一人之力,恐難承受,既然道友來此,便是緣分,與我一同分享便是,得此機緣的同時,也助我分擔其中風險。」
「這……我能拒絕麼?」聽到風險二字,烏玄本能的想脫離此間,心道你既無惡意,為何要斷去我的歸路,就憑這點,稍有些經驗的正常人都不會相信的。
「不能!」上官博良呵然笑道,「我之前和淺山宗達成協議,此間乃是一處封閉禁地,能等到道友你誤入此間,也是不容易。既來之,則安之,道友何必拒絕此天大機緣呢?」
「這……」烏玄下意識的觸動手中靈符,卻忽然感到另一陣猛烈的地動山搖,腦海中有如濁浪一般,頓時失了方寸。
「不要妄動,否則地脈之力的灌注,恐難承受。細心體驗,順勢吸納少許,儘快適應這種變化。待到時辰到了,我自會借陣法打通此間,你我便分攤裂縫釋放的機緣,藉此窺破更高境界。在地脈深處,更可能藏有異寶,之後你我一同探尋,豈不妙哉?」
一點都不妙……
烏玄心中大急,要說這機緣說來就來,真讓人猝不及防,雖然眼前這上官博良看上去不像陰毒狠戾之輩,但從剛才的地脈異動來看,這機緣要想得到,也是驚險萬分,如火中取栗一般。
「我……」
他唇間翕動,正欲說話,另一股地脈異動傳來,腦海中再次有如浪涌拍岸,他趕緊靜下心來,安坐在那倉促凝結的泥台之上,順著地脈的波動吐納,雖然能感受到體內靈氣充溢,漸有衝破往日桎梏跡象,但他現下著實有點後悔,為什麼要忍不住好奇探索此間,以至落入如此困局之中。
要不是有這番作死,烏玄心中自忖,已經在淺山宗的羅川安穩喝茶了。
…………
是時候回羅川,籌划去御風宗參與「靈涌盛宴」的事了,江楓在盟會散了之後,等待了約一個時辰,夕陽下沉之時,便拿到了相應的文書,將東西仔細的收好,再度遠眺了清禹宗渚樵城的景致片刻,心中隨即安寧了許多。
他準備離開此間,然而靈感突有觸動。
他感到一束濃郁的絲毫不啻於自己層次的靈力,如粗大的繩索般,裹挾著重重惡意,向自己纏繞而來。
好膽!
在此間也敢動手麼?
江楓遽然從窗口跳脫而出,借著雄渾但不甚純淨的靈氣,穩穩的浮在半空之中,徑直迎向了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