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大殿內安靜了一瞬,瞬間響起一片抽氣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顧楠。
有不可思議的,有疑惑萬分的,還有看熱鬧瞧好戲的。
太上皇有些意外地坐直身子,下意識撇了一眼蕭彥。
卻見自己這個弟弟忽然轉過頭來,對著他彎了彎唇,一副乖巧模樣。
太上皇眸光微閃,目光又落回顧楠身上。
「你再說一遍要求什麼賞賜?」
顧楠深吸一口氣,再開口聲音沒了剛才的顫抖。
越發堅定,帶著一腔孤勇的堅定。
「求太上皇下旨賜臣婦與謝恆和離,從此一別兩寬。」
太上皇略一沉吟,轉頭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
「眾位愛卿認為呢?顧氏該不該賞?」
眾人面面相覷,臉色憋得猶如便秘。
該不該賞?
攝政王的話還言猶在耳,想指責顧氏,捐錢捐炭啊,做不到就閉嘴。
他們哪個敢說不該賞?
「顧氏捐錢捐炭,救助百姓,按理該賞。」
太上皇斜斜靠在龍椅上,呵呵笑了。
下一秒就跳起來指著一眾大臣高聲怒罵。
「我大梁建國近百年,什麼樣的天災人禍沒見過?哪一次不是平穩度過?」
「一場雪災就把你們嚇成這樣?還個個跑來指責新君不仁?」
「有陛下和攝政王盡心盡力安撫百姓,有顧娘子這樣的大義之人救助百姓,這哪裡是新君不仁?」
「這分明是君臣相和的盛景啊!若是我大梁百姓人人都能像顧娘子這般大義善良,別說雪災,任何災難都不懼怕。」
「一個個的縮在家裡足不出戶,用腦袋臆想出來的東西也敢拿到朕的面前胡說八道。」
「朕看你們一個個分明是閒得發慌,才生出了亂七八糟的心思。」
太上皇退位不足一月,龍威甚重,三言兩語將眾人罵了個狗血淋頭。
眾大臣被罵得瑟瑟發抖,紛紛跪在地上表忠心。
「咳咳咳。」
一口氣罵爽了,太上皇咳嗽幾聲,饒有興趣地看向淮陽郡主和謝恆。
「郡主和謝世子剛才說一切都是顧氏一人所為,看來你們對顧氏所做的這些功勞也全然不知了?」
淮陽郡主和謝恆面面相覷。
兩張臉又紅又青,仿佛被人狠狠扇了兩巴掌一般。
剛才他們口口聲聲說一切罪過都是顧楠的,他們不知情。
如今哪裡有臉改口啊?
謝恆心裡說不出來的懊悔,既怨顧楠瞞著他做了這麼多事,又怨母親出的餿主意。
見母子倆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太上皇又轉頭看向顧楠。
眼中有著毫不掩飾的欣賞。
上次便是顧楠及時提醒才救了他一命。
這次顧氏救下這麼多百姓,百姓沒有傷亡,就不會有大臣來指責他兒子不是天命之子了。
顧氏這是幫懷恩擋去一劫啊。
太上皇掩著嘴又咳嗽兩聲。
接著道:「行了,既然眾愛卿都認定顧娘子有功,此事又與侯府無關,那便只該賞顧氏一人。
她又沒有別的請求,只求與謝恆和離,那便准她......」
話音尚未落下,謝恆急急上前一步。
「太上皇萬萬不可。」
太上皇臉色微沉,「你還有何話要說?」
謝恆顯然沒料到事情急轉直下,顧楠竟然敢在大殿上提和離。
連忙道:「太皇太后曾下過懿旨,讓我與顧氏好好過日子。
顧氏公然求您賞賜和離,這是在違背太皇太后的旨意啊。」
太上皇緩緩坐直了身子,仿佛第一次聽說此事。
「太皇太后的懿旨?顧氏,可有此事?」
顧楠臉色一白,怔怔掉下淚來。
若不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她又怎麼會煎熬到現在?
「回稟太上皇,太皇太后的確曾讓人傳過這樣的口諭,只是臣婦與謝恆確實沒辦法繼續過下去了。」
顧楠深深磕了個頭。
「求太上皇賞賜臣婦與謝恆和離。」
謝恆看向顧楠的眼神滿是陰鷙。
「我不同意和離。」
話音一落,有不少大臣紛紛站出來響應謝恆。
「夫妻之間哪裡有不吵架的,不能一發生矛盾就鬧和離吧?」
「若是仗著有功就能求朝廷下恩旨和離,若開了這個先例,豈不是告訴天下女子,只要有功,就可以居功自傲,就可以提出和離?」
「太上皇若是下旨准顧氏和離,便是推翻太皇太后的懿旨,這是大不孝啊,以後天下人若紛紛效仿,該如何是好啊?」
「太上皇萬萬不可開此先例啊。」
一聲聲阻攔與勸誡,聽得顧楠雙手緊緊攥成了拳頭,拼命壓下眼底泛起的淚意。
她做了這麼多,難道還是不能和離嗎?
謝恆看著太上皇,言辭懇切。
「臣與顧氏是結髮夫妻,雖然曾多有齟齬,但臣還是愛重髮妻的。
先前臣年輕,確實犯過一些錯誤,如今已經認識到錯誤,以後定會同顧氏好好過日子的。」
又是這番無恥的話,顧楠心中恨意翻騰,恨不得狠狠給謝恆一巴掌。
她強自按捺住心底的恨意,深深頓首,聲音哽咽。
「太上皇容稟,我熱孝嫁入謝家,恭敬順從,謝家卻以照顧親家之名,勾結內府監前監正,行搶奪顧家財產之事,此乃不仁不義之舉。」
「淮陽郡主試圖用麝香害我不孕,又指使下人在炭火中下毒陷害我?謝恆明知真相卻不勸母親,不言真相,造就冤假錯案,實乃不忠不孝。」
「謝恆他在婚前便與人苟合,生下庶長子,又用謊言欺騙我,以庶子充嫡子奪我嫁妝,實乃不禮不信。」
說到這裡,她頓了頓,一把扯下圍在脖子上的絲巾。
白皙脖子上露出一圈又青又紫的掐痕,觸目驚心。
「謝恆逼迫我送炭火賄賂各位大人,為他晉升打點,我不從,他便下死手掐我。」
「若不是家中下人拼了命阻攔,我昨日便被謝恆掐死在家中。」
顧楠指著脖子上的青紫,臉上神情哀傷又悽厲。
「並非我執意要違反太皇太后的旨意,而是謝恆他要殺妻啊。」
「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不禮不信不智之人,再過下去,我只怕連命都要沒有了啊。」
顧楠顫巍巍以頭觸地,聲音哀傷至極。
「求太上皇看在顧氏有一點寸功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顧氏別無所求,只求與謝恆和離,從此各不相干。」
聲聲顫抖,字字泣血。
顧楠哀絕的聲音迴蕩在大殿內。
再加上她脖子上觸目驚心的掐痕,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個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沒有辦法了,又怎麼會舍下臉面當眾求和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