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打開燈罩,撥了下燭芯,屋裡乍然變得明亮起來。
轉身看到蕭恪斜靠在門框上,紫色的瞳孔猶如幽深的潭水一般,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
四目相對,蕭恪快速移開視線,打量起屋內的擺設。
半晌,露出一抹譏誚,卻扯動嘴角的傷口,輕輕嘶了一聲。
「這就是你一心想要追求的自由生活?」
素月捏了捏手裡的藥膏,垂著眼眸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王爺請坐,我幫王爺上藥。」
蕭恪見她沒接自己的話,眸中陰鬱之氣更盛,面無表情坐下來。
他臉頰腫脹,一隻眼睛被打的烏青,嘴角還掛著一絲殘血。
就連束髮也被扯亂,幾縷碎發垂在耳側,整個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素月深吸一口氣,故作驚訝地含著笑,說:「原來你們男人打架也扯頭髮啊。」
蕭恪陰沉著臉幽幽看著她,一言不發。
素月訕訕收了笑容,上前將碎發捋到耳後。
然後用指尖蘸了藥膏,輕輕在他臉上的傷口處推開。
「可能會有點疼,王爺忍著點。」
蕭恪喉間溢出一抹冷哼,似乎十分不屑。
素月手指顫了顫,隨即想起,蕭恪是個幾乎沒有痛感的人。
心下有些難受,手上的動作放得更輕了。
「攝政王就是王爺以前提起的必須要殺死的仇人吧?」
蕭恪眼中戾氣一閃而過,又恢復到先前面無表情的樣子。
「你在關心我?」
素月心頭微顫,抿著嘴角,沒有搭話。
聽暖暖說過幾次,王爺來楠園第一日就對攝政王動手了,更是對縣主說過要殺了攝政王。
她幾乎可以肯定蕭恪心中的仇人便是攝政王,所以今夜得知他與攝政王打得難分難捨時,她才會控制不住衝出去。
清河縣主說過蕭恪不是攝政王的對手,她害怕攝政王一怒之下會殺了蕭恪。
儘管不停在心中告誡自己,他們如今已經沒有關係。
可他畢竟是暖暖的親生父親,她做不到得知他有生命危險時,完全無動於衷或者漠視。
她又蘸了一些藥膏塗在蕭恪臉頰上,遲疑一瞬,才輕聲道:「必須要你死我活嗎?
或許你們可以試試當面解開......」
「不能。」
蕭恪冷聲打斷她,倏然抓住她的手臂,陰惻惻看著她。
「你在向著蕭彥說話?你覺得我做錯了?」
他陰鬱的目光直勾勾看著她,一副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模樣。
素月心口撲通撲通直跳。
她有種可怕的直覺,如果她敢說蕭恪錯了,下一秒蕭恪就能提著軟劍殺出去。
見誰殺誰!
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她小心翼翼扯了扯嘴角,像以前那樣眉眼彎彎的笑了笑。
「我沒說王爺錯了,只是覺得殺人不好,王爺以前答應過我不再殺人的。」
「呵,答應過就一定要做到嗎?你還答應過要永遠陪著我,一輩子不離開我,結果呢?」
素月張了張嘴,又默默閉上了。
屋裡安靜下來,只有偶然爆響的燭花。
蕭恪抬眼看過去,神色不由更加陰鬱。
眼前的女人眉目清秀,圓圓的眼睛看人的時候格外靈動有神。
燭火在她身後搖曳,讓她整個人多了一絲夢幻。
她彎著腰仔細專注地為自己上藥,那模樣就像是從前的許多日夜一般。
仿佛過去的三年從未分開過一樣。
蕭恪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隱約的眼一寸寸梭過她的臉頰,聲音陰沉冰冷。
「三年不見,你變醜了。」
素月......
你才變醜了,你全家都變醜了。
悻悻抿著嘴角,卻不敢真的將心底話說出來。
蕭恪左右晃了晃她的臉,旋即又鬆開,拉過素月的手,盯著她手背上淺淺的手窩,神情更加陰冷。
「臉上的肉呢?手背上的富貴窩呢?都被你吃了?」
「呵,看來你這三年過得也不怎麼樣,自由生活的滋味看起來不太飽。」
素月想將手上的藥膏甩他臉上,但她不敢。
只能又慫又凶地瞪著他,「我這是長大了,長開了,變得苗條了,那些肥肉自然就不見了。」
話音一落,就見蕭恪將她從頭掃到腳。
「哪裡長大了?哪裡長開了?不還是像小蘿蔔一樣?」
蕭恪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目光從她的頭頂平移到自己胸前,然後又緩緩平移回她的頭頂。
素月被他番無聲的暗示給氣得想跳腳。
她就不該心善,非把這傢伙領回來上藥。
三年前就總說她像小蘿蔔,她其實長得一點都不矮,是他太高了好嗎?
「小蘿蔔至少接地氣,不像瘦竹竿,眼睛長得太高,看人都累得慌。」
蕭恪雙眸微眯,「三年不見,膽子倒是肥了,敢和我頂嘴了?」
素月抿著嘴,將藥膏往桌上一放。
轉過身平靜了一下情緒,才瓮聲瓮氣道:「藥上好了,該休息了,王爺請回吧。」
身後沉默了片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隨後便靜悄悄的,沒了一點聲音。
離開了?
素月轉過身來,卻看到蕭恪已經脫了外衣,躺進了她的被窩裡。
她嚇一跳,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前。
「王爺這是做什麼?」
蕭恪雙眼微闔,「你不是說要休息嗎?」
「是我要休息,王爺要休息請回自己家去。」
蕭恪睜開眼,神色鬱郁。
「我沒有家。」
素月心中一絞,隨即伸手去拉他。
「回你的王府去,你在京城不是有府邸嗎?你在我這裡睡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了?」
素月咬牙,「我已經不是宣王府的婢女了,你也不是我的主子,我沒有收留你的義務,你起來。」
她用力去扯蕭恪的手臂,卻被他反手一扯,整個人跌進他懷裡。
蕭恪抱著她轉了個方向,將她放進床內側。
「別鬧,我好累,想睡覺。」
他的聲音軟軟的,低低的,帶著濃重的疲憊,說罷頭靠在她的肩膀上輕輕蹭了蹭,下一刻就沉沉睡了過去。
素月的心口仿佛被灼了下,這才看到他眼下有著濃重的青影。
心頭不由驀然一軟,這是多長時間沒有睡好才會有這麼重的青影?
她的手無意識攀上蕭恪的肩膀,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似乎察覺到她的安撫,蕭恪又蹭了蹭她的肩膀,兩隻手臂霸道而又強勢地緊緊將她箍在懷裡。
素月無聲嘆了口氣,突然想起她和蕭恪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