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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為何要救你?」
反問之際,趙俊臣的表情間滿是冷漠與疏遠,就好似他與張道全之間全然沒有任何關係一般。→
張道全萬萬沒想到,趙俊臣竟然會這樣回應自己,不由是愈發的慌亂失措,連聲道:「趙、趙閣老,小人對您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啊!自從小人進京之後,對於您的各項吩咐從來都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任何推諉與懈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說到這裡,見到趙俊臣的冷漠態度沒有任何變化,張道全又急聲說道:「閣老明鑑!小人如今固然是遭了難,但說到底也只是失手殺了一對姦夫**罷了,以您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擺平這種事情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若是您這次能夠拉小人一把,小人必然是感激涕零、忠心愈堅,從今往後也會更加用心做事,這對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總而言之,我、我還有用處,您可不能就這樣拋棄我!」
講到後面,張道全強迫自己儘量冷靜下來,也勉強恢復了幾分平日裡的伶俐口才,開始組織語言向趙俊臣分析利弊、嘗試說服了。
聽到張道全的表態,趙俊臣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似乎對於張道全的表態完全不屑一顧,但心裡終究是多了些許滿意,認為張道全還算是有些可取之處,這個時候並沒有徹底失了方寸,也沒有徹底辜負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過,僅僅只是這麼一點進步的話,還遠遠不足以擔當重任,也遠遠沒有達到趙俊臣的期望。
所以,趙俊臣決定繼續向張道全施加壓力,直到突破張道全的心理承受極限。
唯有如此,張道全的心性才有可能出現大破大立的變化。
於是,趙俊臣冷笑一聲之後,語氣冰冷的再次反問道:「忠心耿耿?哈!忠心耿耿!若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忠心耿耿的話,那我豈不是一個有眼無珠、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了?」
說完,隨著趙俊臣的一個眼神示意,「同濟廟」的主持李木禾立刻掏出一本冊子丟到了張道全的腳下。
張道全看著自己眼前的這本冊子,一時間有些愕然,顯然是不知道這本冊子裡究竟有何內容,也不明白李木禾又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拿出這本冊子給他看。
另一邊,李木禾則是緩緩說道:「今晚收到消息之後,為了防止消息外泄,我就立刻派人控制了馬忠的住所,而這本冊子……就是從馬忠的住所中的一處暗格里搜到的。」
張道全聽到李木禾的解釋之後,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不由是面色再變,膽怯的偷窺了一眼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後,終於是用顫抖的手撿起這本冊子翻看。
很快的,張道全滿是蒼白的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迅速消退了。🐍😂 ➅➈şн𝓤𝔵.ᑕ𝕠м 🍮🎁
這本冊子既然是從馬忠的住所之中搜到的,自然是出於馬忠的手筆,而就在今晚親眼見到馬忠與妻子通姦之前,張道全對於馬忠一向都是信任備至的,甚至還把馬忠視為是自己的衣缽傳人,許多事情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刻意瞞著馬忠。
所以,不論是平日裡私下挪動趙俊臣暗中資助同濟廟的銀子,還是偶爾受到趙俊臣敲打之後所發出的埋怨言論,又或者是瞞著趙俊臣私下裡與別的朝堂勢力進行聯繫的小動作,這些事情馬忠皆是一清二楚,也皆是詳細的記錄在這本冊子上了。
馬忠私下裡記錄這些事情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要有朝一日等到時機成熟之後把這本冊子獻給趙俊臣、一舉扳倒張道全取而代之!
簡而言之,馬忠就是一個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卑劣小人!他不僅想要占有張道全的妻室,更還想要占有張道全的一切,並且已經蓄謀很久了。
所以,看到這本冊子的內容之後,張道全的內心愈發惶恐之餘,對於馬忠的恨意也就更為強烈了,只覺得自己當初瞎了眼,竟然會信任這樣一個餵不熟的白眼狼!
與此同時,張道全也總算知道趙俊臣對他態度冷漠的原因了。
對他而言,如今的當務之急已經不是自己身上的人命官司,而是再次贏回趙俊臣的信任。
否則,就算是官府不會追究他的殺人之罪,趙俊臣也絕不會放過他的不忠不義之嫌。
相較而言,後者要比前者嚴重多了。
於是,張道全立刻跪在趙俊臣的面前連連叩首,用顫抖的聲音解釋道:「趙閣老,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小人都可以解釋……
小人當初之所以是與周尚景的人暗中聯繫,絕不是想要背叛趙閣老,只是想要藉助『周黨』的權勢擴張『同濟廟』的影響,進而更好的為趙閣老您做事,順便想要在『周黨』之中發展幾位信徒而已!而且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緣於馬忠的鼓動,當小人發現『周黨』高層難以滲透之後,就立馬斷了聯繫,也至始至終都沒有泄露趙閣老您與『同濟廟』的關係……
還有,小人偶爾會說些無心的昏話,但絕不是心存反意,也不似這本冊子裡所寫的那般嚴重,只是幾句不足為道的牢騷罷了,趙閣老您可一定要信我,馬忠這個人天生反骨,他這本冊子裡的內容皆是誇大其辭,就是為了挑撥離間……」
趙俊臣當然知道,張道全的這些解釋並沒有多少虛假,因為趙俊臣對張道全的監視一直都很嚴密,也知道張道全近年來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意,他拿出這本冊子只是為了進一步逼迫張道全罷了。
所以,趙俊臣聽到張道全的解釋之後,語氣依然冷淡,說道:「不論馬忠有沒有誇大其辭、挑撥離間,但哪怕這本冊子裡的內容只有三分是真……我就不應該繼續留著你,更別說是要救你了。」
眼見到自己的這幾句話就要把張道全徹底打落深淵,張道全也是渾身顫抖就要瀕臨心理承受極限,趙俊臣卻又話鋒一轉,緩緩道:「你要我救你,卻全然不知強者自救的道理!世人皆是認為『強者運強』,把一些成功之人的命運扭轉全然歸咎於運氣,卻完全看不出這四個字的真實含義!強者為何運強?是因為所有人都看好那些強者,也願意出力協助那些強者,今後就可以收穫豐厚回報,所謂『強者運強』本質上就是『強者多助』,有了各方的幫助,自然就擁有了強運……
我看你剛才似乎並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強調你那可笑的忠心耿耿,所以我現在再問你最後一遍……我為何要救你,而不是救馬忠?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馬忠對我而言更有價值,他的心機更強,似乎也要比你更為忠心。」
聽到這裡,張道全終於回過味來,滿臉震驚道:「馬忠?馬忠他不是已經被我給殺了……他、他還活著?」
趙俊臣直接點頭,道:「是的,馬忠還活著,所以說你太過無能,這種情況下都沒能殺掉他,別看他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但所有傷口都不深,也就出血多了些,連重傷都不算,若是你真殺了他,我反而還會高看你一眼,所以你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吃人命官司……
但你必須要認真思考一下,你如今要如何再次向我證明你的價值、你的忠心!否則,到了明天,『同濟廟』的大主持就不再是你,而是馬忠!
至於你,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又有不忠之嫌,將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上,絕不會有任何人感到奇怪,更不會引起任何波瀾……呵呵,你剛才有一句話倒是說得不錯,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擺平這種事情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說話間,趙俊臣的表情看似是漫不經心,但他的眼神則是緊緊盯著張道全的神態變化。
趙俊臣的話已經說到這一步,若是張道全還是無法明白趙俊臣的深意,也無法按照趙俊臣的設想進一步成長的話,那麼趙俊臣就只能是徹底拋棄他了。
另一邊,張道全似乎也聽明白了趙俊臣的話中餘地,連忙說道:「小人還可以繼續為趙閣老您控制『同濟廟』,繼續發展信徒作為眼線,不論是收集消息、還是滲透朝野、又或是聚斂錢財,小人都可以做到……」
不等張道全說完,趙俊臣已是再次抬手打斷,冷聲道:「這些事情,馬忠也可以做到!『同濟廟』如今已是步入正軌,哪怕沒有馬忠,像是李木禾他們也同樣可以做到,你並不是不可或缺!」
張道全先是一愣,然後又連忙說道:「但小人的傳教手段要比馬忠強得多,馬忠雖然有心機,但他的才幹遠遠不及小人,也不似小人一般熟悉各派教義,『同濟廟』能發展到今日這一步,除了趙閣老您的暗中支持之外,也離不開小人的傳教手段……趙閣老你若是繼續用我,『同濟廟』的發展絕對要比交給馬忠強得多……」
趙俊臣依然是不屑一顧,說道:「你的傳教手段確實是不錯,但說根到底也只是蠱惑一些民間底層的愚夫愚婦罷了,難道還有能耐去蠱惑那些朝廷大員不成?對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作用。」
張道全不由語塞,表情也是愈發灰敗,他發現自己完全尋不到任何一個能夠讓趙俊臣回心轉意的理由,已是徹底陷入了窮途末路的絕境。
就這樣,房間裡的氣氛突然陷入沉默,趙俊臣靜靜等了一盞茶的時間,見到張道全的神態逐漸陷入絕望,卻是再也無力為自己爭取,不由是暗暗嘆息一聲,認為自己改造張道全的計劃大概率已經失敗,今後只能徹底放棄張道全了,利用張道全來蠱惑德慶皇帝的計劃也只能是暫時擱置再議了。
這般情況下,趙俊臣的心情自然是極為失望,但也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人性之變化原本就是這個世上最難掌控的事情,想要稍施手段就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心性並不困難,但想要控制一個人的心性改變方向卻是難之又難,很大程度上只能看天意了。
想到這裡,趙俊臣搖頭輕嘆,道:「既然如此,念在你曾經的苦勞,我也不是一個不念舊情的人,可還有什麼遺囑想說?」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句話,張道全的身體不由又是一震。
張道全想到自己即將要死不瞑目之際,他痛恨至極的逆徒馬忠卻要奪走他的一切,心底深處的不甘與憤恨竟是逐漸壓制了原先的恐慌與無助,表情也逐漸有些扭曲。
然後,張道全似乎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麼,表情再次變得陰晴不定,但很快就變成了一種近乎扭曲的決絕,突然抬頭說道:「趙閣老,事到如今,小人也是無話可說,只希望您在處置小人之前,能讓小人與那馬忠再見一面!小人自問對他一向不薄,所以想要問問他為何要處心積慮的背叛小人……今後也能當一個明白鬼。」
趙俊臣見到張道全的這般表情變化,突然心中一動,臉上閃過了一絲莫名的笑意,點頭道:「當然,你好歹也為我做了許多事情,我也是一個念舊情的人,就讓你再與馬忠見一面又如何?」
說完,趙俊臣向著趙大力打了一個眼色,然後就讓趙大力領著張道全去見馬忠了。
等到趙大力領著張道全離開之後,許慶彥忍不住問道:「少爺,你就真打算要放棄這個張道全了?然後把『同濟廟』交給那個馬忠?我覺得,馬忠今天可以處心積慮的背叛張道全,今後說不定也會在關鍵時候給咱們的背後插刀子,恐怕還不如張道全用起來安心順手。」
在許慶彥看來,自從德慶皇帝開始產生了尋仙訪道的心思之後,趙俊臣就愈發重視張道全在傳教立道與蠱惑信徒方面的才能了,這種能力看似只是旁門左道,卻也可以在合適時機發揮關鍵作用,想要另尋一個足以替代張道全的人才也確實不容易,而且張道全比較容易控制,雖然說暗地裡難免有些小動作,但總體還是忠心的。
相較而言,馬忠的心機太深難以控制,還是一個天生反骨的白眼狼,他背叛師父、通姦師娘的舉動更是讓許慶彥心生鄙夷,相關方面的才幹也遠遠不如張道全,不足以協助趙俊臣推動下一步的計劃。
所以,眼見到趙俊臣就要拋棄張道全,許慶彥忍不住有些疑惑,只覺得趙俊臣放棄太快了,還應該再嘗試一下。
趙俊臣端起茶盞輕飲一口,表情間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悠悠道:「再看看,說不定……張道全還會有意料之外的表現。」
就好似是為了印證趙俊臣的推測,就在趙俊臣的話聲剛剛落下,不遠處馬忠所在的廂房突然響起了一陣低呼,然後又聽到張道全的一陣暢然笑聲,似乎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很快的,趙大力匆匆返回客堂,表情間帶著一絲驚駭,快聲稟報導:「趙閣老,小人領著張道全去見馬忠之後,張道全見到馬忠之後竟是一句話也沒有,直接撲了上去就掐住了馬忠的脖子,想要一口氣掐死馬忠,沒想到他看似瘦弱竟然有那般大的力氣,完全不像是此前的軟腳蝦,小人一時間竟是無法攔住。」
趙俊臣並不意外,只是問道:「然後呢?你攔住他了沒?」
趙大力搖了搖頭,道:「小人正打算把他拉開,又突然想起趙閣老您的計劃以及剛才的眼色暗示,所以除了剛開始下意識的攔了他一下之後,就沒有再理會他了……現在馬忠已經被張道全給活活掐死了。」
趙俊臣再次點頭,並沒有理會馬忠的死活——像是馬忠這種人,哪怕沒有張道全的出手,趙俊臣今後也不會重用,只會視為隱患,遲早也會找機會除掉——相較而言,趙俊臣這個時候只關心張道全的心性變化。
張道全掐死馬忠的做法,究竟是一種泄憤之舉?還是另有考慮?這很關鍵。
於是,趙俊臣又問道:「張道全呢?」
趙大力又答道:「他掐死馬忠之後,先是大笑幾聲,接著就突然恢復了平靜,然後就向小人索要了紙筆,說是要寫一份自己殺人的伏罪狀,還要把這份伏罪狀交給趙閣老保管……他還說,既然趙閣老開始懷疑他的忠心,那這份伏罪狀就是他今後忠誠不渝的保證,他現在還留在馬忠的房間寫那份伏罪狀呢。」
趙俊臣沉吟片刻後,點頭道:「既然如此,等他寫完伏罪狀之後,就把他再次領來見我。」
然後,趙俊臣轉頭向李木禾吩咐道:「從明天開始,同濟廟內暗中供奉南海三聖的事情,就可以悄然向部分信徒泄露出去了……還有,盯緊張道全,他從前確實很容易控制,但今後……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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