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觸手在不斷涌動變粗,向內里擠壓,江楓不得不騰挪身形,再次進入這已經恢復如常的冰冷大廳,馬太吉植根的那灘血肉,仿佛一道粘稠柵欄一樣護在自己身後,隱隱脅迫著江楓去觸碰那本傳承之書。
江楓思忖著,到底該怎樣離開。
雖然沒有之前天理門男修那樣威能的金系符籙,但他可以使用靈光扳指的絕影一閃,便可以快脫困,只是會出現哪裡,危不危險,並不確定;
此外,使用楚弈鳴借給自己的「墨狄」之劍,祭煉之後生成的無用技能自匿,也可以臨時逃脫,讓這靈智不高的怪物失去目標,但如果運氣不好,這血肉怪物也喜好吞噬法器的話,以它腐蝕法器的度來看,這辦法多半並不靠譜。
至於儲物袋中的三階非制式符籙怒海囚靈符,雖然可以製造大範圍內的混亂,但需要地級方可施展。
不,不能走,江楓掐滅了這個不現實的想法,有之前立下的血誓在,從堅守道心來看,這事情是沒辦法躲的。故此,他放下心中殘念,徑直走到那本冰荒雪女的傳承之書面前,左手放在上面。
就在觸碰的一瞬間,一股精純而清冷的能量,從江楓的體內遊動而出,在空中凝成一團銀白嵌金的光芒,那光芒在空中快舒展,化為畫像中冰荒雪女的模樣。
「做的很好!」她看了一眼江楓,右手點向空中,漣漪樣的銀光蕩漾,似乎在連通到莫名的存在。
一隻白皙的手臂凌空伸了過來,隨後是身體,然後是一頭金,以及俊朗妖邪的面孔,雖然容貌有不小的改變,但江楓還是輕易就認出了來者,正是馮既明,那個馬太吉以自己家族子弟的名義請託,實則並非如此的少年修士。
玄級修士的氣息。
江楓感受到對方身上的氣息波動,大致確定了他的修為層次,應在接近玄級圓滿的狀態,但靈力澎湃濃烈的程度,遠遠勝過自己。
「我們又見面了,江掌門。」馮既明嘴角微微含笑,環顧四周,在馬太吉的那團血肉,以及江楓身上停留片刻,就看向了祭台上的那本傳承之書。
「你的算計不錯,我這算完成血誓了吧。」
既然雪女殘影將馮既明拉向此間,加上馬太吉的詭異變化,江楓心中已經瞭然,這馮既明,是冰荒雪女一早就布下的局,或者說,早在探索遺蹟之前,她實際上就已經部分遁出,並借這具新的身體,恢復了一部分實力,餘下的,不過是要進入遺蹟之中,拿回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
「當然,江掌門沒有讓我失望,運氣也不錯,能在眾多修士之中,第一個找到我的傳承之書,怎麼樣,對這本書有興趣麼?」
「沒。」江楓之前已經瞥了幾眼被天理門男修打開的這本傳承之書,上面如其所言,均是水系技能,對自己無用,但對擁有水系法相的余小曼,則如同重寶,可惜這東西拿不走,並且,如果那句扉頁上的字句是真的話,看起來所需要做的犧牲頗大。
「可以為我解除詛咒了麼?」
「哈,原來江掌門早已經察覺到了,不過,暫時還不行。」
「為什麼?」
「你還要幫助我,在脫困之後,恢復昔日的霸圖。」
「什麼霸圖?」江楓有點懵了。
「把淺山宗的掌門之位讓給我。」馮既明臉上浮現一抹微笑,「雖然我也可以直接拿走,但在我完全恢復元氣之前,暫時我還不想違背那些老不死定下的規矩,惹來不必要的麻煩,待我收復當年治下疆域,復興我族之後,會給你立一座功德碑。」
「這不可能!」
作為淺山宗的掌門,江楓不可能將自己的位置平白無故的禪讓給對方,雖然這宗門沒什麼產出,幾乎一直是自己的拖累,但他相信長期的投入,定然會帶來回報,而且,近三年的治理,已經讓他對這片土地的感情變得深厚。
「不不不,言之過早,江掌門,不要那麼快拒絕!」
馮既明右手突然岔開,四道半尺長的骨刺在五指間倏忽間凝出,如電芒般瞬間打出,刺入江楓的體內,帶動的勁力將他整個人拖曳飛起,釘在那冰冷的石壁之上。
「這世間沒什麼不可能,是不是感嘆我的實力上升如此之快?跟著我混,沒有什麼不好,或許在不久的將來,這種跪下來拜服的機會,都很難得。」
兩人距離太近,而馮既明出手的度又太快,骨刺中帶著麻痹的毒液,江楓只感到周身各處,都仿佛與本體脫節了一般,只有頭腦還算清明。
「別妨礙我,作為自願禪讓給我掌門之位的人,我會讓你多活幾年,這樣功德碑上也能多寫幾個字。」
靈力完全無法施展,骨刺太過詭異。
馮既明右手懸浮在那本傳承之書上,手中閃現出銀白色的光華,靈力注入間,那本書快翻頁,原本閉合的兩頁也舒展開來。
「奉獻一切,煥然新生,元楚,你竟然時時不忘你的比量齊觀丹論,可惜,可嘆,可笑,當年你設下計謀,強行融合我之時,怎麼不遵循這條?」
他的身影變得虛幻,不再真實,漂浮在半空之中,更多的光華從他體內湧出,將他整個人,都浸在這光華凝練得彷如液體的迷霧之中,背後幻化出一丈長的蒼白骨翼,而他的手臂之上,更多的白骨顯現,凝成根根猙獰的骨刺,正是他融合魔骨之後,獲得的能力。
「是時候了,這身骸骨戰甲,是你我融合之後才歸屬於我的身外之物,既然需要奉獻一切,那這東西必須要還給你才行,元楚,從此我們便再無瓜葛!」
蒼白的骨翼從他的後背之上脫離,猙獰的骨刺同樣懸浮在空中,就連穿透江楓身體的四支骨刺,也靈性頓失,江楓扭動身體,那骨刺便脫體而出,奔著那團光芒匯聚而去,與馮既明周圍的骸骨拼成一處,同時,他身上的靈力波動有所下降,修為似乎下降了許多。
「再見!」漂浮在半空的他伸出雙手,向那傳承之書猛然按去。
啪!
還未等他按下雙手,一個身影遽然飛射過來,打在漂浮在半空,身影虛實相間的馮既明身上,那副已經脫落的白骨戰甲,被勁力衝散,濺落一地,它的材質甚佳,竟然沒有任何破損。
「誰?」
被強行打斷儀式的馮既明身形一個趔趄,原本虛幻的身影變得真實,他轉頭怒目圓睜,看向飛來的身影,正是一個面部鮮血四溢的修士。
黑花紅袍?坐在地上磕著丹藥恢復傷勢的江楓一眼就認出,此人正是之前逃離的那名天理門男修。
一個肩膀寬闊的身影出現在黏連遍布破損觸手的洞口,他白披肩,黑蟒皮甲,背後披風鼓動,正是力宗的地級修士楚安瀾。
馮既明站起身來,鬆了松被打傷的肩膀,地上的骸骨戰甲應聲而動,重新匯聚在他的周身,再度化為骨翼和尖刺的模樣,傳承儀式被打斷,原本打算奉獻歸還給元楚尊者的這副戰甲,重新成為他的私屬。
「你不是入谷的修士。」楚安瀾低沉的說道,「你是誰?」
「與你無關。」馮既明身上的氣勢隱隱上升,原本因為儀式跌落的修為正在快恢復,但他仍然沒有達到地級的程度。
「既然如此,那就憑實力說話!」楚安瀾手中多了一把赤紅色的細劍,整個人如山嶽般沖了過來,氣勢不可阻擋。
鏘!
細劍打在蒼白巨大的骨刺之上,兩人硬碰硬的對撞在一起,楚安瀾身上迅燃起絲絲的藍色電光,那電光像游蛇一般,快蔓延到馮既明身上,他不禁向後退了幾步,幾乎抵到冰冷的石壁之上。
在力道上來講,他並非楚安瀾的對手,況且,還有那遊動的電光作祟,馮既明手臂之上的一根骨刺突然彎曲折斷,彈向就在近處的楚安瀾。
叮!
楚安瀾身側憑空多了一枚藍色的冰盤,那半透明的冰盤擋住了飛來的骨刺,兩者對撞在一處,先後靈性散盡,墜落在地。
「死!」
楚安瀾的紅色法劍上盪出幾縷紅色的絲線,那絲線仿佛帶著精純的能量,迅鉸纏成一股更粗的絲線,在楚安瀾力將對手推遠的同時,結成一枚血紅的圓環,向馮既明盪去。
馮既明的身形藉助骨翼,強行平移,躲過了那枚蘊含詭異威能的紅色圓環,後者打在冰冷的石壁之上,碎屑紛飛,圓環卻沒有因此消散,只是頗有彈性的反射,變小了一圈,就再度沖向避在一旁的馮既明。
馮既明躲閃的間隙,雙手指縫之間,快凝結出多根骨刺,比之前攻擊江楓的骨刺更大更粗,他留下一根,其他徑直甩向楚安瀾,手中的骨刺則揮向那紅色的圓環。
咔!
兩者同時消散,化為精純的能量,消散於空中,而他甩向對手的骨刺,也被一個個突兀出現的水藍冰盤抵住,未能近身。
馮既明氣息略有飄忽,雖然兩者尚未分出勝負,但修為差一個層級的他,還是隱隱落了下風,倘若對手只是玄級,即使不是江楓這種戰五渣,他也完全可以碾壓,然而地級修士,他對付起來卻頗有棘手。
他果斷掏出一把漆黑的小斧,握在右手之中,五指間靈力乍現,傾盡全力注入到那斧頭之內,斧頭的顏色變得更為深沉幽黑,仿佛能吸納周圍的光線,他身形急動,沖向楚安瀾,在他身邊就是猛力一砍!
一道狹長的弧形縫隙憑空出現,周圍的所有物事,仿佛都被它吸引,不斷的被拖曳到那不知道通往何處的縫隙之中。
楚安瀾眼神微變,身側冰晶凝結,無數或大或小的冰凌,混雜著他涌動的靈力,奔向那道裂縫,同時借著靈力的反彈,快的脫離那一小片詭異的混沌區域。
所有的冰凌都消散於無形,就連附近的靈氣,也變得稀薄了很多。馮既明欺身而上,再次抵近楚安瀾,手中又是一揮。
楚安瀾已經認出這是一種可以強行破開空間的法器,所有的物事都會被它劈開的空間縫隙吞噬,消散於無形,自然也包括生命。
不過他已經有了主意。
他扔出一枚滿是釘刺的鐵球,同時手中的法劍再次揮舞出幾縷紅光,那些紅光迅纏繞在那鐵球之上,帶動鐵球,向他附近的石壁飛去。
咔!咔!咔!
鐵球似乎也是一種法器,在紅光的帶動下,大量形狀不一的石屑紛飛,將此處弄得一片狼藉,馮既明剛剛砍出的空間縫隙,吸納了大量散碎的石塊,再度消散於無形。
果然!
楚安瀾心中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雖然威能恐怖,但時間很短,一旦吞噬掉足夠的物品,那道似乎無法破解的縫隙,就會自行消散。
他看向馮既明的那把漆黑小斧,應是一件三階中品以上的法器,甚至一定是法寶層級,假如煉化為本命法器,或許會對掌握空間法術類技能,有不小的幫助,他甚至有一點點動心,但他旋即否定了這個想法,這東西,並不適合已經領悟了雷系和水系法術奧義的自己。 手機端::
「你贏了。」
馮既明瞥見楚安瀾異樣的眼神,快的收起小斧,有些戀戀不捨的看向祭台上的傳承之書,「什麼條件,才能把書讓給我?」
「這不可能。」
楚安瀾道,「從我進來的那刻起,這裡的一切就都屬於我。我知道你身上或許有些玄妙,但在力宗眼裡,那還差上很多。」 電腦端::/
「好,我記住了,來日方長!」
馮既明頗有恨意的再度看了看祭台,右手一揮,那灘一直纏繞在幾處出口的猙獰血肉,快匯聚,向著江楓圍攏而去。
「住手!我說了,這裡的一切,都屬於我,也包括他!」
「呵……」
馮既明知道眼下不是楚安瀾的對手,雖然短時間內能與他抗衡,但相比地級修士的靈力和底蘊,自己還是差了點。
如果還能有一個月的時間,收集更合適的法器和技能,或許自己根本不懼這名地級修士。他正要退出了大廳,江楓卻突然沖了過來,擋在了他的身前。
「把莽言咒解了,我已經完成了血誓。」
馮繼明冷冷的看了看江楓,又用餘光瞥了一眼楚安瀾,嘴角微動,五指合攏,靈力綻放,但見一縷紫光從江楓的身上飄逸出來,融入了他指尖的那團靈力,江楓只覺得一縷清涼游遍周身,手臂上的寒光簪魔手環似乎也變得輕盈了許多。
「江掌門,咱們後會有期。」馮繼明恨恨的說道,繞過江楓,飛掠而去,身後那團邪氣縈繞的血肉,也隨之而去,消除了之前所有的痕跡。
楚安瀾盯著對方的背影思慮了片刻,如果強留,他是留得住這位神秘的陌生人的,但那樣或許代價太大甚至很危險,並不值得,就好比他當初知道魔影位置但最終並未出手一樣,沒有必勝的把握,他從來不會拼命。
「怎麼樣,我救了你一命,江掌門!」楚安瀾沒有第一時間去查看祭台上的傳承之書,而是看向江楓。
「多謝前輩相救!」江楓雖然知道遇到楚安瀾並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方的確救了他,方才馮既明在最後關頭,明顯是想借那團血肉殺了他,而且沒有楚安瀾的威懾,馮繼明不可能為自己解除莽言咒。
「幫個忙吧!」
楚安瀾扔出了四件造型各異的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