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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俊臣見到魏槐時,一開始並沒有想到,魏槐是為了楚嘉怡的事情而來。♣☝ ❻➈รн𝓾𝓍.𝔠𝐨ϻ 🎀♦
畢竟,直到昨天晚上,他們才開始對楚嘉怡的身份產生懷疑。
如今,不過是晌午剛過,前後僅只是一晚上加一上午的時間,趙俊臣雖然相信魏槐的辦事能力,但也不認為魏槐可以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查出了事情究竟。
然而,趙俊臣終究還是小覷了魏槐的能力。
所以,帶著魏槐來到書房中,趙俊臣落座後,只是問道:「魏先生今日特意來府里找我,可是西廠那邊出了什麼事情?」
魏槐先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淡聲說道:「倒是出了些事情,但都不是什麼大事。義興候駱家後生駱祥今天來西廠報導了,年紀雖輕,倒有些幹練模樣,卑職按照大人的意思,安排他擔任西廠領班之職,平日裡負責西廠的『聽記』事務,又派了得力人手暗中盯著他,倒也不怕他掀起什麼波瀾來。」
所謂「聽記」,就是指三法司與錦衣衛在會審大案之時,西廠派人在旁聽審的事情,權力雖然不小,但卻也無法干涉到西廠權勢根本,魏槐這般安排,正是出自於兩人昨晚的商量。
在趙俊臣輕輕點頭間,魏槐又說道:「此外,卑職得到消息,東廠廠督馮德勝,今天早些時候曾秘密約見了錦衣衛指揮使洪錦和北鎮扶司鎮扶使宋高林,想來這是在向錦衣衛施壓。讓錦衣衛勢力徹底投靠東廠,以此來打壓咱們西廠勢力。廠督大人對此還是要早作準備才是,錦衣衛衙門舉足輕重。咱們無論如何都要拉攏的。」
趙俊臣對此早有預料,得到消息後也不在意,只是輕輕一笑,說道:「看樣子,這東廠果然還是按捺不住了啊,他們如今的這般動作,怕也只是開始罷了。」
「這些事情。或是有卑職盯著,或是大人早已是成竹在胸,都不是什麼重要事情。」說到這裡。魏槐目光一凝,緩聲說道:「卑職今日特意來見大人,卻是為了大人府中那位楚嘉怡的事情。」
趙俊臣微微一愣,有些意外的看著魏槐。問道:「哦?楚嘉怡的事情。竟已是查清楚了?怎麼這麼快?」
魏槐點了點頭,臉上卻閃過一絲冷笑,緩緩道:「回廠督大人,卑職派人查過,那個楚嘉怡自稱是北直隸永平府扶寧縣人,家道中落,又受了小人迫害,族人或死或散。由此可見,她的家族應該在當地名頭不小才對。而她的氣質品貌。也不像是出身於小戶人家,再加上她讀書識字,又擅長製作糕點,可見她要不就是一位大家小姐,要不就是書香門第出身,就算再不濟,她的祖輩也應該是當地有名的廚子。」
見趙俊臣點頭,魏槐又說道:「扶寧縣離京城較遠,來回查探耽擱時間,但這件事卻是耽擱不得。好在京城之中四海雲集,什麼地方的人都有,所以卑職就連夜找了三位在京的扶寧縣人詢問,卻發現撫寧縣百餘年來,根本就沒有姓楚的出名人家,即使有一兩個姓楚的人家,怕也只是在鄉野間的農耕百姓,絕不可能教出楚嘉怡這樣的女子。♙♜ ❻9丂ʰ𝔲𝓧.𝓒Ⓞ𝐦 🐙👽」
趙俊臣嘆息道:「這麼說,這個楚嘉怡的身份背景,果然是做假的。」
魏槐卻冷聲說道:「但她的路引,卻是真的。」
在明朝年間,官府為了控制百姓,有這樣一項規定:凡是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當地衙門發放一種公文憑證,即為「路引」。若無「路引」,別說是在外地打工行走了,一經發現,就要被入獄審問。
從某方面來說,「路引」就是明朝百姓離鄉的證明。
見趙俊臣若有所思,魏槐卻是目光一沉,又說道:「此外,卑職前些日子曾得到消息,太子在早些時候,曾與扶寧縣知縣彭衛有過密信往來。那扶寧縣知縣彭衛一向都是以太子黨人自居,但以太子的身份地位,竟然特意與他這般底層小官聯繫,卻也太過不尋常。而太子收到密信後沒兩天,那楚嘉怡就拿著路引來大人府里做事了。」
頓了頓後,魏槐冷笑道:「這段時間以來,朝中各大勢力卑職都在派人盯著,但除了太子之外,卻再也沒有其他人與撫寧縣有聯繫了。若是卑職所料不差,撫寧縣知縣彭衛回復給太子的那封密信,想必就是這楚嘉怡的路引了。」
說話間,見趙俊臣似乎不可置否,魏槐又補充道:「這些雖然都只是推測,但也是八九不離十,卑職如今已是派人前去撫寧縣暗中查訪,想來沒幾日就能得到詳細證據了。」
「你是說……」聽到魏槐的推測之後,趙俊臣沉吟之間,似笑非笑,卻沒什麼相信的樣子,只是緩緩問道:「這楚嘉怡的幕後之人,竟然是咱們這位太子殿下?我倒沒想到,咱們的這位太子殿下的為人行事,一向都是光明磊落,竟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趙俊臣雖是在懷疑魏槐的猜測,但魏槐卻不在意,只是說道:「依卑職看來,正因為太子為人太過光明磊落,不擅長這些事情,所以才會派楚嘉怡這樣的人來大人府中當探子。大人您應該知道,一個合格的探子各方面要求極高,心智、隱忍、背景,都有苛刻要求,而這個楚嘉怡根本就不合適。朝中各大勢力,又有哪一個不知道這一點?除了一向不諳此道的太子殿下,怕也沒人會這麼做了。」
頓了頓後,魏槐又補充道:「更何況,當初何明滅門案,咱們確實是硬生生的冤枉了恭安王,然而大人您在朝中勢大,朝中其他幾位閣老的名聲。卻也好不到哪裡,這楚嘉怡若是當真恭安王的養女,怕也只會去尋求太子的幫助了。」
雖然魏槐的諸般推斷皆是有理。但趙俊臣卻依舊不大相信太子朱和堉會做出往自己府里安插探子的事情。
畢竟,趙俊臣太了解朱和堉的為人了。
所以,趙俊臣只是輕輕搖頭,說道:「這一切畢竟都還只是猜測罷了,事實上,我們連這個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養女的事情,都還沒有定論。你的推測雖然有理,但卻沒有實證,我也不能因為猜測而進行接下來的計劃。」
說話間。趙俊臣或是覺得自己這般表態有些太不信任魏槐了,為了避免魏槐因此而離心,又向魏槐笑著解釋道:「並非不信任你,實在是需要謹慎行事啊。☺💙 ➅9s𝓗υX.cσ𝓶 🍮🍪」
魏槐並不在意。只是沒想到趙俊臣身為太子朱和堉的政敵。屢屢受到朱和堉的為難,竟還會如此相信朱和堉的品行。
或許,正應了那句「最了解你的人永遠都是你的對手」,趙俊臣很了解太子朱和堉,並對他的人品深信不疑。
然而,魏槐的推測確實滴水不漏,趙俊臣一時間也找不到破綻,心中雖然懷疑。卻也不由的信了幾分。
另一邊,見到趙俊臣如此表態後。魏槐也不勉強,只是說道:「廠督大人,這楚嘉怡的背後主使,究竟是不是太子,咱們不妨日後慢慢查證,只要派人盯著,他們遲早都會露出破綻。不過,這楚嘉怡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養女,卑職倒是可以馬上印證。」
趙俊臣微微一愣後,問道:「哦?你打算怎麼印證?」
魏槐解釋道:「當初恭安王被抄家問罪後,一些恭安王府中人,如今正被關押在京中大牢中,如今卑職已是派人把他們提了出來,就在大人府外候著,只要大人讓那楚嘉怡出府一趟,有這些恭安王府中人作證,立馬就可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養女。」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衝著一旁的許慶彥點頭示意道:「想個理由把楚嘉怡支出府一趟,做的隱蔽些,別讓人發現破綻。」
見魏槐思慮周詳,許慶彥暗暗為楚嘉怡嘆息一聲,卻沒有什麼遲疑,答應一聲後就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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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許慶彥的暗中安排下,沒過多久,楚嘉怡就離開了趙府。
趙俊臣晚上想吃桂花糕,但楚嘉怡準備的時候,卻得知趙府里沒有桂花了,一時間找不到其他人手,楚嘉怡也只好親自出府購買。
在趙府的時候,楚嘉怡時刻都是低調謹慎的模樣,畢竟她來到趙府另有所圖,生怕露出破綻,自是需要時時小心。
離開趙府之後,楚嘉怡卸下了心防,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的經歷,卻是柳眉輕蹙。
事實情況,也正如魏槐所猜測的那樣,楚佳宜就是楚嘉怡,她就是恭安王的那位在逃的養女!
當初,眼見恭安王府被人查抄,楚嘉怡雖然著急,卻也謹慎的沒有露面,從而逃過了一劫。然後又遍賣了身上值錢的物件,輾轉來到京城,找到朝中聲望最好的太子朱和堉求助,想要幫助自己的養父脫身。
奈何,恭安王的案子屬於詔獄範圍,即使朱和堉身為當朝太子,卻也無法插手過問,最終恭安王府上下,還是被趙俊臣誣陷了,然後楚嘉怡的一眾親友,關押的關押,流放的流放,砍頭的砍頭。
但與魏槐猜測不同的是,楚嘉怡之所以會潛入趙府,並非是受到太子朱和堉主使,而是楚嘉怡主動要求的。
恭安王的案子落定之後,楚嘉怡可謂是恨極了趙俊臣,奈何就算是太子朱和堉,一時半會也奈何不了趙俊臣,更何況她這位罪王養女?
原本按照太子朱和堉的意思,打算把她安置在太子宮中,等日後想辦法為恭安王昭雪之後,再讓她露面。奈何這楚嘉怡卻是性子倔強,竟是打算親手扳倒趙俊臣,並主動提出了潛入趙府的計劃。
太子朱和堉原本並不答應,但實在拗不過楚嘉怡態度堅決,甚至於以死相逼。最終只能幫忙。
然而,他們一個是作風正派的太子,一個是深居閨中的大小姐。自然皆是不諳此道,卻沒想到竟會留下如此之多的破綻,沒過多久就露出了馬腳,並被魏槐輕易的猜出了事情的十之八九。
再說這楚嘉怡,自潛入趙府之中,也並非一帆順風。
先是因為她長得太漂亮的緣故,府中管事害怕楚嘉怡會狐媚趙俊臣。最終得罪那位傳說中極是善妒的如意夫人方茹,竟是打算將她趕出趙府,好在楚嘉怡心生急智。賄賂了趙府管事,但雖然勉強留在了趙府,卻也只能在趙府廚房幫工。
楚嘉怡之所以潛入趙府,就是為了接近趙俊臣。然後設法找到對趙俊臣的不利證據。幫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趙俊臣。
然而,她身在廚房,平日裡無法拋頭露面,又如何能吸引趙俊臣注意?
好在楚嘉怡不僅性子倔強且蘭質蕙心,竟還有一雙巧手,製作點心的水平,遠超那些趙府大廚,又有太子資助的銀子打點。很快的,楚嘉怡就有了為趙俊臣準備糕點的機會。
然而。楚嘉怡終究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的糕點雖然受到趙俊臣的喜愛,成了趙俊臣每晚夜宵點心的專門負責人,但趙俊臣身份尊貴,竟是連見她一面的意思都沒有,最終她還是只能窩在趙府廚房中。
昨天晚上,好不容易,有趙俊臣的長隨許慶彥來找她,楚嘉怡還以為趙俊臣終於要見自己了,沒想到竟只是索要她那「養生羹」的菜譜。
為了引起趙俊臣的注意,楚嘉怡拒絕了許慶彥的要求,本以為趙俊臣或是生氣或是好奇,總歸會見自己一面,沒想到事情竟是不了了之了。
如此一來,楚嘉怡入趙府多日,竟是連趙俊臣的面也見不到,更別說收集對趙俊臣不利的證據了,至於幫助太子朱和堉扳倒趙俊臣,更是遙遙無期。
「哎!」
想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百般努力,卻好似做了無用功,楚嘉怡輕輕一聲嘆息,柳眉輕蹙,白皙的臉龐上,眼神幽幽,引人遐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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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楚嘉怡在暗暗嘆息的時候,卻沒發現,此時正有人在暗中觀察著她。
王壽,原是恭安王府的老人,如今因為受了恭安王的牽連,也落入獄中。
但在今天,他卻被兩名西廠番子從獄中提了出來,並帶到了這裡。
他自然是見過楚嘉怡的。
此時,一名西廠番子指著遠處路過的楚嘉怡,正惡狠狠的向王壽問道:「說!這個女子,究竟是不是恭安王的那位養女朱嘉怡!?」
楚嘉怡在恭安王府的時候,心性謙和,待下人很好,王壽也受過恩惠,見到楚嘉怡後,王壽的身體微微一震,立馬就認了出來,但心中卻滿是猶豫。
無他,王壽雖然不知道事情究竟,但也明白,若是自己此時指認了楚嘉怡,那麼楚嘉怡必不會落得好下場的。
想到楚嘉怡過往對自己的恩惠,王壽又如何願意指認?
奈何,另一名西廠番子卻似乎察覺了王壽心思瑃urán伸手抓住王壽的腦袋,把王壽的頭扭到另一邊,冷聲說道:「我可告訴你,今天不僅僅只是有你在指認,你看看那一邊,那個人也是原先恭安王府中人,想來你也認識他。你搗鬼說謊沒事,自有其他人說真話,但你說謊的時候,可要想想你的妻子孩子,你固然受了恭安王的牽連入獄,也沒什麼害怕的了,但你的老婆孩子還要活下去不是?」
王壽抬眼看過,果然,此時道路的另一邊,還有另一個原恭安王府的下人,被兩名西廠番子押著,正衝著楚嘉怡指指點點。
看到這一幕,王壽暗暗嘆息一聲,再想到家裡的婆娘孩子,更覺得心中淒涼,想道:「大小姐,是我王壽對不起你。」
這般想著,王壽終於低聲說道:「是,她就是恭安王爺的養女朱嘉怡,原名楚嘉怡。」
聽到王壽的回答,兩名西廠番子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得意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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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楚嘉怡回了趙府之後,也不停留,就來到了趙府里專門用來做糕點的小廚房,準備為趙俊臣做晚上食用的桂花糕。
然而,才剛剛開始準備,一個身材臃腫肥胖、滿臉橫肉的趙府廚娘,就已是找上了楚嘉怡。
這個廚娘,名叫周梨花,也是趙府老人了,這些日子以來,楚嘉怡受了她不少照顧。
「佳宜!佳宜!你在嗎?」周梨花大聲嚷嚷著來到小廚房,神色焦急。
楚嘉怡知道,這個周梨花雖然面容可怕,但卻是個好人,這些日子以來相處之下,頗有好感,見到周梨花這般焦急,連忙迎上,輕聲問道:「周大姐,怎麼了?可是出什麼事了?」
周梨花卻是一把抓住了楚嘉怡的肩膀,問道:「我聽說,昨天老爺派人找你要一份菜譜,而你拒絕了?」
楚嘉怡愣愣的點了點頭,疑惑的看著周梨花,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周梨花見楚嘉怡點頭,卻是露出了擔憂之色,急沖沖的說道:「老爺他剛才說要見你!佳宜,會不會是你昨天拒絕給老爺食譜,把老爺得罪了?哎!佳宜,一會見到老爺,你一定要小心說話,千萬不要再惹老爺生氣了,老爺在外面的名聲雖然不大好,但平日裡待府里人還算寬和,你好好求求老爺,老爺或許就不會為難你了!哎,也不說我說你……」
周梨花嘮嘮叨叨一大堆,楚嘉怡卻是沒有聽進耳中。
她只知道,趙俊臣終於要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