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篷下的男人留著短須,與他有著相似的眉眼。
此刻男人臉色鐵青,對他怒目而視,「你罵誰王八蛋,狗男人?」
似曾相識的怒吼,熟悉的面容,令謝恆瞳孔劇烈回縮,瞬間臉色大變。
兩條腿顫了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呆呆喊出兩個字。
「父親!」
他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男人,「父親,真的是你?你沒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連串的疑問,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有膽子小的命婦甚至嚇得忍不住失聲尖叫。
顧楠更是驚得瞪圓了眼睛,在謝恆叫出父親的一瞬間,她也認出了斗篷男人。
正是三年前已經「去世」的文昌侯謝常松。
三年前羌國進犯大梁,戚大將軍率兵與羌國鏖戰數月,糧草和武器匱乏,緊急向朝廷求援。
陛下命文昌侯籌備糧草和武器,他卻暗中將軍糧換成了霉米,箭簇和長槍也都是用殘次料所做,根本沒辦法用。
事情被兵部尚書察覺,嚴厲斥責了文昌侯。
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來,文昌侯府就要面臨抄家滅族。
顧楠不知文昌侯是如何運作的,此事被壓了下來,兵部只讓文昌侯在規定時間內補齊糧食和兵器。
侯府便是那個時候向顧家提親,她與謝恆定了親。
然後文昌侯利用顧家的銀子以及鐵器商號,重新購買軍糧,打造兵器,才得以在規定日期內出發邊關。
誰知文昌侯去了邊關便再也沒回來。
押運隊伍在邊關遭遇敵人埋伏,糧草被燒,武器被搶,文昌侯在打鬥中跌落山崖。
所有人都以為文昌侯死在了那場埋伏之戰中,朝廷憐惜他戰死,還特地嘉獎了文昌侯的忠義。
誰知三年後他竟然又活生生出現在眾人面前。
顧楠心頭升起諸多疑問,下意識看向蕭彥。
蕭彥雙眸微眯,銳利的目光緩緩落在文昌侯臉上。
聲音冷淡,「本王也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文昌侯?」
文昌侯一臉慚愧。
「三年前臣押運糧草中了敵人埋伏,不慎跌落山崖,本以為會命喪崖下,誰料上天保佑,竟撿回一條性命。
只是臣的後腦勺撞在了石頭上,雖被邊關百姓所救,卻昏迷數日才醒。
醒來後臣又失去了所有記憶,不記得身家何處,更不記得自己姓甚名誰。
這三年來,臣到處求醫問藥,直到前幾日才恢復記憶。」
蕭彥背著手,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文昌侯全身。
「失去記憶?」
文昌侯點頭,「臣恢復記憶後得知自己的身份,一路快馬加鞭趕往京城。
誰知到了京城才得知妻兒都來了皇陵,臣這才一路追了過來。」
蕭彥眉峰微挑,臉色倏然冷了下來。
「哦?這麼說來,文昌侯是今日才進的皇陵行宮?
皇陵行宮護衛森嚴,不知道你是如何避開重重護衛,找到文昌侯夫人的呢?」
文昌侯臉色微變。
「臣並非有意私闖行宮,實在是三年未見妻兒,心中甚是想念,一時情急,誤打誤撞闖了進來。」
蕭彥:「你既死裡逃生回到京城,夫妻團圓本是喜事,直接讓人稟報進行宮,正大光明相見便是。
為何又穿著斗篷鬼鬼祟祟闖進來,你可知道私闖皇陵行宮是直接砍頭的死罪?」
文昌侯渾身一僵,一瞬息又繃著臉道:「臣自知犯了錯,要殺要罰,全憑王爺處置。」
「不要啊。」淮陽郡主渾身一軟,險些跌坐在地。
「夫君他思親心切,才犯下錯誤,請王爺恕罪。」
說著撲倒在太皇太后腳下,扯著太皇太后的衣角哀聲哭求。
「太皇太后,求您看在教養我一場的份上,憐惜我一次吧。
先前我以為夫君已經去了,這三年淮陽過得心裡苦啊。
求您和攝政王說說,看在我和恆兒的份上,饒王爺一次吧。」
淮陽郡主臉色蒼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還不忘拉著謝恆。
「恆兒快,快求太皇太后和攝政王饒你父親一命。」
謝恆尚未從父親起死回生的震撼中回過神來,被淮陽郡主一扯,險些趴在地上。
屁股上剛被打過板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淋漓。
只能木然地說道:「求太皇太后和攝政王饒我父親一命。」
太皇太后轉動著手上的佛珠,嘆了口氣彎腰將淮陽郡主扶起來。
「可憐見的,你這三年獨自支撐侯府,日子過得著實不容易啊。」
話音未落,就聽到蕭彥疑惑的聲音。
「是我記錯了嗎?過去三年侯府不一直是我家王妃在支撐打理嗎?」
他一臉不解地看向顧楠。
「王妃,過去三年文昌侯夫人過得很辛苦嗎?」
對上他眼底狡黠的笑意,顧楠抿了抿嘴唇才壓制住上揚的嘴角。
「過去三年,侯夫人用我的嫁妝銀子放著印子錢,吃著燕窩魚翅,穿著綾羅綢緞。
世子在書院呼朋引伴,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還不忘紅袖添香,養了外室,生了孩子。」
頓了頓,她故作一臉困惑地看著蕭彥。
「王爺你說這樣的日子叫苦嗎?」
太皇太后臉色鐵青,這夫妻倆一唱一和,簡直要氣死她。
嘴角抖了抖,強行將話題轉了回來。
「唉,孤兒寡母的日子,縱使生活上不受委屈,心裡總歸是苦的。
文昌侯能死裡逃生是佛祖保佑,他三年沒見家人,思親心切闖進來也是情有可原。
阿彥,佛經中說殺生者是不善法,離殺生者是則善法,既然佛祖都留了他一命,今日又是你父皇冥誕,依哀家之見,就饒他一命吧。」
蕭彥道:「既然母后都如此說了,兒臣自當遵從。只是私闖行宮畢竟是大罪。
況且他在皇陵行宮白日宣淫鬧,如此荒唐,這是對父皇的大不敬啊。
母后你說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蕭彥接著說:「若今日兒臣輕飄放過文昌侯,以後豈不是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敢闖宮?
人人都一句情有可原,我大梁法度豈不是就要被空置了?
母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又是這句話,太皇太后氣得一口血哽在喉頭,險些吐出來。
「你想怎麼樣?」
「兒臣覺得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如就杖責五十,以儆效尤,母后覺得呢?」
太皇太后攥了攥手心,「罷了,就依你的意思。」
「那文昌侯夫人的罪責?」
太皇太后閉了閉眼,「掌嘴二十,閉門思過一個月。」
蕭彥拱手,大聲道:「今日謝家滿門,各自犯錯,母后大義滅親,親自下令懲罰,著實令兒臣佩服。」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差點沒一頭撅過去。
什麼叫她親自下令,明明就是他逼的。
逆子!
逆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