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玉冰燒

  「啪。」

  周老先生手裡的書再次砸中謝恆的額頭。

  這回兩邊額頭都紅了。

  謝恆捂著額頭,臉色鐵青。

  「我這就讓顧氏向老先生道歉.....」

  「你不要說話!」周老先生板著臉打斷謝恆。

  他聳了聳鼻尖,目光從地上濕漉漉的泥土轉向顧楠。

  不,確切地說是顧楠手裡的酒罈子上,眼中流露出一絲不明的光芒。

  「這是什麼酒?」周老先生目光炯炯。

  顧楠微微一笑。

  「為了家裡孩子拜師,我親手釀的酒,取名玉冰燒。

  本來想送作為拜師禮送與老先生,如今老先生不收徒,我便只能把酒倒了。」

  說罷,顧楠舉起酒罈子,作勢接著往地上倒。

  「慢著。」

  周老先生跳起來,伸手攔住顧楠,伸著脖子,眼睛不停地往酒罈子裡瞟。

  「玉冰燒?這名字倒是別致。」

  顧楠笑著道:「因為這酒清純甘冽,玉潔冰清,醇和細膩,餘味甘爽,所以取名玉冰燒。」

  身後的如花捧著另外一個酒罈子,差點把腦袋藏到罈子後面。

  心道她家姑娘不愧出身皇商之家啊,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明明是肥豬肉泡出來的酒,卻非說玉潔冰清,還起個這麼好聽的名字。

  周老先生聽得兩眼泛光。

  「你這個玉冰燒好喝嗎?和杜康比起來,如何?」

  顧楠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每個人口味不同,自然感受不同。」

  周老先生忍不住砸了砸嘴。

  顧楠拿過小几上的碗,倒了一點在裡面。

  「要不周老先生嘗嘗?」

  周老先生捻著鬍鬚,睨了她一眼。

  「你請我嘗?」

  顧楠點頭,一臉真誠。

  「醜話說在前頭,老朽不收徒兒。」

  「嘗一口酒而已,沒說讓您必須收徒。」顧楠將碗往前遞了一些。

  謝恆臉色微變,「周老先生,顧氏無知,胡亂釀出來的東西,您別當真。」

  周老先生連個眼風也沒給他,徑直接過碗,卻並沒有著急喝,而是先放在鼻下聞了聞。

  「嘖,酒色明淨清澈,酒香醇厚,倒是比老朽平日裡飲的酒多了股獨特的香味。」

  如花忍不住在心裡接話:嗯,肥豬肉的香味,一般的酒確實沒有。

  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從哪裡學的這麼古怪的釀酒方法,釀出來的酒又出奇地好喝。

  周老先生一口飲盡碗裡的酒,然後一點一點咽下去。

  然後閉著眼睛慢慢感受片刻,再睜開眼,忍不住拍手大讚。

  「色比瓊漿猶嫩,香同甘露仍春,味如玉液尚甘,甚妙,甚妙啊。」

  謝恆震驚得瞪圓了眼睛,脫口而出:「不可能。」

  顧楠釀的酒怎麼可能比杜康還好喝?

  周老先生臉一沉,瞪著謝恆的目光十分不善。

  「這酒可比杜康好喝,竟然還攔著不讓我嘗酒,你安得什麼心?」

  「我.....」謝恆被罵得一臉懵,不可置信地看向顧楠手裡的酒罈子。

  這怎麼可能?

  杜康可是舉世聞名的好酒啊,難道顧楠釀的玉冰燒比杜康還好?

  恍惚間,忽然想起來時顧楠的那句:「或許老先生更喜歡我釀的酒呢。」

  謝恆突然覺得臉皮火辣辣的,仿佛周老先生剛才砸的不是額頭,而是他的臉。

  顧楠餘光看到謝恆錯愕的神情,勾了勾嘴角。

  謝恆自以為是慣了,以為貴的就是好的。

  卻想不明白以周老先生在文壇的地位,如果愛喝杜康,會有大把的人前來送酒。

  她懶得再看謝恆,向周老先生福了福身。

  「老先生謬讚,顧氏告辭了。」

  說完轉身便走。

  「且慢,且慢。」

  周老先生連忙轉過來攔住她,目光緊緊盯著顧楠手裡的酒罈子。

  「你這酒,賣嗎?」

  顧楠搖頭,眼中閃過一抹狡黠。

  「不賣,這是我為孩子拜師親手釀的酒,費盡功夫只得了兩壇。

  既然周老先生不肯收徒,我們只能再另請別的先生。

  周老先生您歇著吧,不用送了,我們自己走。」

  「哎,別走嘛,咱們再商量商量。」

  周老先生攔著顧楠,臉上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燦爛到鬍子眉毛都跟著一起翹。

  只是那笑容怎麼看,都有些抓心撓肺的味道。

  「真不賣?」

  「不賣。」

  周老先生沉著臉,鬍子翹了起來。

  「你這個女娃娃不誠實啊,先前明明說不逼我收徒的啊。」

  顧楠微笑,一臉無辜。

  「我沒逼老先生啊,還免費請老先生品嘗了我的酒呢。」

  「你....你!」周老先生跺跺腳,背著手在原地轉圈圈,像個有趣的頑童一般。

  一邊轉一邊咕噥。

  「哎呀,我是一個有德行的人,一個說話算話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嗐。」

  倏然又蹲在地上,捧著頭長吁短嘆。

  「不行,我沒有脫離低級趣味啊,我愛酒,酒乃生命之魂啊。」

  謝恆將周老先生的嘀咕聽了進去,眸光微閃,不滿地看向顧楠。

  「既然周老先生愛喝你釀的酒,我們就該送給周老先生。」

  「不過兩壇酒而已,你怎麼這般小氣?還不趕緊把酒送給周老先生?」

  顧楠被他理所當然的命令氣笑了。

  她淡淡看著謝恆,聲音也是淡淡的。

  「世子這話可真好笑,先前是你說周老先生什麼酒沒嘗過,豈能看上我釀的酒?」

  謝恆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神情尷尬。

  「世子還說我的心意再重也比不過杜康貴重。」

  顧楠呵呵一笑。

  「世子又說送兩壇親手釀的酒,讓人貽笑大方,嘲笑侯府小氣。」

  「這些話言猶在耳,我可不敢把酒送給周老先生,若是讓人嘲笑侯府小氣摳門,可怎麼辦呢?」

  她淡淡一笑,將謝恆先前嫌棄的三句話,原封不動又砸回謝恆臉上。

  謝恆臉皮發燙,眼中閃過一抹難堪。

  先前他有多嫌棄顧楠的酒,此刻他的臉就有多燙。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周老先生竟然會喜歡顧楠釀的酒。

  早知道就不該聽雲裳的話,準備杜康了。

  他抿著乾澀的嘴唇,上前一聲,幾乎是用氣聲,乾巴巴地道:

  「先前是我想左了,說話有失偏頗,還請夫人不要在意。」

  一向自以為是,自視清高的謝恆,竟然低頭道歉了。

  顧楠先前積壓的悶氣散去,又莫名覺得心酸。

  若不是為了給謝瑞拜師,謝恆又怎麼會願意低頭?

  好在她做這一切並不是為了謝瑞,她也不再是前世被蒙在鼓裡的顧楠了。

  正冷笑間,下一瞬就聽到謝恆低聲央求她。

  「咱們今天是來請周老先生教導瑞哥兒的,咱們把酒送給他,他高興之下,說不定就會收下瑞哥了。」

  顧楠微微勾唇,緩緩吐出兩個字。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