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逆子

  斗篷下的男人留著短須,與他有著相似的眉眼。

  此刻男人臉色鐵青,對他怒目而視,「你罵誰王八蛋,狗男人?」

  似曾相識的怒吼,熟悉的面容,令謝恆瞳孔劇烈回縮,瞬間臉色大變。

  兩條腿顫了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呆呆喊出兩個字。

  「父親!」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男人,「父親,真的是你?你沒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連串的疑問,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有膽子小的命婦甚至嚇得忍不住失聲尖叫。

  顧楠更是驚得瞪圓了眼睛,在謝恆叫出父親的一瞬間,她也認出了斗篷男人。

  正是三年前已經「去世」的文昌侯謝常松。

  三年前羌國進犯大梁,戚大將軍率兵與羌國鏖戰數月,糧草和武器匱乏,緊急向朝廷求援。

  陛下命文昌侯籌備糧草和武器,他卻暗中將軍糧換成了霉米,箭簇和長槍也都是用殘次料所做,根本沒辦法用。

  事情被兵部尚書察覺,嚴厲斥責了文昌侯。

  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來,文昌侯府就要面臨抄家滅族。

  顧楠不知文昌侯是如何運作的,此事被壓了下來,兵部只讓文昌侯在規定時間內補齊糧食和兵器。

  侯府便是那個時候向顧家提親,她與謝恆定了親。

  然後文昌侯利用顧家的銀子以及鐵器商號,重新購買軍糧,打造兵器,才得以在規定日期內出發邊關。

  誰知文昌侯去了邊關便再也沒回來。

  押運隊伍在邊關遭遇敵人埋伏,糧草被燒,武器被搶,文昌侯在打鬥中跌落山崖。

  所有人都以為文昌侯死在了那場埋伏之戰中,朝廷憐惜他戰死,還特地嘉獎了文昌侯的忠義。

  誰知三年後他竟然又活生生出現在眾人面前。

  顧楠心頭升起諸多疑問,下意識看向蕭彥。

  蕭彥雙眸微眯,銳利的目光緩緩落在文昌侯臉上。

  聲音冷淡,「本王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文昌侯?」

  文昌侯一臉慚愧。

  「三年前臣押運糧草中了敵人埋伏,不慎跌落山崖,本以為會命喪崖下,誰料上天保佑,竟撿回一條性命。

  只是臣的後腦勺撞在了石頭上,雖被邊關百姓所救,卻昏迷數日才醒。

  醒來後臣又失去了所有記憶,不記得身家何處,更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這三年來,臣到處求醫問藥,直到前幾日才恢復記憶。」

  蕭彥背著手,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文昌侯全身。

  「失去記憶?」

  文昌侯點頭,「臣恢復記憶後得知自己的身份,一路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誰知到了京城才得知妻兒都來了皇陵,臣這才一路追了過來。」

  蕭彥眉峰微挑,臉色倏然冷了下來。

  「哦?這麼說來,文昌侯是今日才進的皇陵行宮?

  皇陵行宮護衛森嚴,不知道你是如何避開重重護衛,找到文昌侯夫人的呢?」

  文昌侯臉色微變。

  「臣並非有意私闖行宮,實在是三年未見妻兒,心中甚是想念,一時情急,誤打誤撞闖了進來。」

  蕭彥:「你既死裡逃生回到京城,夫妻團圓本是喜事,直接讓人稟報進行宮,正大光明相見便是。

  為何又穿著斗篷鬼鬼祟祟闖進來,你可知道私闖皇陵行宮是直接砍頭的死罪?」

  文昌侯渾身一僵,一瞬息又繃著臉道:「臣自知犯了錯,要殺要罰,全憑王爺處置。」

  「不要啊。」淮陽郡主渾身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夫君他思親心切,才犯下錯誤,請王爺恕罪。」

  說著撲倒在太皇太后腳下,扯著太皇太后的衣角哀聲哭求。

  「太皇太后,求您看在教養我一場的份上,憐惜我一次吧。

  先前我以為夫君已經去了,這三年淮陽過得心裡苦啊。

  求您和攝政王說說,看在我和恆兒的份上,饒王爺一次吧。」

  淮陽郡主臉色蒼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拉著謝恆。

  「恆兒快,快求太皇太后和攝政王饒你父親一命。」

  謝恆尚未從父親起死回生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被淮陽郡主一扯,險些趴在地上。

  屁股上剛被打過板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淋漓。

  只能木然地說道:「求太皇太后和攝政王饒我父親一命。」

  太皇太后轉動著手上的佛珠,嘆了口氣彎腰將淮陽郡主扶起來。

  「可憐見的,你這三年獨自支撐侯府,日子過得著實不容易啊。」

  話音未落,就聽到蕭彥疑惑的聲音。

  「是我記錯了嗎?過去三年侯府不一直是我家王妃在支撐打理嗎?」

  他一臉不解地看向顧楠。

  「王妃,過去三年文昌侯夫人過得很辛苦嗎?」

  對上他眼底狡黠的笑意,顧楠抿了抿嘴唇才壓制住上揚的嘴角。

  「過去三年,侯夫人用我的嫁妝銀子放著印子錢,吃著燕窩魚翅,穿著綾羅綢緞。

  世子在書院呼朋引伴,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還不忘紅袖添香,養了外室,生了孩子。」

  頓了頓,她故作一臉困惑地看著蕭彥。

  「王爺你說這樣的日子叫苦嗎?」

  太皇太后臉色鐵青,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簡直要氣死她。

  嘴角抖了抖,強行將話題轉了回來。

  「唉,孤兒寡母的日子,縱使生活上不受委屈,心裡總歸是苦的。

  文昌侯能死裡逃生是佛祖保佑,他三年沒見家人,思親心切闖進來也是情有可原。

  阿彥,佛經中說殺生者是不善法,離殺生者是則善法,既然佛祖都留了他一命,今日又是你父皇冥誕,依哀家之見,就饒他一命吧。」

  蕭彥道:「既然母后都如此說了,兒臣自當遵從。只是私闖行宮畢竟是大罪。

  況且他在皇陵行宮白日宣淫鬧,如此荒唐,這是對父皇的大不敬啊。

  母后你說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蕭彥接著說:「若今日兒臣輕飄放過文昌侯,以後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敢闖宮?

  人人都一句情有可原,我大梁法度豈不是就要被空置了?

  母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又是這句話,太皇太后氣得一口血哽在喉頭,險些吐出來。

  「你想怎麼樣?」

  「兒臣覺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如就杖責五十,以儆效尤,母后覺得呢?」

  太皇太后攥了攥手心,「罷了,就依你的意思。」

  「那文昌侯夫人的罪責?」

  太皇太后閉了閉眼,「掌嘴二十,閉門思過一個月。」

  蕭彥拱手,大聲道:「今日謝家滿門,各自犯錯,母后大義滅親,親自下令懲罰,著實令兒臣佩服。」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差點沒一頭撅過去。

  什麼叫她親自下令,明明就是他逼的。

  逆子!

  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