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元楚?」
光幕符映照下,一副比常人更為寬大的蒼白骸骨,赫然坐在白玉台上,在克服了傳送的短暫眩暈之後,江楓第一時間就發現這件最為顯眼的物事。
「我猜測是。你來到這裡之前,有發現過類似的東西麼?」晏殊佳掏出一隻破損的黑色手套,小心的收納著一枚湛藍水晶球,正是她之前預先約定獨享的那件法寶。
「沒。」
進入遺蹟之後,江楓在雪原和荒原之上,都曾經逗留過不少時間,原本以為元楚尊者的遺骸,或許在道宮深處,沒想到竟然在自己曾經投擲石子的古井之下,只不過井有五口,而五口古井最後連通的位置,應該都是此處。
在元楚尊者坐化處的對面,仍然有一處疑似傳送台的所在,想必就是離開此間的辦法。元楚尊者煞費苦心,想要煉化古寶,成就天級,那這骸骨……
或許到了「天級」這個層次,隨時可以凝練新的身體不成?
仔細觀察元楚尊者的遺骸,不難發現,他明顯異於常人的肋骨數目,以及腿骨上的幾處特別之處。這與之前,江楓曾經在伏元鎮神秘山洞之中所見的真靈聖者,有著明顯的不同。當然,真靈聖者到底是人族還是妖族,江楓很難判定,但在淺山宗落腳,他只能猜測其大概率是妖族出身。
這具完全白骨化的屍骸,或許已經被元楚尊者拋棄,這些骸骨上的異常,均為其生前融合古妖時,導致的身體變化,如今想要重頭再來,將身體淨化為純粹的妖族,那麼拋棄「原身」這個舉動,也不難理解了。
依照晏殊佳所講,根據齊國的記載,元楚尊者吸納三大古妖,乃是一千五百年前,按照偽天級一千八百年的壽元來看,再考慮他之前的修煉歲月,他所剩時日誠然不多,而古寶「永恆之塔」的最後現世的記錄,則在九十八年前。
也就是說,元楚尊者得到這件古寶之後,便潛伏在這裡,並用了近一百年的時間嘗試,選擇,最後決定通過假死來讓身體變得純粹,進而符合這件古寶的要求,並通過完全祭煉這件古寶,達到天級。
天級,擁有三千年的壽元,從這個基本點來看,還是值得的。
有了晏殊佳提供的元楚秘辛,似乎一切都變得清明起來。只是元楚之所以設局,將眾人引入此間的目的……
「你知道如何煉化這件古寶永恆之塔?」
「血煉,或者魂煉,古寶既然直通天道,必然擁有自己的意識,必須得到足夠的供奉,方可完全祭煉。」
「原來如此。」
這些站在修士群體頂端的人物,果然都不是易於之輩,設局在此,無非是想借眾人之魂,煉化此古寶。想想自己放出的「幻」、「霜」,或許是出自另一名強者真靈聖者的布局,他又在期待什麼?
大荒鎮的某件東西?那裹挾元楚之魂飛出遺蹟的金光,是否也是為了祭煉某件古寶的需要,抑或是其他目的?
一切仍在無法輕易探查的迷霧之中。
「好了,傳送陣已經恢復正常。」在江楓回憶點點滴滴,試圖將所有一切都串聯勘破之時,晏殊佳已經將傳送陣布置完畢。
「你精通陣法?」看著晏殊佳擺放靈石的方位和種類,以及額外描繪出的圖案,江楓不禁有如此疑問。
「我只學過一些入門。」晏殊佳坦言,「不過,這種方便自己離開的布置,元楚也不會難為自己,這陣並不難,你看」她從懷中拿出一本厚實的陣法圖,「這個陣法只不過是這兩種古陣的結合而已,在外面,會有一個這樣的傳送陣配合。」
看著那些繁複的符號,江楓一頭霧水,「不錯,你學的不錯。」在這種能舉一反三的天才面前,江楓只覺得自己像沒見過什麼世面的村漢。
「一點也不難。我的各項功課,在內門弟子裡面,算是上佳,師尊和師叔們,都常誇讚我的。」提起這個,晏殊佳頗有些眉飛色舞,圓臉上儘是得意的顏色,不過江楓這才發現,因為是短髮的原因,她的臉才顯得渾圓,甚至還有點萌,其實只要換個髮型……
「你在想什麼?」
「哦,我在想,你回去怎麼和師尊交代。」江楓被問的驚過神來,收起略有灼熱的目光,故意岔開了話題。
「這倒是個問題,說起來,我不太擅長說謊話,師尊常說,為政者多口是心非,言行相詭,你這個做掌門的,說假話應該很有經驗吧?」
江楓大汗。
「如果你實在解釋不清,就說你自己暈倒了吧,或者說,丟失了一段記憶,只記得某某之類,試圖描述一些關鍵點即可。」江楓想了半刻,只能給出這樣的建議,他相信如果「假楚弈鳴」在,或許能提供更多的實用經驗。
「這樣也好,我不想騙我師尊,他們都是極好的人。」晏殊佳想了想,似乎有了一些臨時方案,用戒備的眼神看向江楓。
「果然,妖族就是更壞一點。我以後與你打交道,必須小心才行。」
「……」
「你等我片刻,我去處理一件事情。」既然要離開,江楓想起「銀靈匕首」的問題,老道宮深處的那幾隻屍魃,正適合煉化這件匕首,只是想要再來此處,還需要晏殊佳幫忙重啟外部的法陣,或者自己找到精通法陣的人。
這個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蓋因這處遺蹟,仍有再次探索的價值。比如雪女的傳承,如果馮既明沒有拿走的話,或許還深埋在遺蹟某處,而那處崩壞道宮覆蓋的三階靈地,雖然很小,但或許可以承載自己未來衝擊地級之用,諸如此類,甚至,這遺蹟本身,也算是一處隱秘的所在。當然,這藉助古寶形成的獨特空間,在自己拿走永恆之塔後,必然會進一步坍塌,待到自己下次來探索時,到底會變成一副什麼模樣,還未為可知。
他隱隱有些期待。
…………
怒風峽谷之外。
「老魔,你真的要去碧雲宗會什麼『九老頭』?九個人,會不會有危險?」陳昆斜依在一株兩人合抱的粗樹上,一臉擔憂的看著身前煙霧籠罩的萬老魔。
「『九老頭』只是個稱呼而已,並非九人,被封印了三百年,不知道是否換了幾人,我只知道那衛闌秋或許還在九老頭之中。」
「你們有仇?」
「曾經。」 電腦端::/
「什麼仇讓你記憶這麼深刻?」
「不關你的事。」
「既然還是去碧雲宗,我猜和你不願意給我的那件金簪有關,是有關女人的仇恨?那墓碑上我記得刻著『清猗』的名字,是這個女人?是奪妻之恨?和我一樣?」陳昆看了看角落中正梳理一頭秀髮的女子,她也正好抬頭用深愛的眼光看著陳昆,「如果是這樣,你我倒是同命相連。」
「衛闌秋也是女人,你不要亂猜。你只需記得,如果我沒有回來,想辦法處理掉那些金丹,沒有我的掩護,有心人或許能嗅到那些東西的蛛絲馬跡,進而殺掉你。」
「哦?我第一次發現你這麼關心我,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原因麼?」
「如果你想體會一下,我可以幫你。」言語間,萬老魔身上的黑煙略有抖動。
「老魔,不要這樣,既然重獲新生,就要好自為之,你不是經常開導我,修煉也要開心麼,怎麼到了你自己,就變得困難了?這樣暴戾的心態根本不對,你我也算有緣一場,我自不會看見你去送死。」
「嗬,我淪落到需要一個築基修士幫我了?」萬老魔發出桀桀的怪笑。
「這東西拿著!」陳昆丟過來一枚青色的拇指大小的銅牌,似乎是某件飾品上扯下的一部分。
「這是什麼?」
萬老魔身上的黑煙將那銅牌裹起,觀察了片刻,但他並沒有發現這銅牌有什麼異常,就連上面鐫刻的花紋,也十分簡單粗陋。
「能讓你運氣變好的東西。」陳昆道,「這東西不多,如果你覺得有危險,就捏碎它,這對你來講並不難。」
「哦?」
萬老魔的頭從黑煙之中浮現出來,露出讓人發?的笑容,「這就是你一直運氣不錯的原因?」他將那銅牌鄭重的收起,「小子,千萬不要讓我對這古怪的東西產生依賴,否則,有一天,我或許會忍不住殺了你。」
…………
這是哪裡?
恍惚間,江楓和晏殊佳同時出現在一處幽深的山洞之中,光幕符打起,古舊的傳送法陣上一陣光芒明滅,藍色的光暈旋即消散,倘若想再次使用,必然需要重新激發。
環顧四周,這裡更像是在某座山峰的腹中,兩人尋了片刻,便找到一處狹窄的所在,似乎能通向出口,便循著這條小徑,行走了半個時辰,才感受到新鮮空氣的氣息。
撥開糾纏在一處的經年藤蔓,兩人終於走出了這處所在,從周遭的環境來看,這裡已經不是怒風峽谷,而是一處無名山峰的山間。
山腳下有潺潺的溪流流過,兩人在出口處做了特殊的記號,向著溪流的下游飛掠半個時辰,便來到了一處甚為寬廣,看不見邊際的湖面,從大小來看,比淺山宗的東湖還要大。
江楓瞥見了遠處一位撒網的漁夫,便換上常服,獨自飛掠近前,假託遊玩迷失了方向,才問出此間乃是「鏡湖」。
落英門地界!
兩人交換了聯絡的方式,約定了暗號。晏殊佳旋即告辭,江楓本來想說幾句告別的話,不過看晏殊佳滿臉困惑的模樣,想必是在擔憂回去的路,或者在思慮如何能不撒謊且保守秘密,向師尊交代這耽擱數日內的經歷,便不再說話,以免增加她的困擾。
雖然身在落英門,但晏殊佳一個金丹修士,且谷外已經沒有「隆恩玉?弧鋇奶乇鶥趵??換崮敲慈菀妝簧保?肫淶s嵌苑劍?共蝗縊伎甲約喝綰尾拍馨踩換毓欏? 手機端::
離別的場景,比想像的平淡。晏殊佳末了扔給他一本筆記樣的物事。
「這本『獸形變』心訣,應是那位天理門修士修行的功法所需,雖然沒有傳承無法學習,但那妖獸白猿在你手中,或許可以合併想辦法賣回天理門,也可換取些修煉用的物品,提升下修為。」
「多謝!」沒想到還能拿回一點東西,江楓甚至有點感動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再送我幾件儲物袋中的法器,他差點就說出口了。
「不必謝我,因為我想起來,淺山宗據說是個窮困的小宗門,我可不想在我還沒有進一步祭煉永恆之塔古寶之前,你因為修為低微而死,保不住古寶。」
「這……」看著晏殊佳的清麗似孩童般嬌嫩的肌膚,江楓心中想到,「丫頭,你很烏鴉嘴啊。」不過想想對方是個金丹修士,趕緊將這句找死的俏皮話咽了下去。
只有口訣,沒有傳承,想必和蕭明真修煉的那門什麼「天羅風清舞」一樣吧,這妖獸白猿,既然之前經過刻意的培養,或許找到門路,真能賣不少靈石的說,只是涉及對妖族沒有任何好感的天理門……這個有點困難啊。
望著晏殊佳遠去的背影,江楓摩挲著手中那枚帶有裂痕的黑色小盾永恆之塔,再次見面,想必這晏殊佳,經歷了這麼多,會成熟一些吧。
不過,再次與她打交道,自己也會更危險,的確像她所說,必須快速提升修為才行,否則這無法深入祭煉的古寶留在手中,就是禍害。天下沒有那麼多幼稚無暇,久居籠中的金絲雀,倘若換一個久經歷練的金丹修士,自己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在與漁夫的交談之中,江楓已經知道,困在遺蹟中不明日夜,今日已經是六月十三,早已錯過了歸期,不知道宗內,現在是什麼狀況。他將江城子和江之問放了出來,既然沒有危險,而自己也不方便在此間使用飛行法器,那回去的路,也算一種歷練。
「師父,你是不是喜歡她?」江城子看著遙望天際遠去黑點的江楓,不禁問道。
「呵」江楓長舒了一口氣,笑道,「我們只是被同時困在了遺蹟之中。」下意識的揉了揉江城子蓬亂的頭,「你這個年紀,就已經知道了『喜歡』二字麼?」
「師兄,我知道師父為什麼喜歡她。」還未等江城子回答,江之問就喃喃的搶著說道。
「瞎說,你還沒我大。」又是一個醋栗。
「說說,為什麼?」被兩名徒弟揶揄,江楓也來了興致。
「當年,我本來是特別討厭老鼠的,但是被困在山洞中,久而久之就喜歡上那個特別的味道,還特別喜歡和老鼠玩耍,我想,這個道理應該是一樣的吧。我們是妖族,這個人族女子,味道想必也會很特別。」
「瞎說,師父哪有和她共處那麼長時間?這個沒有可比性。我看應該是這……」
…………
金城派,樂林城。
冷聽濤一回到府中,就感覺到些許異常,他便藉口有公務急於處理,屏退了過來噓寒問暖的幾位夫人和家眷,獨自進了書房。
「出來吧!」他對著空蕩的房間,兀自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