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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周尚景的話聲落下,黃有容與沈常茂皆是眉頭一皺,齊齊把目光轉到趙俊臣的身上。
正如前文所說,在沈、黃兩人眼中,在這次聚宴之中,趙俊臣只是一個參與者,而不是決定者,但因為之前眾人的沉默,以及周尚景的詢問,話題談論之間,竟是有了圍繞趙俊臣開展的趨勢。
對於沈、黃兩人的神色變化,趙俊臣自然看在眼中,輕笑道:「有三位前輩在這裡,這些問題自然輪不到晚輩來決定,晚輩還沒這個資格,全憑三位前輩決定就是,只要晚輩的利益無損,接下來事情該怎麼辦,晚輩自會全力配合。」
頓了頓後,趙俊臣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晚輩看三位前輩都藏著捏著,不打算先開口,接下來怕是話也不說直白,這裡就晚輩資歷最淺,有些話既然各位前輩不願意說,那麼不妨由晚輩來說。若是說錯了,還請各位前輩多多指教。」
聽趙俊臣這麼說,周尚景上下打量著趙俊臣,饒有興趣的點了點頭,而沈常茂與黃有容對視一眼後,亦是沒有反對。
「陛下南巡期間,太子留京鎮國,然而太子為人性子如何,咱們也都明白,若是那時候任由太子為所欲為,無論是三位前輩,還是晚輩,怕是都會麻煩纏身。往日裡咱們雖然在廟堂上相爭相鬥,但在陛下南巡期間,壓制太子一黨的想法,想來亦是相同,正是合則同利,分則皆弊,太子如今在外朝畢竟根基尚淺,只要咱們全力合作,陛下南巡期間的諸般政務,到時候必然是由留京的輔臣為主,而一旦架空了太子,咱們其餘的人在伴駕南巡的時候,才會無後顧之憂。」
聽趙俊臣這麼說,周尚景、黃有容和沈常茂皆是點頭。
趙俊臣接著說道:「所以,留京輔臣雖然可以在陛下南巡期間一家獨大,獲利無數,但晚輩對此並不關心,究竟由沈前輩還是黃前輩擔任,又如何選擇,實話實說,輪不到晚輩插手,晚輩對此也並不在意。晚輩關心在意的是,在陛下南巡期間,如何保證咱們各自的權益不會受損,如何壓制太子一黨不找咱們的麻煩,無論是沈前輩還是黃前輩,只要能保證這些,那麼晚輩就全力支持。若是無法保證這一點,只顧著為自己爭權奪勢,那麼說不得晚輩也只能不自量力的插手參與了。」
說完之後,趙俊臣轉頭向著周尚景看去,卻見周尚景緩緩點頭說道:「俊臣說的在理,老夫也是這個意思。各位既然赴宴,那麼同進同退之意已是明白,若是老夫剛隨陛下離京,沒多久就後院失火,是絕然不行的。」
見周尚景隨之表態,黃有容笑著點了點頭:「首輔大人與俊臣的顧慮,我自然明白,往前陛下離京的時候,一向是首輔大人鎮京輔政,首輔大人當初是怎麼做的,我也一向看在眼裡,這次若是由我留京輔政,自然會有樣學樣,蕭規曹隨,絕不會讓三位權益受損。」
黃有容話聲剛落,沈常茂已是冷哼一聲,說道:「是嗎?黃閣老貪權之名,在座的都深有了解,若是由你留京輔政,就算首輔大人不擔心吏部與順天府,俊臣不擔心戶部與工部,我還擔心自己那點家當會被人盯上呢。💘☜ 6➈รђᑌ𝔁.ᑕⓞ𝐦 🐨🐤更何況,這些年來太子一黨與咱們明爭暗鬥,黃閣老你可是一直都縮在後面撿便宜,我倒是不信,若是由你留京輔政,會有魄力能與太子他們撕破顏面。」
聽沈常茂這麼一說,黃有容笑容一凝,轉頭盯著沈常茂,說道:「什麼時候該爭,什麼時候不該爭,這些事情我倒還能看的明白。倒是沈閣老你,這些年來做事一向最絕,從來都不留情面,由你留京輔政,我也擔心會被你暗算。再說,這年來我固然沒與太子一黨如何爭鋒,但那是因為這種事情總有人去做,然而你當真以為我會怕了太子不成?」
話沒說兩句,黃有容與沈常茂已是開始了相互的攻擊,不留絲毫情面。
而無論是趙俊臣還是周尚景,卻都沒有理會這些,只是有意無意的打量著沈常茂,沉吟不語。
對於周尚景與趙俊臣的神色,沈常茂自然注意到了,又是輕哼一聲,冷聲說道:「若是由我留京輔政,在座各位的權益,我都不會去碰,太子那邊,我早已與他撕破了顏面,亦會全力壓制,不會讓他有什麼動作。」
聽了沈常茂的保證,趙俊臣與周尚景對視一眼後,皆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兩人來此赴宴,就是為了得到黃有容與沈常茂的類似保證,雖然這種保證只是口頭上的,兩人不一定就會遵守,但在眾人面前說出了這般保證,他們也絕不會隨意違背。
而有了這般保證,趙俊臣與周尚景前來赴宴的目的就已經達到,接下來究竟是由黃有容還是由沈常茂留京輔政,兩人也就沒那麼關心了。
隨著趙俊臣與周尚景開始了冷眼旁觀,沈常茂與黃有容的爭鬥亦是開始激烈了起來,或是以利相誘,或是以威相比,或是攻他之短,或揚己之長,一時間難分上下,誰也說服不了誰。
其實,沈常茂與黃有容各有優劣,即使是趙俊臣,也很難抉擇。
沈常茂性子陰冷決絕,配合上太子的剛厲嚴正,由他留京輔政,相互衝突下,必然會是一齣好戲,兩人爭鬥之間,太子一黨怕也抽不出精力再管其他,只是如此一來,必然會造成政局不穩,耽誤正事,說不得就會生出大亂。
而黃有容為人圓滑處事老道,由他留京輔政,這朝野之間的局勢也能更加平穩些,只是以他的性子,面對太子的步步相逼,卻不一定能應付的過來。
以趙俊臣看來,周尚景怕是傾向於沈常茂的,由沈常茂留京輔政,一旦廟堂不穩,就能縮短德慶皇帝南巡的行程,這符合周尚景的利益,畢竟周尚景原本就不支持德慶皇帝南巡。沈常茂與黃有容兩人的勢力手段皆是相當,如今卻是沈常茂略占上風,想來是沈常茂私底下有周尚景支持的緣故。
而德慶皇帝應該是更看好黃有容一些,畢竟德慶皇帝最是看重廟堂與天下的平穩,若是趙俊臣所料沒錯的話,見到黃有容處於劣勢後,德慶皇帝就要出手了。💛🐜 6➈𝔰hⓊⓍ.ᑕ𝐨ⓜ 💋♟
「這麼想來,將來隨著德慶皇帝表態,我也不得不偏向黃有容一些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
漸漸的,已是菜餚漸冷,但沈常茂與黃有容依然沒能爭出個所以然來。
眼看這般爭鬥好似沒有盡頭一般,趙俊臣暗暗搖頭,他雖然知道這場聚宴旨在談判,但也並不以為真能談出什麼來,沈、黃兩人之中,究竟由誰來留京輔政,最終怕還是要經過一番爭鬥才能得出結論,不僅僅只是他們兩人之間的爭鬥,還包括德慶皇帝與周尚景的一番爭鬥。
想到這裡,趙俊臣輕咳兩聲後,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後,開口道:「晚輩前些日子,曾聽聞過一個新的詞彙,為『求同存異』,如今既然沈黃兩位前輩如今還無法爭出個結果,那麼咱們不妨先把有爭議的地方擱到一旁,先談一談咱們需要合作的事情。」
聽趙俊臣貿然打斷自己與黃有容之間的爭鋒,沈常茂眉頭微皺,說道:「我倒不知道這次聚宴,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談。」
沈常茂雖然態度不好,但趙俊臣卻也不生氣,只是說道:「陛下南巡之際,隨著規制漸大,隨行人員也會越來越多,後宮內廷那邊咱們管不著,但前朝的人選,晚輩看來卻有必要議一議了。」
隨著趙俊臣話聲落下,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面色一正,卻是突然發現,相比較由誰來留京輔政,朝中伴駕南巡的人選,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
畢竟,自己門下伴駕南巡的人越多,那麼留守京城的力量就越弱,自己在廟堂中樞的權勢利益,自然得不到保證。
另一邊,一直沉默不語的周尚景,卻是對著趙俊臣讚賞的點了點頭。
而趙俊臣則接著說道:「依晚輩看來,禮部左侍郎鮑文杰,熟悉禮制,精明幹練,南巡時的伴駕人選,他是不能少的。」
鮑文杰,太子門下最得力的幹將,若是伴駕南巡,太子留京的力量自然是減弱許多。
而黃有容則點頭笑道:「正是如此,還有那都察院右都御使呂純孝,博聞強記,見識寬廣,又是江南之人,陛下南巡時若是有他伴駕,必然能增趣不少。」
太子一黨如今在外朝的勢力主要集中在都察院,而在都察院裡的中流砥柱,正是呂純孝。
沈常茂則緩緩說道:「文華殿大學士程遠道也必不可少,陛下近些日子以來對他頗為看重,說不得會是下一個入閣人選,有他跟著,陛下也安心。」
程遠道,隨著溫觀良致仕還鄉,如今他入閣呼聲頗高,但麻煩的是,他是太子的人。
就這樣,雖然周尚景依然話語極少,但在趙俊臣、黃有容、沈常茂三人的短短几句言語之間,太子門下的得力幹將們,皆是被安插入了伴駕南巡的名單之中。有在座四人合力,也不怕這份名單會出現什麼大的意外。
而太子還在為德慶皇帝接下來的南巡而磨拳擦掌的時候,卻不知自己門下黨羽已經被他最為痛恨的權臣貪官們搬空了。
接下來,趙俊臣又說了幾個自己門下的官員名字,比如被趙俊臣視為不穩定因素的工部侍郎陳東祥,而周尚景、沈常茂、黃有容三人亦是在南巡名單中插了一些自己人。雖然這份名單最終還剩下不少空餘名額,但那就要看四人接下來的打算以及德慶皇帝的意思了。
待名單確定了下來之後,或許是因為相互合作的關係,沈常茂與黃有容之間的氣氛也隨之和睦了一些,至少不似之前那般劍拔弩張了。
而就在這時,之前說話最少的周尚景,突然開口了。
「難得咱們四人能夠齊聚一堂,正如俊臣之前所說,這個時候,最是需要存同求異,既然沈黃兩位爭不出個結果來,咱們不妨把這件事情先放到一邊,暫且先不談了,趁著機會說一些都在關注的事情,好一同商量。」
「首輔大人請說。」
黃有容與沈常茂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周尚景既然發話了,兩人還是同趙俊臣齊聲說道。
周尚景輕咳兩聲後,顫悠悠的為自己倒了杯清茶後,才緩緩說道:「第一件事情嘛,是春闈的事情,老夫知道各位對這會試與殿試一向都最為看重,各有自己看重的人選,自己的後輩,門下的後輩,托關係走門路的後輩,這些日子怕是都求到了各位的門下,但去年剛剛才出了三省秋闈舞弊案,如今正是民心士氣不穩,在座各位卻要小心一些,以天下江山為重,不可操之過急,亦不可相互拆台。有消息不妨相互通恰一下,有事也不妨相互合作些,如此才能安穩。」
黃有容笑著點了點頭,說道:「聽聞首輔大人您的小孫兒周素文,今年也要參加會試春闈了,以我看來,首輔大人家教淵源,這會試會元,殿試狀元,必然皆是當仁不讓。」
周尚景沒有承認,亦沒有反駁,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趙俊臣一眼。
之前周尚景提及「操之過急」四字的時候,語氣略重,如今又刻意看了自己一眼,趙俊臣知道,周尚景怕已是發現了這些日子以來柳子岷的動作,並猜到了趙俊臣的心思,如今這是在提點敲打呢。
春闈會試,以及其後的殿試,乃是歷代科舉的重中之重,入榜之人,皆是可以成為朝廷基層官員,吏部審核時,亦會受到重點關注,可謂是前途無量。但選拔之時,卻是以人為因素為主,又哪裡談得上真正的公正?朝廷里的貪官權臣們自是都會插手,或多或少的為自己謀取利益。
只是有多大飯量才能吃多少飯,如今趙俊臣盯著春闈會試野心勃勃志向不小,並安插下了柳子岷這顆釘子四處拉攏有意親近趙俊臣的考生,在周尚景眼中,卻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對於此,趙俊臣自是看的明白,對著周尚景微微一笑,點頭示意,卻沒有保證什麼。
見趙俊臣如此,周尚景眉頭微皺,接著說道:「第二件事情,則是四川鹽務整頓的事情,雖說這件事情在座各位皆是獲益不少,但這些年來徽商那邊對咱們也算是一向恭敬,如今因為四川鹽務改革的事情,他們卻是對咱們不滿漸增,以老夫看來,不妨想些辦法對他們安撫一番,畢竟對於晉商徽商兩邊,咱們應該不偏不斜才對。」
聽周尚景這麼說,在座眾人皆是沉吟,良久後,沈常茂卻說道:「這一點,咱們還是先看看徽商那邊有什麼意願再說吧,安撫是必須的,但卻也不可退讓。徽商一向以走私為主,獲利已是極大了。」
沈常茂的評論看似不偏不迫,但私底下的意思,卻是要看徽商們能給在座眾人多少好處了。
對此,周尚景自然明白,點頭道:「既然如此,此次南巡的時候,倒不妨與那些徽商多接觸一下,看看他們的想法。」
聽著沈常茂與周尚景的談話,趙俊臣卻是神色一動。
他想起來「珍妮紡紗機」的製造方法。
「看樣子這次南巡,確實需要與徽商多加聯絡了。」
趙俊臣暗暗想道。
另一邊,周尚景的神色卻變得嚴肅了許多,又說道:「至於最後一件事,則是關於太子的了,各位怕是也察覺了,陛下如今已是開始為太子打算了,先是幫著太子控制都察院,讓太子在朝野之間擴大了影響力,有了節制咱們幾人的能力,如今程遠道入閣的可能也是越來越大,私底下怕是也有陛下的意思。」
聽周尚景這麼說,無論是沈常茂、黃有容,還是趙俊臣,皆是面色一正。
他們都不願意太子坐大,事實上,他們都極為希望德慶皇帝能換一個人當太子。
「陛下怕是操之過急了,太子還年輕,經驗也淺,過早的為太子加擔子,怕是對太子對朝廷,都不是好事。」
黃有容一臉的憂國憂民。
沈常茂也點頭道:「確實如此,陛下如今春秋鼎盛,過早為太子考慮,加重太子權勢,也不是好事。」
趙俊臣輕輕一嘆,卻直指問題的核心,問道:「既然如此,各位前輩,我們又該如何應對?」
聽到趙俊臣的問題,沈常茂與黃有容皆是沉默。
在明朝現如今的制度下,對於太子的確立,又面對德慶皇帝這個手段心機皆是高明的皇帝,他們這些外臣並沒有太多的辦法。
然後,兩人都把目光轉向了周尚景。
而周尚景卻向著趙俊臣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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