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後山。
顧楠緩緩動了動腳,一股鑽心的疼痛從腳踝處傳來。
下意識先摸了摸肚子,檢查全身,發覺除了崴到腳之外,身上沒有任何不適。
不由長長鬆了口氣。
好在這後山算不上陡峭,除了雜草外,連個多餘的樹杈都沒有。
不然一路滾下來,難免會傷到孩子。
「清河縣主,你還好嗎?」
旁邊傳來安郡王妃急切的詢問。
顧楠轉頭,看到安郡王妃坐在不遠處,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眸,兩隻手在空中無措地摸索著。
似乎想努力摸著過來找顧楠。
「郡王妃,我還好,你沒事吧?」
安郡王妃聽到她的聲音,神情微松。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啊。」
顧楠忍著疼,以手撐地,慢慢挪了過去,伸手握住安郡王妃的手。
觸手才發覺安郡王妃的手冰涼,還在不停地顫抖。
應該是嚇壞了。
眼睛看不到的人本就缺乏安全感,何況還一路滾落下來,面臨未知的危險與恐懼。
她不由放柔了聲音,「郡王妃別害怕,咱們滑到了後山的平地上,暫時沒有危險。」
安郡王妃臉色有些白,輕聲道:「後山不算高,你先不用管我,試試看能不能走上去。
等你上去了再讓王府下人來尋我便是了。
只是積雪才化完,後山濕滑,你得仔細點,萬一再滑下來就不好了。」
顧楠看著明顯腫起來的腳踝,溢出一抹苦笑。
她的腳若沒崴到,走上去還有可能。
眼下腳腫得跟饅頭一樣,根本沒法走路,更何況她也不能將安郡王妃一個人丟在這裡。
安郡王妃敏銳地察覺到她的不對,「你受傷了,傷到了哪裡?」
顧楠沒隱瞞,「只是崴到了腳,走是走不上去了,咱們只能等著有人來找我們。
我的丫鬟去馬車上拿手爐,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我不見了,咱們且等片刻。」
安郡王妃沉默片刻,忽然道:「對不起。」
顧楠愣了下,「若不是郡王妃撞開了那隻貓,我恐怕要被貓抓傷了。」
更重要的是貓衝著她的肚子撞上來的,若真撞上來,恐怕她的孩子.....
顧楠想想就後怕不已,心中對安郡王妃充滿了感激之情。
「應該是我向郡王妃道謝才對,郡王妃為何向我道歉?」
安郡王妃不知在想什麼,眸子閃了閃,低聲道:「....如果不是我將你扯下來,你也不會滑下來,更不會崴了腳。」
顧楠失笑,「若為這個,也應該是我向郡王妃道歉。
若不是為我擋貓,郡王妃也不會滑落山坡,先有因才有果嘛。」
安郡王妃沉默下來,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日頭逐漸西斜,光線逐漸暗下來。
卻一直沒有人下來找她們,顧楠心中有些焦躁。
後山背陰,冷風如刀子般,直往人骨頭裡鑽。
「郡王妃,咱們換個地方避避風。」
顧楠四處眺望,忽然眼睛一亮。
前方不遠處有一棵大樹,樹身粗壯,遒勁的枝條伸展著,被風吹得嘩啦啦響。
顧楠摁著地,試著用一隻腳緩緩站起來。
「前面有棵樹,咱們去後面避避風。」
安郡王妃回過神來,緊緊抓住顧楠的手。
「你腳受傷了,靠著我點,告訴我往哪裡走,我扶你過去。」
顧楠受傷的腳一落地,鑽心的疼,便沒有矯情的推脫。
就這樣,兩人相互攙扶著,挪到了大樹背後。
呼。
靠坐在樹後,顧楠緩緩吐出一口氣,搓了搓冰涼的手,這才發現渾身都冷透了。
安郡王妃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根火摺子。
「清河縣主,你看樹下有沒有干樹枝,生個火堆,或許能暖和些。」
顧楠又驚又喜。
這個時候有一堆火就是救命啊。
就地劃拉了一堆干樹枝,將多餘的雜草拔了,清理出一圈可以生火的地方。
很快火生了起來,身上逐漸有了些許暖意。
她坐回安郡王妃身邊,忍不住問:「郡王妃怎麼會沒帶丫鬟,一個人往涼亭上走?
若是摔了碰了,豈不是很危險?」
安郡王妃神情遲疑一瞬,才道:「我與丫鬟走散了,又不辨方向,誰知就朝著山上走了。
眼盲之人對周圍的氣味和聲音特別敏感,我聽那貓的叫聲不對,恐要傷人。
便循著聲音撞了出去,沒想到還真的撞中了。」
顧楠眉頭微蹙。
那隻貓是意外出現還是被人特意放的呢?
是針對她還是針對安郡王妃?
「咕咕。」
腹中忽然發出抗議的叫聲。
安郡王妃輕笑,「縣主餓了?」
顧楠揉了揉肚子,尷尬一笑,想起安郡王妃看不到,又改成了說話。
「嗯,中午飯沒吃,郡王妃餓麼?」
安郡王妃在袖子裡掏了掏,摸出一塊摺疊得方方正正的帕子。
帕子打開,裡面是油紙包,油紙打開,裡面有一塊白色花瓣樣式的點心。
「我這裡有一塊白玉芙蓉糕,縣主不嫌棄,先吃了墊墊肚子。」
顧楠是真的餓透了,看著點心猛然咽了下口水。
安郡王妃將帕子往前遞了遞。
顧楠就這帕子將白玉芙蓉糕掰成兩半,將其中一塊放到安郡王妃手上。
「我吃一半,另外一半郡王妃吃。」
「我不餓,縣主吃吧。」
「郡王妃不吃,我也不吃。」
安郡王妃無奈嘆了口氣,妥協了。
白玉芙蓉糕又甜又糯,顧楠很快便吃完了,肚子裡有了東西,身上又漸漸暖和起來,整個人不由放鬆下來。
好似突然有了一種安全感,就像小時候迷路找不到家,母親突然出現了的那樣一種安全感。
顧楠忍不住搖頭失笑。
真是糊塗了,怎麼會想到母親身上去。
她支著下巴看著安郡王妃,忍不住道:「郡王妃和傳聞中的不一樣呢。」
「哦?傳聞怎麼說我?」
顧楠訥訥,暗道自己失言。
「你不說我也知道,無非是說我性子軟沒本事,丟了閨女,兒子丟了世子的位置,任由一個妾室騎到頭上作威作福。」
安郡王妃苦笑,「傳聞倒也沒說錯,這是事實。」
顧楠道:「可我覺得不是這樣,郡王妃遇事沉靜,身上還帶著火摺子和吃的。
可見是機智又有遠見之人。」
「不過是眼盲之人,不願成為別人的拖累,所以多準備一些。
至於白玉芙蓉糕,是因為南煙剛長出牙的時候就愛吃,這麼多年,我習慣了在身上帶著。
可惜長大了的南煙不愛吃白玉芙蓉糕了。」
提起找回來的女兒,安郡王妃有一瞬間的失落。
顧楠不願提及孟雲裳,笑了笑沒說話。
安郡王妃沉默許久,一聲輕嘆從唇間溢出。
「不知怎麼,我雖然看不到縣主的模樣,但心裡卻覺得十分親切。
我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南煙她......」
「不好,火要滅了。」顧楠驚呼一聲,打斷她的話。
撿起一根樹枝將樹枝往一塊聚攏,突然目光落在火堆灰燼之下。
不由神情微凝。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