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良狄略有些緊張的飛掠到寬闊空曠的會武台上,因為用力欠妥,她的步履有些不穩,不過她很快就不動聲色的輕挪右腳,穩住了略顯單薄的身形。方才還喧囂入耳的聲音,仿佛一瞬間變得清靜了許多,她也知道這是心理因素使然,因為在她這個位置,能看見不少看台上的人還在交頭接耳,對她指指點點。
她的臉頰有些發燒,這是她第一場比賽。
輕甩短髮,趙良狄確認了腰間的軟繩還在,那是姨娘吳小琳昨夜送給她的法器,雖然已經身懷六甲,姨娘還是很掛念自己的比賽,此時正和父親趙文君一同端坐在後方的看台上,為自己鼓勁,包括幾個「貼心」的哥哥也是一樣,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一同來擂台觀戰。這種被捧在手心中,成為視線焦點的感覺,在未覺醒前,是從未有過的。
不知道姨娘肚子裡面的寶寶,會不會覺醒法相,她一瞬間有點失神,不過很快就迴轉過來,能覺醒自然是極好的,趙家在宗內的影響也能更上一層樓,不過聽說孩童的法相,至少要四五歲才能看出來吧。
這一切都言之過早。
她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變化,都來自於掌門江楓,是他給自己服用了一枚現在回想起來極為難吃的丹藥,再服用其賜予的「羽龍化清丹」,方才成就了她成功覺醒「鑄靈雙飛劍」法相。
不過回想掌門那一掌,真是厲害啊,岳溪山那個老賊竟然當眾侮辱掌門,實在是該死,父親真應該站出來力挺掌門的,剛才問過,父親說他實力不濟,想想確實也是這樣,他的修為已經七八年沒有任何進步了。
她正想著,對手已經跳上了看台。
王洸之,她認得此人,正是王彥之的弟弟,與自己年紀相若,在孩童時,似乎應該一起掏過鳥窩的。她方才沒有像其他參賽者一樣去一一驗證他人的號碼,想不到自己的對手竟然是他。
她低下頭,像對手一樣,鞠躬行禮,報出自己的名字,以示尊敬。這是禮務司的執事吳春花特意交代過的規矩,既然是會武,以武會友,互相切磋,自然要講究禮數周到,這和搏命爭鬥是不同的。
爭鬥應該什麼樣,會很血腥麼,會像掌門那一招那麼乾脆直接麼?她心中浮起無數疑問,但久在羅川,沒有經歷過廝殺的她,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或許這件事可以請教下父親,至少他是做過多年散修的,可惜他從不提及自己當年的事,或許自己去問,和幾位哥哥相比,能有不同的答案?
王洸之身形先動,手中多了一把三尺有餘的單手錘,這錘看起來略顯粗糙,上面還有不少像是打鐵留下的坑窪印痕,但趙良狄知道這是件法器,而不是匆匆從鬼市上淘來的,這是王洸之平素就用於煉器和鑄煉的鐵錘,只是他的本事聽說並不高明。
方才未上台前,有人趁亂偷偷塞給她一個紙條,告訴她對手的法相是「磨石鐵廬」,也不知道這王洸之覺醒的法相技能是什麼,在靈級層次,技能短缺,法相技能的種類和威能,在鬥法時還是極為重要的。
趙良狄手中一把兩尺長的短劍,相比對方的單手錘,並沒有重量和長度的優勢,不過她並未著急,身形側閃,手中短劍揮灑,一道藍色劍光,從短劍中飛出,甩向徑直衝過來,勢頭正盛卻無法及時閃避的王洸之。
嗯?
王洸之不閃不避,略微調整了右手短錘的朝向,左手手臂之上土黃色的光芒快速浮現,宛若石頭材質的青灰色硬塊片片隆起,左手更是大了兩圈,快速的擋在身前。
藍色劍光打在石質護臂上,濺起片片碎屑,但劍光的攻勢也被削弱到極限,只有星星點點的劍光打在王洸之的身上,不過他的衣服內里,似乎穿著一件一階的法器護甲,光芒迅速消散於無形,未造成任何實質傷害。
嗬!
但劍光並未阻止他的攻勢,他右手的短錘遽然落下,將趙良狄原本站立處的石板,砸了個粉碎,見趙良狄躲閃,他依託短錘撐地,快速翻轉身形,變成石頭手臂的左手,再次向趙良狄探來。
趙良狄嬌小的身形連續翻滾,躲過王洸之一次又一次的襲擊,她覺醒時日不多,本命法相技能「六重劍光」並不熟稔,只能偶爾揮灑出兩重或三重的劍光,對上既有石質手臂,還有寶甲護身的王洸之,幾乎沒有任何優勢。
別輸了呀!
看台之上的王乙一陣心急,短頭髮妹子,你可要加油啊,他自是認得趙良狄的,不過短頭髮是他的最愛,他也就心中歡喜的用這個名字來替代。
還是缺法器呀,可惜自己也只有一把短劍,這樣怎麼能行呢?對了,江海是有一件紫銅乾坤鏡的,倒是可以破除一些防禦效果,早知道幫她借來好了,不過妹子要是不答應怎麼辦,這有點尷尬啊。
哎?
有戲,王乙看見趙良狄拿下了腰間的細繩,雖然看起來平淡無奇,但那一定是件法器,看,揮舞起來了,模樣真美!
趙良狄的繩狀法器足有一丈,還可以根據情況伸長半丈,這讓她重新取得了優勢,繩子每次觸及王洸之的身體,都有一陣寒光顯現。
這繩子還真是難以對付。
王洸之一邊想著應對方法,一邊躲閃對方裹挾著寒意的攻擊,他手臂上的石質護甲已經漸漸消散,這東西雖然看起來不錯,也是他的本命法相技能,耗費靈力不多,但他發力和騰挪之間,為了增強力道和速度,用了另外一種後天技能「百鍊錘力」,卻頗費靈力,如今靈力空虛的他,如果要想辦法取勝,還是留點靈力為好。
然而身上只剩下一件匕首了,或者忍痛使用幾枚寒冰符?
算了,他想的腦殼疼,便跳出了圈外。
「我認輸。」
「趙良狄勝!」
王乙迫不及待的喊了出來,卻感到旁邊的吳香花推了自己一把,「看姑娘看呆了吧,你這混小子,這場應該我來喊的。」
「嘿嘿,」王乙不好意思的乾笑了一聲,「下次讓給你。」他鑽進人群,跑到後台去了,說不定妹子一會兒能從那經過,他想趁此機會搭幾句話。
「怎麼輸了,洸之?」
吳天德從身後大大咧咧的拍了一身粘稠汗液的王洸之一把,「剛才你可以近身纏鬥啊,近身了之後,那繩子就沒用了,你力氣都比她大!」
「近身?」王洸之眼睛不大,此時卻不可思議的瞪大如銅鈴,「那可是位女修,怎麼能這麼流氓?」
「你啊,和你那書生氣的哥哥一樣,都是個呆子,還女修,女修怎麼了,你將來不娶媳婦?」他見周圍並無人關注二人,低聲說,「洸之好兄弟,能不能一會兒把你身上這件護甲借給我?」
「不行,不行,你弄壞了,我現在還修不好,好不容易租來的呢。」
「聽我說,聽我說,我回頭可以給你找一個……」吳天德沒有放棄的意思,一邊比劃著名,一邊拉著他走到遠處,避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
鄭軼茗本來不想報名參加會武,但架不住哥哥鄭軼雨攛掇妹妹鄭可月,鄭可月又去攛掇了他老娘,他老娘因此又數落了自己數次,自己只好乖乖的報了名。
哎!
算了,自己一個「醉枝養魂花」法相,算得上「養魂花」家族內根正苗紅的存在,用他們的話說,不參加不行,要做個示範給小輩們看。雖然乍聽起來很有道理,但現在想來,男「軼」女「可」,鄭家似乎沒有更小的輩分了。
頭被說炸了的同時,竟然被他們這麼容易就騙過了,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自問不算出名,但只要上了這個台面,估計以後很難低調了。
這是誰?
他剛跳上看台,卻見一個微胖的少年早已等在台上,他的臉上帶著一件醜陋不堪的紅色牛頭面具,將面部遮擋的嚴嚴實實,只露出雙眸,完全看不清是誰。
「鄭軼茗!」
鄭軼茗只能按照禮數,先鞠躬行禮報上名號。
「吳天德!」
對方草草的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還未等鄭軼茗拿出自己的法器摺扇,這小子竟然先喊了一句:
「等一下,我還沒準備好!」
但見他拿下紅色牛頭面具,當眾將略有緊繃的外衣脫了下來,露出**的上身,引得台下一片噓聲,他也不管不顧,從儲物袋中拿出一件還帶著汗珠的護甲,快速的穿在身上,也沒穿袍子,就這麼大大咧咧抱拳,向周圍喊道:
「我是吳天德,以後要做長老的人,誰有法器,借我一把,大恩不言謝!」
「兄弟姐妹們,各位道友,各位父老,有願意幫忙的搭把手,最好是攻擊類法器,有技能的優先,有借必換,在下人品第一啊!」
「那位兄弟,你那把大劍能借我麼?」見人群一片喧囂,無人應答,他直接點名了一名少年修士,卻見那名修士帶怒含笑的直接甩了他一句:
「吳天德,看準了,我是魏承宇!」
「哦,原來是魏兄,看歪了,看歪了。」他倒沒有因此臉紅,反而加大了嗓門,「這位仁兄本來想借,但是比賽錯不開,實在有緣無分,有沒有更帥的,願意借我一件法器,不用的符籙也行!」
有人扔上來一把普通的菜刀,還有人趁亂扔上來一棵白菜,就是沒人願意借給他法器和符籙,觀戰的大多出身凡俗,自然不會有,就是修士有,要麼是像魏承宇即將參加比賽的,要麼就不認識他,不過經他這麼一吼,吳天德算是出名了。
看台上的吳全忠臉色有點繃緊,想要發火又沒法發,坐在身邊的鄭魯達卻嘿嘿的笑了幾聲,「全忠,你家這個崽子,有點意思啊。」
「不錯,不錯,這沒違反規矩!」丁寶箴也打趣道,「這要是真有人借給他,來了個全副武裝,還說不定能拿第一。」
「看我回去不收拾他!」
在台下的任曉龍和他平素還算交好,實在看不下去了,就扔上去一個鐵盤,乃是一件一階法器,他知道鄭軼茗有個影響神魂的技能,也知道吳天德借的紅色牛頭面具有一定的防護功效,只要加上故友蕭明葆送給自己的這個鐵盤,應該不懼鄭軼茗。
「好兄弟!」
吳全忠豎起大拇指,向周圍深深一拜,「多謝任兄相助,多謝各位父老,各位道友鼎力支持!」他倒是皮糙肉厚,將菜刀和白菜都收進儲物袋,這才轉過身來:
「快放馬過來,我準備好了,現在認輸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