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光有些晦暗,層層疊疊的灰白積雲不知從何處聚來,本來熾熱的陽光被盡數遮擋,但對於蘇黎清來講,這些都算不得妨礙,他將江楓和女兒蘇錦引到營帳之外不遠處的一處匆匆結成的陣法之中。
「鴻運明光陣!」
蘇黎清笑笑,道出了此陣的名號,「沒什麼其他功用,但可以用來祈求好運!」他揮手示意,原本立在遠處的四名地級修士,便紛紛飛掠到他的近前,按照宗內的地位,分列他的左右,蘇黎清一一為江楓介紹。
左手邊臉色晦暗者,為雙龍城城主左子蟬,右手邊則為江楓認識的樂林城城主冷聽濤,七盟風俗均以長者左手側為尊,由此可見,左子蟬地位還在冷聽濤之上,左子蟬背後,為黑水門故地的新主人孫寶泰,而冷聽濤的後面,則為現任內門長老的劉家家主劉奎一。
廖神蒼已經不見了蹤跡,墨海樹以及那名金丹同伴也並不在左近,想必已經得了蘇黎清的手信,回靈籠商會匯報。
至於那名商會金丹梁普笙,則與金城派諸多玄級修士一起,互成犄角之狀,看守著朴鐵信,此時他的身上貼有三枚限制靈力的高階封靈符,雖然並未受到特別對待,但想要逃走,恐怕也不是件易事。
「今日有諸位見證,我蘇某人,把愛女錦兒嫁給淺山宗掌門江楓,事成之後,淺山宗將併入我金城派。」
「我沒同意。」江楓趕緊喊道。
「你說的不算,我們都聽到你親口應承了此事。」蘇黎清絲毫沒有動怒,只是笑了笑,一旁的左子蟬更是上前一步,地級的威壓瞬間將江楓包裹,甩出一枚高階封靈符,貼在江楓的後背,頓時,江楓感覺周身的靈力似乎均被禁錮,再也無法自由流轉,還未等他抵抗,另一枚符籙接踵而至,頓時,他連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該死,竟然給自己使用「噤聲符」這種無良手段。再看施展者,卻是一旁的蘇錦。江楓本來還能聲討幾句,如今便連話也插不上嘴了,只能在一旁做一個看客,不過沒有人限制他行動,他完全可以撒潑自殘,但那除了丟人之外,毫無意義。
「恭喜掌門!」左子蟬第一個抱拳,「今日真乃雙喜臨門!」
「恭喜掌門!」餘下三人不約而同的賀喜,臉上同樣洋溢著笑意,就連與江楓熟識的冷聽濤也不例外,而一旁的蘇錦,則趁著江楓靈力受控,再次抓住了他的右手,笑盈盈的躬身行禮,「幾位前輩,錦兒今日嫁人,是不是應該有所表示呀?」
「錦兒,休得胡鬧,」蘇黎清嘴上雖然這樣說,但絲毫沒有責備的意思,縱情笑道,「不過說的也在理,為父已經為你提早備了一份厚禮。既然淺山宗已經併入我金城派,就是一家人,黑水門故地南部,就讓江楓執掌好了,寶泰,你委屈一下,移鎮淺山宗的大邑郡,執掌羅川以北的地界,如何?」
「掌門命令,莫敢不從。」
孫寶泰面露喜色,淺山宗的地盤,比這黑水門故地,不知道強上多少倍,雖然沒有像樣的靈地,但百里沃野,至少養得了數萬凡俗。雖然除掉江楓的計劃被掌門暗中利用,他心中多有憤懣,但結果畢竟是好的。
你們這些混蛋!
江楓扭了扭,想要反抗,但卻感到一股不小的力道將他控住,轉身一看,還是杏眼圓睜的蘇錦,「夫君莫要激動,父親大人是為你好,怕你因庶務操勞過度,誤了大道。」
哼!江楓知道眼下受制於人,憤怒毫無意義,但憤懣的情緒,還是難以壓制。
「至於羅川周圍,」蘇黎清只是看了想要反抗的江楓一眼,嘴角微動,「城主的人選,三個月後再行定奪,在此之前,便由劉泗疆先行擔任,不過淺山宗諸位長老的安撫工作,奎一,就交給你了,如何?」
「是。」
劉奎一趕緊上前拜謝,雖然受封的是他的兒子,且僅是臨時決定,但眼下和封給他幾乎是一樣的,只不過劉泗疆現在還是掌門蘇黎清的女婿,如此一來,金城派的四位地級同僚,便都有了自家封地,雖然豐裕程度各有不同,但總算各得其所,原本宗內四虎競食的局面,多少有些緩解,作為與宗內各方勢力都有交接的存在,劉奎一對此深有體會。
看起來,金城派可以再團結一陣子了,他心中暗忖道,抬
頭再看蘇黎清,心頭竟隱隱有些崇拜的滋味,沒想到他能想出這樣的招數來化解宗內潛藏的暗流,手段的確高明,至於那個被按在那裡像木樁一樣的江楓,誰叫你修為差,運氣也差呢,他之前與這位淺山宗掌門沒有任何交集,自然也生不出任何同情的念想。
弱肉強食。
不過他最懂蘇黎清的意思,有封賞,自然也需要回報,如今掌門「犧牲」了三女兒蘇錦,也需要自己補償一二,想到這,他從懷中掏出一件三階下品法器,那是一卷繡著金線的紅綾,「掌門,今日是令千金大喜的日子,奎一有一份薄禮,用來恭賀新人,祝他們大道有成,白頭偕老。」
「賀喜掌門。」
餘下三人也因此會意,紛紛獻上禮物。以孫寶泰為最佳,同樣為一件三階下品法器,而冷聽濤和左子蟬則藉口事有突然,抱歉了幾句之後,各自獻上十五枚三階,厚重程度遠不及劉奎一和孫寶泰,兩人並非今日的得利者,想必這才是主因。
「好好好,你們有心了,錦兒修為尚未到玄級,你們倒是先為她準備了後續修行用的法器,」蘇黎清將賀禮都收入儲物袋,「錦兒,我先替你收了,待你大道有成,我再貼補幾件法器給你,可好?」
「多謝父親體諒。」雖然四人的賀禮盡數被收走,但蘇錦卻不敢有任何造次,躬身行禮,「還請父親賜福。」
「忘不了,看來我的錦兒,倒有些著急了。」蘇黎清笑笑,眼角的皺紋堆起,面色無比和煦的掏出三套金光燦燦的器物。
其一為掛滿細密垂簾的項圈,那金玉鑲嵌的垂簾,組成一幅鸞鳥和鳴的圖案;其二為一套簪金鏤空的護指,可分別佩戴於雙手十指;其三,則為金玉相間,帶有吉祥團花雕紋的細軟腰帶。
「三件各有寓意,前兩件,讓你的夫君替你佩戴,餘下一件,便無需在此間展示了。」蘇黎清放下器物,上前幾步,看了看眼中似乎正在噴火,滿面怒容的江楓,輕輕拍了拍他沒有靈力護體的肩膀,「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受到任何委屈。我聽說你還有些牽掛,給你半年時間,自行解決,否則我會幫你解決。作為賀禮,我會在雲台城,幫你建一座高規格的小靈陣,不會誤了你的大道。」
「女兒代夫君多謝父親。」蘇錦拉了一把江楓,但卻沒有把「噤聲符」拿下,只是把手中的金項圈遞給江楓,用眼神示意,讓其幫忙戴上。
戴?還是不戴?
江楓正猶豫著,蘇錦卻拽起他的手,輔助將金項圈掰開,靈力纏繞過去,強行裹挾著江楓的手,將那金項圈托起,而她則低頭,短垂落,迎上那金項圈,隨後一聲輕扣,戴在細膩白皙的頸上。
「多謝夫君。」
蘇錦笑笑,右手又拈起一枚護指,想要故技重施,江楓卻強行掙脫,自己拿起了護指,將蘇錦的左手抓住,一一逐枚戴上。
這個該死的女人! 電腦端::/
江楓有心泄心中的怒意,手上故意用力,他能感知到蘇錦指尖的痛,不過她臉上始終掛著盈盈的笑意,仿佛那便是幸福一般。
這個女人,不僅該死,還很可怕。待到第六枚時,江楓已經放棄了心中的怨念,手上的動作,旋即變得輕了許多。
都是強扭的瓜,何必互相為難呢?
現在正常的念想,不應該是琢磨怎麼逃走才是麼?他將最後一枚護指戴到蘇錦的右手小指,赫然現,這不入主流的小東西還挺美。
金玉相間的納福腰帶自然是無法在這裡佩戴的,蘇錦拿出一枚納戒,將那腰帶放入其中,轉手交給江楓,以示對夫君的尊重。
於是便禮成。
趁此機會,蘇黎清將早已備好的協議擺放到一處朱漆案前,文書早已寫好,似乎用詞都經過仔細的斟酌,可見早就有所籌劃,一式兩份,一切只等江楓提筆留字,並留下靈魂印記。
「江楓,餘下便看你的了。」
蘇黎清已經不再稱呼江楓為掌門,在他的心中,淺山宗已經是昨日的事,為了方便他留下靈魂印記,他眼神示意,左子蟬便將江楓身上的封靈符和噤聲符一併除去。
靈力再次充溢周身每個角落。
江楓活動了下筋骨,眼角餘光看了看四周,現四外守衛毫無死角,根本無法逃
脫,「蘇掌門,即便我今日署名,留下靈魂印記,淺山宗的諸君,恐怕也不會遵從這份協議。」
「那是我的事。」蘇黎清對此十分淡然,「我相信奎一的能力,也相信金城派的實力,對於你宗門的那些長老子弟而言,這是件大好事。」
「七盟的一些隱秘,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更強大的金城派,才能更好的抵禦這場風雨。我這話,你可懂得?」
風雨?
聽聞此字眼,江楓心中微動,蘇黎清所指,難道是即將到來的這場戰爭?也對,自己都能提前偵知這種變化,作為七盟最大妖宗的金城派,怎麼可能在一旁安然沉睡?一直以來,恐怕自己都過於自信了,自信到以為自己更了解未來的局勢,而其他人卻蒙在鼓中,也包括對於自身連橫手段的自信,誤以為銳金門會因為與金城派並無瓜葛,而接受自己的利益交換,以致釀成今日之錯。 手機端::
嗨!
相比承襲掌門之位數十載,在眾多玄級和數名地級之間起舞的蘇黎清,自己還是太過稚嫩了些!一念及此,心中不禁有些黯然神傷,不過旋即釋然,這些積累,並非一日之功,倘若還有機會,自己早晚也會同樣如此老道。
然而,還有這樣的機會麼?
江楓本想拖延一二,不過顯然蘇黎清不會給自己這樣的機會,他和煦溫潤的眼光漸漸變得嚴厲,這種情況下,為了自身性命,還是簽了為好。
他正要提筆,卻感到周身又一陣靈力波動,周身並不充盈的靈氣,仿若潮水一般,急向南方涌去。
嗯?
附近幾人也旋即一同向南望去,但見數十里外,空中那捲積的灰白雲層,越積越厚,不斷下沉,在那雲層的中央,數道粗大的金光閃電,正鬱結糾纏在一處,蓄勢待。
那是什麼?
在場諸人,無不心生疑問,還未等幾人探討,那雷光已經化作一枚近乎百丈大小的雷球,刺破虛空,直奔下方威壓而去!
幾息之後,整個山間,都開始劇烈震顫起來,更多從周身各個角落湧出的靈氣,化作尺寸不一的湍流,直奔那雷球下墜的地方而去,幾人袍服烈烈作響,營帳附近那些旌旗、物資,甚至地表的大小碎石,都仿若有了生命一般,向那雷球下落的方向散亂飛去。
轟!
一聲雷鳴般的爆炸聲響徹耳畔,數道光華卻從那落點之處,反向激而出,穿透雲層,直奔天際,那裡,第二枚雷球,似乎正在凝聚。
啪!
蘇黎清手中靈力綻放,化作一根粗大的蒼白紐帶,一把抓住了行將飛走的協議,一把塞入江楓的手中。
「簽了它!」
「我……」天有異象,必有大事生,江楓心中正想藉此變故拖延一些時間,沒想到蘇黎清卻沒有忘了此中關鍵。
「不想死就趕快!」
「好。」江楓見蘇黎清面色不善,知道無法避免,雖然這突然的變故吸引了眾人注意,但也僅僅是遠遠關注而已,身側的幾名地級修士,更在意的,仍然是這紙能將淺山宗合併到金城派的協議。
筆墨早已經被方才的勁風掀飛,不知蹤跡,江楓只能先留下靈魂印記,當然,同凡俗相比,這才是修士最在意的憑證。
淺山宗,就這麼完了麼?
那一刻,江楓真希望宗內未來能有人跳出來反對自己,說自己不配當掌門,只是像岳溪山這樣的人物,早已經沒有了。
心中暗嘆一聲,手中靈力綻放,在那協議之上,以最慢的度,銘刻上自己的氣息,倘若時光能夠在此停留,那該多好。
就在此時,一道漆黑的身影,從那雷球落點處急飛出,懸浮在半空之中,體表無數黑霧乍起,化作千百條細長的手臂,飛向那雲端,一把抓住了那還未成型的雷球。
周身的稀薄靈氣再度激盪,被那黑影吸納而去,半成型的雷球,在空中兀自掙扎數次,卻抵不住那身影的無數手臂,被穩穩的抓起,擎在空中,隨後,那千百條手臂一同力,將那雷球,遽然投射向北方。
嗬!
江楓只聽見一聲瘋狂的低吼,仿若心靈深處的猛力撞擊,那碩大,裹挾著無數威能的暴烈雷球,已經直奔自己這方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