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外,文昌侯府四個大字映入眼帘。
門前積了厚厚一層落葉未掃,一個老僕抄著手窩在門前打瞌睡。
昔日顯赫的大門已經沒有了光澤,落日餘暉照過來,顯得有些破敗淒涼。
她神情有些怔忡,倏然想起前世謝恆用她的嫁妝鋪路,在吏部一路高升。
年紀輕輕就已經爬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成為了吏部尚書的心腹。
那時的文昌侯府門庭顯赫,賓客如雲,即便是她在後院也時常聽到前院謝恆招待賓客的絲竹聲。
而這一世,不過半年多的時間,文昌侯府就已經敗落至此。
顧楠面無表情放下了車簾,不解地看向葉崇揚。
葉崇揚晃了晃手上的嫁妝單子。
「母親當初以為趙青妮是你,將手裡能拿出來的所有嫁妝都給了她。
雖說被謝巧玉帶走了一部分,但還有五間和京城一家莊子的地契還在文昌侯府。」
顧楠恍然,「哥哥要去拿回來?」
葉崇揚點頭,「我知道你心裡膈應文昌侯府,你不必下馬車,就在車裡等著即可,我快去快回。」
說罷,打開車門下了馬車,越過門口打盹的老僕,徑直進了文昌侯府。
顧楠吩咐周武將馬車停在一邊,與葉氏坐在車裡聊著天等葉崇揚。
「哪裡來的漂亮丫頭,在我家門口做什麼?是不是想進侯府伺候我和父親的?」
車外忽然傳來一道略帶稚嫩笑嘻嘻的聲音。
顧楠蹙眉,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看到謝瑞正叉著腰,滿臉高傲地瞪著站在車外的如玉。
如玉淬了一口,不屑道:「誰要進你家伺候,小小年紀不懂禮數,走開。」
謝瑞小臉漲得通紅,氣呼呼沖身後的小廝道:「把小爺我的鞭子拿過來,他惹我生氣了,我要打死她。」
那小廝是個半大小子,約十二三歲,身上背著謝瑞的書簍。
應當是謝瑞下學才回來。
小廝從書簍里拿出一條小巧的鞭子遞過來,笑嘻嘻地說:「公子可是侯府唯一的小主子,她敢對公子你不敬,打死她都是輕的。」
謝瑞接過鞭子,指著如玉,十分囂張地喊:「你要是現在跪下給我磕三個響頭,叫一聲小爺饒命,我就饒了你。」
顧楠掀開帘子,冷冷看著他。
「你叫誰跪下給你磕頭?」
謝瑞抬頭看到馬車裡坐著的人是顧楠,愣了下,下意識脫口喊了一聲。
「母親。」
顧楠面無表情看著他。
半年前謝瑞初入侯府時,還是個瘦弱白淨的小孩子。
不過半年不見,他整個人像是被充氣一般鼓了起來,成了一個圓滾滾的胖子。
此刻他鼓著腮瞪著顧楠,眼珠子不停地四處打量著,最後落在顧楠頭上的金簪上。
眼裡流露出一抹貪婪來,轉頭對小廝道:「母親頭上的金簪好大啊,一定能換不少銀子,咱們是不是就可以去大酒樓吃大魚大肉了?」
顧楠眉頭微皺,「我不是你母親,你叫錯人了。」
謝瑞扯著衣裳神情訕訕,眼裡閃過一抹不解。
隨即又笑嘻嘻一揖手,「反正你是長輩,我給你行禮,長輩是不是要賞禮物?你把你的金簪賞給我吧。」
他大赤赤的直接向顧楠要東西。
顧楠十分無語。
如玉黑著臉訓斥謝瑞,「你個小孩子怎麼這般無禮,長者賜是心意,哪裡有直接開口要的?」
謝瑞眼珠子轉了轉,往地上一躺直接哭鬧起來。
「我不管,我就要她頭上的金簪,你不給我,我就不起來了。」
他躺在地上哭著打起滾來,一邊哭一邊得意地看著顧楠。
他在家經常用這招對付祖母和家裡的下人,只要他躺在地上哭鬧,要什麼有什麼。
顧楠望著他無禮哭鬧的情形,不由想起前世的情形。
前世謝瑞剛過繼給他的時候,身上也有很多小毛病,比如怕吃苦,不肯用功讀書,缺少規矩禮數。
他為他請了周老先生,日日押著他讀書,不論夏熱還是寒暑,還在家裡專門請了一位教規矩禮儀的先生。
日復一日的辛苦教導,陪伴聯繫,才讓謝瑞小小年紀中了秀才,成了謝恆口中令人驕傲的兒子。
可最後她等來的只有謝瑞對她的噌恨,謝瑞恨她管教過嚴,讓他沒有自由。
今生她早早和離,倒是沒有人這般嚴厲管教他了,卻沒想到謝瑞竟然長成了這般模樣。
顧楠沉著臉吩咐周武,「把他拎起來丟給謝恆,就說他管不好自己的兒子,將來自會有人替他管教。」
周武應了一聲:「是。」
謝瑞一聽,兩條胖腿在地上蹬得厲害。
「我可是文昌侯府的小爺,你敢碰我,我爹饒不了你。」
話音一落,身後傳來一聲冷怒。
「謝瑞,給我起來。」
謝恆被人扶著,一瘸一拐走過來,一張臉鐵青。
前面是比他快一步的葉崇揚。
謝瑞看到父親過來,立刻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指著顧楠大喊:「爹,這個女人欺負我。」
顧楠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謝恆看了一眼顧楠,對上顧楠略帶嘲諷的雙眸,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低聲呵斥小廝。
「還不快將小公子帶進去。」
小廝見狀,拉著謝瑞一溜煙地跑了。
顧楠問葉崇揚,「東西拿到了?」
葉崇揚點頭,「嗯,咱們走吧。」
說著就要上馬車。
身後響起謝恆低啞帶著一抹痛苦的聲音。
「顧楠,你做事一定要這麼絕嗎?怎麼說我們也曾經夫妻一場,你非要對我趕盡殺絕嗎?」
顧楠覺得好笑,「你這話可真是好笑,我做了什麼就叫趕盡殺絕了?」
謝恆嘴角動了動,眼神飛快地撇了葉崇揚一眼。
葉崇揚臉色一沉。
「我已經和你說過了,這些莊子和鋪子是家母的嫁妝,當初是趙青妮騙來的,如今自然要拿走。
別說我妹妹同意了,即便她不同意,我也是要來你家要回去的。」
謝恆嘴角動了動,望著顧楠的目光帶著一抹希冀。
「如今我父親在天牢,母親臥病在床,日日都需要湯藥吊著。
我也沒了官職俸祿,侯府徹底入不敷出,只有這幾間鋪子賴以過活,你們卻還要拿走。
顧楠,你能不能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留兩間鋪子給我,你難道真的忍心看著我們父子倆活生生餓死嗎?」
顧楠不可思議地看著謝恆。
他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地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