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身上充滿了死氣。
左子蟬第一時間便感受到此人的不同尋常之處,不過,定然不是手下上報的「山魈鬼」,看起來更像是進化不完備的妖族。
「你是誰?」左子蟬試圖溝通,這人既然沉在小河中,想必懂得遮掩自己身上的氣息,那多半也通曉語言,並有一定的靈智。
「那修士身上的法器,可是你收走的?」
左子蟬不禁一愣,未料到眼前之人竟然能如此流利的對話,至於他所提的「修士」,想必就是雷右旗了,這名他和冷聽濤等人合力圍殺的散修身份,也是在擊殺之後,才調查清楚。
「你說的是雷右旗吧?」
「雷右旗?」眼前之人顯然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沒錯,他是個散修,你懂我說的散修的意思麼?」左子蟬的言外之意,無外乎自己和那雷右旗,並無半點瓜葛。
「不要廢話,把東西拿出來,你我並無仇怨。」
嗯?這怪物,不,這奇怪的修士,竟然還懂得「恩怨」二字,看起來,他並非化形不完整,而是一名……左子蟬窺見了對方腰間些許碎布,以及綑紮起來的模樣,以及接近地級但卻充斥著少許人類味道的氣息,以及手臂上的長毛……這難不成是一名半妖。
他靠什麼手段控制了形態,不被體內暴戾的混血影響而失控呢?
左子蟬思考著這樣的問題,但他知道這種話題通常是半妖的忌諱,「我沒有拿你的法器,東西都在冷聽濤那裡。」左子蟬為自己辯解了一句,雷右旗的東西,之前均分潤給了冷聽濤,自己和蘇黎清一件也沒有拿。
「他已經還給了我。」
什麼?左子蟬再次吃了一驚,這怪物竟然已經先一步見過冷聽濤,並且從冷聽濤那裡成功的拿走了雷右旗的所藏,這麼說來,冷聽濤是不想自找麻煩,或者乾脆不願意與之纏鬥。
「我不明白是什麼東西,雷右旗的東西,我一件都沒有拿。」
「那為何他埋在這裡,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左子蟬旋即明白對方並未真正理解自己之前提及的「散修」的真正含義,腦海中一道靈光閃過,雷右旗的朋友,那便不是江楓麼,這麼說來,他要找的東西,多半在江楓手中,聯想到江楓和雷右旗曾經聯手在黑水門故地盜寶,那麼眼前之人的真正身份,便昭然了。
對黑水門歷史有些了解的左子蟬,旋即想起來在這片沼澤之上,曾經有一名半妖之主,宋湖宗的第二任掌門宋維多。
「你是宋維多?」
「竟還有人認得我。」那宋維多身上氣息陡然提升,手中旋即多了一柄血色鐵叉,直取左子蟬。
被踩中了尾巴麼,此人竟然擔心別人認出他?左子蟬身形遽動,躲過了對方衝刺而來的一擊,這廝速度很快,一身蠻力,但勝在似乎靈力運轉甚為晦澀,不過,冷聽濤可能嫌鬥法麻煩,勝算不大,那是因為你的幾乎不死之身,又無任何好處可拿,但對於我來講,正好試試最近這新學,尚未展露過的地級技能,是否堪用!
左子蟬心中冷笑,並沒有催動任何法器,而是隨著身形的後退,雙手張開,兩團金色光球,便從掌心之中猝然凝聚出來,他雙手迅速合在一處,將那兩團光球靠近,粘連在一處,隨即雙手猛然左右分開,那擠在一起的光團,便化作十幾條金色的粘滯光線。
「狩魔織羅!」
那十幾條小指粗的金色光線,迅速如風卷般向宋維多盪去,無數金色的電芒,在那些漸漸變得分散的光線之間不停閃耀,仿佛一道金色的大網一般,向對手遮罩而去!
「合!」
見那數丈見方的大網,已經將對手衝過來的身形盡數包裹,左子蟬一句低聲念誦,那金色的大網,便仿佛收攏的漁網一般,急速向內收縮,那網的每一處交錯之處,都釋放出金色的讓人心中無比安寧的力量,同時,他手中多了數枚金光燦燦的念珠,連續催動,數道閃爍著奇異符號的光暈如銅環般,套向了一身肌肉遒勁的宋維多,他只是勉強掙扎了片刻,便被那金燦燦的織網盡數包裹,再無半點反抗之力。
妙極了!
左子蟬心中讚嘆道,這技能果然是死物的克星,配合我準備的數枚法器,看起來是時候去那處千年古墓中冒險了。他初次嘗試時選定的試驗妖獸,還掙扎了數次,如今這死而復生的宋維多,輕易便成了掌中之物。
「宋維多,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談了。」
左子蟬上前幾步,但沒有靠的太近,雖然手中還有更多克制死物的法器,但他並不想將這宋維多殺死,更不想對其造成致命的傷害,導致他成為一團無用的廢物。
不管怎麼說,這個擁有地級實力,但卻盡數無法發揮的身體,都有一定的價值,顯然,如果能控制好的話,他比妖獸要聰明得多,而且,同為死物的他,對於自己正在準備的古墓之行,能提供不小的助力。
至於放手讓他去找江楓的麻煩,左子蟬心中思忖暫時沒有這個必要,淺山宗與黃龍門並不相鄰,何必去找對方的晦氣呢,說不定在對付蘇黎清的問題上,早晚二人還能合作一番,他從來不認為,蘇黎清乖乖的「變宗為
盟」,將掌門之位和地盤拱手讓出,事情就這麼完了,那老狐狸,定然還有後手。
…………
力宗,真武城。
江楓出了楚府,不一會兒便回返,將鐘山轉交給楚弈鳴,鐘山對於這樣的安排還算滿意,當然楚弈鳴也多了一個幫手,雖然不能確信其是否忠誠,但此人畢竟在此間沒有什麼根基,想必除了依靠楚家之外,也沒什麼其他出路。
一時間賓主盡歡,復立宗門的事情,自然誰都沒有提,這是後話,也是沒影的事。鐘山可以藉助楚弈鳴在此間拓展自己的關係網,進而在合適的時機尋找助力,但前提是,他必須首先在楚弈鳴面前展露出足夠的價值。
沒有根基的人,總是要先一步證明自己,想必在未來的日子裡,這鐘山會表現的「很好用」,當然,這不是江楓需要思考的問題,他反而據此思考,要不要把楚弈鳴這裡變成自己「委託培養」修士的地方,既能為楚弈鳴提供幫助,又能利用楚弈鳴管理靈地的便利,方便修煉,不過這種數量肯定不能太多,否則很容易引起力宗高層的重視。
思忖著這種可能,江楓便去了「寬宥隆谷巷」,一處楚弈鳴建議的所在,這裡有一名鍛體師,名曰「葛平」,算是真武城遠近聞名的人物,此人以通過鍛體之法,排解體內毒物聞名,故此,楚弈鳴建議江楓過來拜訪,以解決自己體內淤積的丹毒。
「這人如果你和他投緣的話,便不用靈石。」
江楓最滿意的反而是這句話,至於其他的,鍛體之法很麻煩,需要很長時間之類的話,都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到了這家名曰「淬體居」的道館。
名字這麼直白,總覺得像個冒牌貨,一點底蘊都沒有,江楓暗道,這道館大門緊閉,看起來並非隨便進出,而是只針對應約而來的修士,江楓本來沒有頭緒,但在外面的灰牆上,明晃晃的掛著詳細的「規矩」,江楓便按照上面所寫,遞上了名帖。
可別像百藥老仙一樣,有那麼奇怪的規矩,江楓突然想到,暗忖自己在多寶閣把大多數東西都發賣了,倒是忘了留幾件隨時可以捨棄之物。
門很快就開了,出來一名上身**,抹著不少光亮油彩的男修,此人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一頭細碎長辮灑在背後,表情卻甚是嚴肅,看見江楓,感受到地級的修為,反而禮貌的躬身行了一禮:
「前輩,葛道長今日不在,還請回吧。」
「敢問葛道長何日回歸?」叫道長是凡俗對低階修士的稱呼,不過偶爾也用來稱呼自己的師長,江楓也沒在意,便同對方一樣稱呼。
「葛道長去了御風宗,受邀參與千幻境,估計十月二十之後方可回歸。」
「千幻境不是十月初十才開放麼?」千幻境便是「靈涌盛宴」,這是有人感覺盛宴頗有不雅之意,額外稱呼的雅名,江楓已經付了六十枚三階,將楚弈鳴分潤到的三張憑證拿到手,只是短時間內,還沒有最終確定到底給誰,如果三張都給予自己宗內修士的話,反而不妥,因為西海靈墟的事情,執法長老王顯道不日就將出發,這時候再抽調三名玄級出來,對於宗門的運轉,弊大於利。
「那小子便不知了,道長在御風宗也有不少故交舊客,想必去拜訪一二也有可能。看前輩丹毒在體,但應該不致命,想必等一等,也是可以的。」
「你也懂得通過淬體排毒之法?」江楓頗感意外,這男修看起來也就靈級修為模樣,竟然有這種眼力,想來是跟隨這葛平,平素見得多了,這點倒是和那白若熙不同,江楓料想後者年紀輕輕,資歷不深,應該是有些這方面的天賦才對。
「略懂,小子師從道長,乃是學習雙修淬體之道,倘若前輩不介意,我也是可以嘗試的,雖然不能盡數排毒,但應有一定功效。」他閃爍明亮的目光中充滿了自信,但看得江楓身上汗毛炸裂。
和你這油光的滿頭辮子的漢子雙修?我看還是算了吧,「哦,不急,我還是等葛道長吧,恰好還有其他問題問詢。」
江楓趕緊閃人,暗道這葛平,淬體之法還不止一種,問題是,怎麼修真界會有這麼奇怪的術法,心中暗想楚弈鳴的「投緣」二字,不禁又一股寒意驟生,看起來,還是儘快別尋他法吧,倘若葛平也來個雙修排毒,自己可是吃不消的。
尋訪葛平不遇,江楓便去了蕭家,既然已經拿到了「幻夢魔心丹」,江楓打算儘快將其交給蕭明真,倘若她能儘快提升修為,更上一個境界,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會上升,對於自己在力宗的經營,也更有效用,即便不考慮這種「私心」,江楓也同樣期望如此。
不料,蕭明真同樣不在,接待江楓的是蕭明葆,江楓本來不願意攀談太多,但蕭明葆卻甚是熱情。
「明真去為前輩辦事了,明日才能迴轉。」
「哦?」江楓倒是有些詫異了,暗道自己似乎沒什麼事拜託蕭明真去做,不過鑑於和蕭明葆並不算熟稔,江楓也並沒有在此話題上糾纏,便尋機問道,「你的身體,上次治療之後,康復的如何?」
話語間,暗自用「分相術」打量蕭明葆,發現其法相已經復原如初,想必是上次秋南嘉施法之後,又服用了不少增進法相的丹藥,這點對於出身大家族的蕭明葆來講
,並不是什麼難事。
「拜前輩所賜,恢復的很好。前日裡去羅川拜祭曉龍兄弟,曾經想去拜訪前輩,但恰逢前輩不在,未能如願。」
「曉龍倒是可惜了,話說,當年你為何會找到那奇怪的洞穴呢?」
蕭明葆臉色驟變,江楓也同時看出這觸及了他心中隱秘,便先一步補充道,「曉龍生前曾經和我說過此事,對於其中玄機,也念念不忘。想必能解開其中謎團,也能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這……」蕭明葆欲言又止,沉吟了片刻,坦言道,「我其實是在一本經書中,偶然看見了一幅殘圖。」
「一本經書?」
「對,那時,我和白家,以及朱家的幾個同輩在東極城廝混,正巧到了齊國使者臨時下榻的會館,恰逢前幾日下了一場暴雨,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晾曬,我無意中撿了本經書,發現內里有一張殘圖,上面標註了一處特別的地點,看起來像是伏元鎮。我以為是處寶藏,後來便叫了曉龍前往探查,卻未想到是一處危險所在。」
「齊國的使者?」
「對,那個使者姓田,名義洵,其餘的便忘記了,事後,我也沒有去細查,只知道這人只是路過此間,並非是齊國派駐在此間的執事。」
「你最近有去伏元鎮附近再次尋找麼?」
「出了這麼大的變故,自然不敢再去,不過此事匯報了家族長輩,後來家族中人前往排查了數次,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最近聽聞還派人去過一次,但聽說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現。」
江楓旋即想起了之前探索山洞,在出來時遭遇蕭明珊的故事,看起來,蕭家仍然沒有放棄這條可疑的線索,只不過,真靈聖者似乎有辦法潛藏那座山洞,而自己能安然找到,顯然是自己身上,有真靈聖者留下手筆的緣故。另者,自己一直不知道蕭家仍在追跡此事,淺山宗力量薄弱,自然不敢阻止,但後續探訪此處,還要小心蕭家暗藏的手筆。
然而事情的疑點依然很多,比如,為什麼蕭明葆會在齊國使者田義洵的書中,發現這幅指向伏元鎮的殘圖呢?難不成,這名齊國的使者,也是真靈聖者的「信徒」不成?如果是的話,這種隱秘的事情,必然會特別小心,怎麼會隨隨便便將殘圖放在一本受潮的書中呢?還是說,讓蕭明葆看見這幅殘圖,本身就是故意的?
如果是故意的,那又為了什麼目的呢?蕭明葆在遇害之前是靈級,能讓幾個靈級隨意窺探,想來同玩的那幾個夥伴大多也是如此,要說這裡沒有陰謀,江楓是不信的。
另者,與真靈聖者沒有任何關聯的蕭明葆,為什麼會那麼容易遇到那處隨時可能變幻入口的山洞呢?他身上,又有什麼異常之處呢?
這一切,似乎都在隱秘之中,無法窺視真相,江楓便又隨意的聊了幾句,給蕭明真留了字條,並邀請蕭明葆經常去淺山宗羅川做客,想必天長日久,因緣際會之時,總會尋機發現他身上的特別之處。
…………
淺山宗,羅川。
郊外三十里處,人跡罕至的密林旁,一團紫灰色的漩渦陡然生成,不一會兒,便有一隻長達十丈的黑鯨從那漩渦之中跳脫出來。
它張開血盆大口,一名身材瘦削的修士,便從中飛了出來。
「你應該改吃素了,差點熏死我!」那修士低頭,身形扭動,恢復了微胖的模樣,緩解了些許噁心想吐的感覺之後,便抱怨了一句。
「寶源師叔,別的可以答應你,但吃素可不行,這樣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你只是個煉器的產物,還懂活著的道理,妄談人生,豈不可笑?不過想來也是,你並非普通的器靈。」
「快講講!」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寶源似乎感覺自己又說漏了嘴,趕緊噤聲,「先去找你說的那個小掌門江楓,問問他有什麼人脈,可以幫助塗山那小子。」
「真沒勁!」黑鯨搖了搖尾巴,「話只說一半,你這性格,可比塗山差遠了。」它正抱怨者,卻看寶源已經先一步飛掠了出去,本來以黑鯨的打算,兩人直接飛到羅川,將那江楓叫出來問話便是,但寶源師叔卻力主低調行事。
寶源這傢伙一定有什麼仇敵在此,否則也不會在冬泉山山門附近隱居了,器靈黑鯨心中暗忖道,不過他似乎知道自己的來歷,這個問題,黑鯨倒是從來沒有想過,不過它近來愈發對此話題感興趣了。
片刻之後。
「江楓他不在羅川!」寶源仔細體味著周圍的種種氣息,「他晉升了地級。」
「什麼,你這麼快,便打探好了消息?」
器靈黑鯨感覺自己剛剛到了附近,寶源師叔卻已經探聽到具體的線索,這效率簡直不可思議。
「因為我能聆聽到一些特別的聲音。」寶源言畢,似乎收集到了足夠的情報,「走吧,呆在這裡沒有什麼意義,你我先去趟亂石海,找一位故友,先固化下塗山那小子的靈魂,否則一旦散了,即便找到身體,也會成為像你一樣的廢物。」
「你說誰是廢物?」聽聞此句,黑鯨頓時不高興了,卻見寶源師叔陡然轉向,斜睨上方,看向了東方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