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瘦削拍賣師莊重的聲音響起,不少修士的目光都聚集到這名拍賣師身上,焚焰天晶,是場中出價次數最多的拍品,江楓一直在細心觀察,可以說,每名轉動到十九號拍品的修士,都對這件物品進行了出價,無一遺漏。
毫無疑問,這件火系法相修士修煉所用的極品,買到之後,即便自己無法使用,通過拍賣會洗白,便可以公然賣給任何有需要的修士,江楓甚至相信,即便是提供此拍賣品的修士,在轉到此拍品之後,也會果斷出個底價,不為別的,只為洗白本身,就足以值這個價了,倘若放入競拍拍賣會,至少四枚四階,是毫無懸念的。
二百枚三階!
拍賣師按照出價次序,第一個宣讀了江楓和秋南嘉的出價,這個價格一出,江楓就瞥見了幾個晦暗的眼神,很明顯,他們的出價,低於自己和秋南嘉定下的數字。
一百五十五枚三階!
之後出現了一個接近底價的,這人或許是自己之後轉到此號碼的那名少年修士,估計是出於想撿漏的心態,但他手中靈石似乎足夠多,因為他三次轉動了號碼,都對拍品進行了出價,可惜的是,此人沒轉到自己的拍品,江楓看了看那名神色同樣晦暗的少年,心中多少有點遺憾。
一百八十枚三階!
一百八十枚三階!
一百八十二枚三階!
這三個價格高了一些,而且很接近,但還是低於自己的出價,出價相同者,先出價者獲得拍品,這是場中的規矩,不過他們都低於二百枚三階,沒什麼可爭的。
僅剩下一枚標籤,這是個灰袍人的出價,江楓隱隱覺得那名修士哪裡見過,但對方刻意遮掩,自己又恰巧詢問秋南嘉怒風峽谷遺蹟之中,有關天理門修士周正廉的舊事,便沒去額外關注。
二百零五枚三階!
拍賣師報出了最後一個標籤的價格,秋南嘉和江楓的臉色同時變了,該死,是那名最後出價的灰袍人,而且僅僅高過自己出價五枚三階,江楓望向那去拿取標籤的身影,心中頗有不爽。
「狗膽!」
他聽到身後的秋南嘉一聲憤恨的低罵,以及隨之而來的磅礴怒意,怎麼了?江楓正想轉身望向秋南嘉,伊卻先一步快步上前,擠過人群,向那灰袍人走去。
哎!別動手啊!
江楓本想攔住他,不過秋南嘉速度更快,路過的修士以為她要在次動手,避禍般的紛紛讓開,但見秋南嘉上前,手中靈力沖涌,食指一揮,那灰袍人的兜帽應聲破裂,露出一個光頭來。
這人竟是墨海樹!
一股元嬰層級的威壓,旋即從那名曰袁青璃的拍賣師體內沖涌而出,頓時,整座場中遍是透骨的寒意,那拍賣師身形一動,就飄到了秋南嘉和墨海樹面前。
「怎麼,你要在這裡動手?」她深沉的眼神之中冷意滋生,看向秋南嘉的眼神頗為不善,江楓甚至覺得,對方平淡的相貌之下,隱藏著對秋南嘉美貌的嫉妒。
「呵,您誤會了,我們是熟人。」墨海樹倒是知趣,未等秋南嘉張口,便先一步陪上笑臉,「是熟人,只是好久未見,是不是,秋道友?」
他故意沒有說出「秋左使」的名號,當然,在這種環境下,不說是合情合理的,不過他的笑容甚是猥瑣,在元嬰修士面前造次,他想不論是他自己,還是秋南嘉,都是沒這個本事的,何況,這元嬰修士身後的力量,才更是值得敬畏的存在。
「前輩誤會了。」秋南嘉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衝動,無外乎她對於這件「焚焰天晶」過於在意了,在認出墨海樹之後,未能控制自己的情緒。
「那就好!」
見兩人沒有仇怨,元嬰拍賣師也不再計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現在只想趕緊把事情做完,便可以安心休息,今夜,她還要輪候鎮守此處的大陣,沒時間在這些瑣事上費工夫,當然,如果有人願意挑釁自己的威權,她也不吝使出手段,給對方一個教訓。 : :
拍賣師繼續走流程,墨海樹順利的拿到了焚焰天晶,待到幾人出了輪盤暗拍會的大廳,秋南嘉的臉色才再度冷峻起來。
「墨海樹,你是什麼意思?」
「哦,秋道友,」墨海樹似乎在故意氣秋南嘉,還未改變稱呼,「我也是奉命為之,而且不論是你我誰拍到,最後使用的人,不都是同一個人麼,有什麼區別麼?這都是運氣使然,倘若你多出六枚靈石,現在喟嘆的,恐怕就是我了。」
秋南嘉被問的有點語塞,在一旁的江楓很快意識到,這東西既然雙方都是拍給一個人,那自然是靈籠商會的會長,別無二人,看起來,這墨海樹應該不是秋南嘉的人,結合秋南嘉的「左使」稱呼,那墨海樹作為護法,自然是為自己僅僅聽說過的「李右使」服務的,他原本對這個字眼並未注意,現在看來,靈籠商會內部的紛爭,也一點不少啊,對了,百鬼堂和一笑堂,不就是兩支麼,自己早該想到此處的。
「好自為之。」秋南嘉冷哼了一句,不再說話,信步向外走去。
「秋道友走好。」墨海樹在後面笑著說道,他也看了看跟班江楓,露出嘲諷的笑容,「江掌門慢走,小心腳下。」
「記得給我留一個猙靈。」江楓適時的回了一句,惹得周圍人聽到這個詞彙,紛紛看向光頭墨海樹,他趕緊鑽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他竟然答應賣給你了?」秋南嘉忍不住回頭問了一句,兩人可是有仇的,這個她再清楚不過。
「沒,還沒有。我只是氣他一下。」
「你倒是有閒,記得別亂說!」
秋南嘉似乎心情好了一點,待到出了大廳,見到廖神蒼幾人,絕口未提方才之事,只是說未拍到「焚焰天晶」,幾人無不惋惜,不過見秋南嘉沒有任何表態,便熄了火不再說話,一同前往客房休息,競價拍賣會明日舉行,會場出口的對面,便是雪島山腰的觀景台,雖然有些景致,但秋南嘉此時,明顯沒有什麼興致。
江楓緩行,漸漸落在隊伍後方,秋南嘉沒有興致,不代表他沒有,按照之前余小曼的情報,雪島距離海棠真人的遺蹟東部更遠的荒廢群島中的一座,並不遙遠,兩人早已事前約好,一同在山腰平台上,遠眺海棠真人的遺蹟。
…………
金城派,雙龍城。
掌門蘇黎清剛剛巡查過此城的駐防情況,並與城主左子蟬坐而論道,談論了一些修煉上的心得,同為地級修士,這是兩人的話題第一次談及修煉之事,雖然新鮮,但因為兩人心中各懷戒備,僅僅停留在淺表的層次上,故此收穫均不大。
現在金城派內部的形勢十分微妙,作為掌門的他,有著最多的耳目,也自然聽說了很多對蘇家不利的傳聞。當然,這些傳聞都不能當真,在自己仍然能掌控全局的情況下,這些都不是事,至少從對雙龍城的巡查來看,大多數修士心中,對於金城派,或者說蘇家,還是極為忠誠和認同的,席間有些小話題上,兩位副城主與城主左子蟬的高聲爭辯,他雖然面上不爽,但心中卻是極為高興的。
如何制衡宗內這幾位地級修士,包括還有增加趨勢的新秀,一直是他心中的難題,在自己大道長期無法更進一步,也沒有定下傳承掌門的情況下,有些人就會蠢蠢欲動,即便他們不願意動,他們的手下修士,為了更多的修煉資源,也會鼓動這些地級修士,謀取更多的宗門利益。
這在常理之中,但並不能任其滋生。
除非能拓展疆土,謀取更多的資源用於分配,但發動戰爭,又豈是一件容易的事?上次七盟內戰,他審時度勢,最後進場,謀取了幾座城池,雖然從損失和收益上講,金城派或許是最大的贏家,但因為沒有修士折損,平攤下來,這場戰事對於金城派的修士來講,幾乎毫無意義。
除非能吞併北部的赤霞門,或者東部的碧雲宗,否則根本不能滿足宗內修士的胃口,西部的淺山宗想都不要想,一方面對方還未脫離宗法制的保護,另一方面,也太貧瘠了點,攻打他們也不會受什麼損失。這點,他不得不佩服赤霞門的掌門曾寶賢,雖然七盟之戰打的慘烈,但他藉此機會,把宗內幾個冒頭的異己分子都清除了,加上折損了很多玄級修士,宗內的利益重新分配,加上從雁棲嶺的所得,現在宗內一片祥和,蒸蒸日上,和自己這潭死水,不可同日而語。
有犧牲才有幸福感,這是他最近悟出來的道理,不過,向誰下手才好呢?七盟各宗,同為九老頭劉庭堅的供奉宗門,打起來對方一般不會護誰的短,但作為一名人族且出身大魏國,他對於碧雲宗和古劍門,還是略有偏袒的,只是不方便直接出面而已。難不成,要打赤霞門不成?
「準備妥當了嗎?」蘇黎清收回發散的思路,回到眼前的事情上來。
他轉身問向一名年邁的灰衣侍者,此人名曰權水聲,修為雖然只到靈級圓滿,卻是他最為信任的侍從,在他擔任掌門之前就在一起的玩伴,每每看著他垂垂老矣的神態,心中同情惋惜的同時,蘇黎清對於自己大道的期待,就更濃厚的幾分,不過對方也有他羨慕的地方,就是他有三個兒子,且有一名覺醒法相,已經到了玄級,因為和他親近的緣故,被蘇黎清委派到雙龍城任職,今日的副城主身邊的扈從,就是他的兒子。
「掌門,已經準備妥當了,這湯劑已是最後一份。」
「最後一份了麼?」
蘇黎清看著白淨了無痕跡的手腕,心中未免再度嘆息,不過他沒有絲毫猶豫,而是起身繞到雕花屏風之後,那裡正有一個充滿紅色汁液的大木桶,他也沒有褪去衣物,便全身浸入到木桶之中,操控著微藍的靈氣流,緩緩讓其在水中游弋擴散,與此同時,木桶中的紅色漸漸褪去,很快就變成了一?g清水。
他望向白皙的手臂腕部,那裡依然空空如也,沒有一點斑痕。不免失望的嘆息了一句,站起身來,靈氣迅速蒸騰,很快驅散了身上的水漬,老年侍者為其打出一道清潔符,輕言勸慰道:
「掌門,諸事莫要強求。」
「我還想再找百藥老仙求取一份湯劑,試一試。」
「這對您的修為無益,而且對方已經不願意再次給予您此物,這違背了他的原則。」
「我……」
蘇黎清因此喉頭微動,仰頭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一個地級修士,一個掌門,註定今生,不會再有子嗣了麼?」
「六名已是極限,當年用了那禁藥,就是為了增加子嗣數量,並且增加覺醒法相的概率,能成功避開蘇氏一向單傳的魔咒,已屬逆天行事。」老者軟言勸慰道,「既然上蒼沒有給予您男丁,那就想辦法從外孫之中遴選吧,還有足夠的時間,而且,您的女兒也夠多,要相信您的運氣。」
「夠多?外孫?」蘇黎清笑了笑,他想起祠堂中那些林立的黑木金漆排位,再度無奈的搖了搖頭,「我再想想,或許真如你所言,是該把幾位女兒嫁出去了。」
…………
亂石海,雪島,山腹深處。
長相平淡,身材瘦削的元嬰拍賣師一路下行,身後的隨從順次停留在向下台階的拐角處,只有她獨自下行到最深處,相對拍賣場中的清涼,這裡的空氣略有燥熱,在百丈見方的大廳中央,有一處偶爾噴吐出火焰的井,正在熊熊燃燒,這是一處未經鎮壓的地脈之火。
「許大人!」她緩緩走到一個赤袍男子身後,恭敬的說道,「轉盤拍賣會已經結束,我們共收入六十枚四階。」
「很好,雖然不算多,但也超過上屆了。有什麼你中意的東西麼?」赤袍男子回身,露出白皙的容顏,他的鼻樑高聳,異於常人。
「並沒有。」
「呵,你的眼光高,我是知道的,而且,這要看運氣。」赤袍男子笑了笑,「此間的異動,你感受到了麼?相比上次我們來時,更要強烈幾分。」
「是,在寶船行進過程中,還至少造成了兩次莫名的風浪,好在御獸的修士都是熟手,並未造成什麼事故。」
「無需過度擔心,等這場拍賣會結束後,我會聯合幾名天級和半聖,對此地進行進一步鎮壓。當然,如果李真龍能下定決心,徹底將其剷除,那便再好不過了。」
「有這個可能?」
「袁青璃,這些你無需關心,」赤袍男子半是勸解半是警告的說道,「至少要等你到了半聖,才需要關心此事。今夜輪換,多加注意就是,我需趁夜返回夜樊國,見證魏國和夜樊國的議和。」
「是,祝大人一路順風。」
「小事!」
隨著這個聲音響起,赤袍男子的身形,瞬間消散在空蕩蕩的大廳之中。那元嬰修士便在地火之旁停留了片刻,拈出一枚赤銅色的銅錢,手掌握緊,讓鮮血充分浸潤那銅錢,又把它投入地火之中,一瞬間,銅錢便融化成一滴赤色的銅汁,墜入地火之中。
她靜靜的等待了片刻,那枚汁液再度漂浮出來,在半空之中重新匯聚成一枚銅錢,只是原本無字的表面,多了幾道似有玄機的裂紋,而那原本噴吐的地火,仿佛快要熄滅了一般,似乎耗盡了全部威能。
地火告訴我,此地鎮壓之物,竟然自行誕下了子嗣,它這麼想逃離此處麼?
這倒是件奇特的事,不過,這和我袁青璃又有什麼關係呢,正如方才許福寧所說,只有到了半聖,才需要關心這種事,天塌下來,自有你們這些上位者承擔,她心中迅速有了決斷。
…………
那是什麼?
佇立在雪島山腰觀景平台上的江楓,望著遠處荒廢群島上突然浮現出的朵朵陰沉的灰雲,不禁心中多了許多疑問。
他正想勉力查看,一股突如起來的勁風,將余小曼的長髮刮在他的臉上,讓他心緒頓時就混亂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