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的話尚未說完,蕭彥的目光就轉向顧楠,眸色深沉而灼熱。
顧楠心口被灼了下,連忙跪了下來,有些急促地打斷太上皇的話。
「請太上皇恩准臣返回清河,以後常居清河,辦好女子學院,別的......」
頓了頓,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
「別的,顧楠沒有任何所求。」
「楠楠。」
蕭彥聲音低啞,帶著些許哀求的滋味。
顧楠攥了攥手心,內心漫起一股苦澀,卻還是咬牙道:「我與攝政王已經和離,王爺再喚我閨名並不合適,以後還請王爺稱呼我一聲縣主。」
蕭彥瞳孔微縮,眼底灼熱的光逐漸黯淡下來。
他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垂在神色的手卻緊緊攥了起來。
終究是他傷害了楠楠。
太上皇見兩人這般,深深嘆了口氣。
罷了。
「朕答應你的請求,朕會下道聖旨,撤去你南煙縣主的封號,保留清河縣主封號。
以後清河仍舊是你的封地,你可以長居清河。」
顧楠跪下謝恩。
「多謝太上皇恩典,臣....告退。」
她低頭起身,攥在一起的手顫了顫,終究沒有抬頭看蕭彥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蕭彥伸了伸手,伸出的手擦過顧楠的衣角。
顧楠抬腳徑直離開了。
殿外。
葉崇揚與安郡王妃一直在殿外等著。
聽到腳步聲,兩人同時回頭。
安郡王妃急切地走過來,上下打量著她。
「太上皇沒有為難你吧?」
顧楠微微搖頭,看向葉崇揚。
嘴唇動了動,那聲哥哥終究還是沒能喊出口。
她輕聲問:「葉大.....哥,你身上的傷還好嗎?」
葉崇揚抬了抬手臂,咧著嘴笑了。
「不要緊,剛才周武已經給我簡單處理過了,都是輕傷。」
「那就好。」
顧楠目光落在安郡王妃的臉上。
「您的眼睛完全能看到了?」
安郡王妃一愣。
葉崇揚激動的伸手在安郡王妃跟前晃了晃。
「母親,你的眼疾完全好了?您能看清我這是伸了幾根手指頭嗎?」
安郡王妃一把推開他的手,目光緊緊盯著顧楠的臉,眼淚啪嗒啪嗒掉落下來。
又連忙用袖子擦去眼淚,努力瞪圓眼睛,方便她看清女兒的臉龐。
「是啊,我的眼睛完全好了,定然是先前闖進殿內,心中又著急又擔憂,又想看見你,竟然一下子全都好了。」
她一把抓住顧楠的手,另外一隻手顫巍巍地伸手輕輕撫摸顧楠的臉。
從光潔的下巴摸到她小巧挺翹的鼻樑,順著往上,手指輕輕描繪著顧楠精緻的眉眼。
「像,南煙你真的太像你外祖母了。」
安郡王妃喃喃,眼淚竟比先前掉得還急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情感,抱住顧楠嚎啕大哭。
「南煙,我的南煙啊,是娘對不住你啊,是娘不好,你明明就在娘的身邊,娘卻遲遲沒有認出你。」
「先前還有幾次差點因為那個趙青妮而傷害你,娘一想起來就恨不得用刀子狠狠扎自己兩下。」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娘一直找你找得好苦啊,這些年來,娘每時每刻都在想你啊。
逢年過節的時候,娘會想不知道我的南煙有沒有飯吃,有沒有新衣裳穿?
颳風下雨下雪的時候,娘就會忍不住想,不知道我的南煙有沒有雨傘,會不會受凍?
聽到別人家姑娘彈琴讀書的時候,娘就會想不知道我的南煙有沒有書讀,會不會彈琴?
甚至娘從街上走過,看到路邊的小乞丐都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渴望能一眼找到你,又害怕在那樣的地方找到你,那樣我的南煙會受多少苦啊。」
安郡王妃哭得再也說不下去,溫熱的眼淚滴落在顧楠肩上,透過衣衫,打濕了肩頭。
她的心仿佛被一團暖洋洋的水包圍著,暖洋洋的,猶如陽光一樣。
葉崇揚抹了一下眼睛,低聲道:「這些年來,每到你的生辰,母親就會讓人做了新衣裳,好吃的飯菜,然後對著那些東西呆坐半天。
每到你失蹤那天,母親就會將自己關在屋裡哭得撕心裂肺。
是我不好,若是我早點將你長得像外祖母的事告訴母親,若是我能多讓人調查一下,說不定我們就能早些與你相認了。
這些年來支撐母親活著的唯一動力,就是平安找回你。」
安郡王妃淚眼婆娑地看著顧楠,眼中充滿著濃得化不開的期待與渴望。
顧楠眼眶一熱,眼淚忍不住滑落下來。
她伸手輕輕拍了拍安郡王妃的後背,輕聲道:「您別哭了,如今不是團圓了嘛,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嘴唇顫了顫,她低低喚了一聲:「娘。」
安郡王妃渾身一僵,隨即緊緊抱著顧楠,哭得更厲害了,整個身子都在抑制不住地顫抖。
「南煙她認我了,她叫我娘了,我的南煙她回來了,崇揚,你聽到了嗎?」
葉崇揚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淚水,狠狠點頭。
「嗯,我聽到了,聽到了呢。」
說罷,又忍不住眼巴巴地看著顧楠。
顧楠吸了吸鼻子,叫了一聲:「哥。」
「哎。」
葉崇揚大聲應著,咧著嘴笑了,笑著笑著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南煙,哥哥以後不會讓任何人再欺負你了。」
顧楠鼻頭一酸,「好。」
「走,咱們回家。」
葉崇揚大聲道。
顧楠搖搖頭,「我想先回趟顧家。」
母親暈倒在宮裡,她不放心,想回顧家去看看。
另外,她也想知道當年撿到自己到底是什麼情形。
安郡王妃擦了擦眼淚,「好,娘陪你一起回顧家。」
「哥哥也陪著你。」
三人相互攙扶著朝宮門口走去。
安慶殿內。
太上皇沒好氣地道:「好了,別看了,人都走遠了。」
他滿臉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蕭彥。
「你說你,早幹嘛去了,非要借林靜雪的由頭與人家和離,現在想挽回,人家顧楠不同意了。」
蕭彥垂眸,「早點我也不知道我們不是堂兄妹啊,皇兄既然早知道,為何不告訴我?」
太上皇捏著鬍鬚,眸光微閃。
蕭彥抬頭幽幽看著他。
「所以皇兄剛才說的我的身份是假的,對嗎?」
太上皇皺眉,「當然不是,你和顧楠真不是堂兄妹。」
「我說的不是這個,我問的是我的身份,或者換個問法,我到底是誰?」
太上皇沒好氣地撈起旁邊的奏摺就砸了過去。
「混帳小子,你說你是誰?你是蕭彥,是朕撿回來當弟弟從小養大的孩子。」
「皇兄,我想聽真話。」
「什麼真話假話?這便是真話,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話。」
「皇兄!」
「皇什麼兄,滾滾滾,有時間還不趕緊琢磨怎麼把你媳婦追回來,別在這兒礙朕的眼睛,朕被你氣得心疾都要犯了。」
太上皇捧著心口,呼吸急促起來,一副上不來氣的模樣。
蕭彥嘴角微抿,默然片刻,才低聲道:「既然皇兄現在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了,我等皇兄親口告訴我。」
太上皇悄悄睜開一隻眼睛,見蕭彥離開了,連忙鬆開心口,頹然地倒在龍椅上。
秦太后神色幽幽。
「我就說你瞞不過他的,他早晚要知道的。」
太上皇一臉苦澀。
「瞞不住也要瞞,他的身世不能被揭開。」
不然天下定要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