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猜到了些什麼,趙俊臣緩緩問道:「哦?不知是何事,竟是連殿下也會心存疑惑?」
朱和堅雙眼微眯,輕聲問道:「父皇他再過些日子就要南巡了,而隨著南巡的規制越來越大,朝中重臣怕是要大都要跟隨而去,如此一來,在趙大人看來,在父皇南巡期間,又要由誰來鎮守京城,代理國政?」
說到這裡,朱和堅微微一笑,又說道:「據我所知,父皇他這些日子經常詢問太子關於諸般國政的處理看法,這在之前可是很少見到的。♤💚 ➅➈丂𝐡𝓤ˣ.ᑕ𝕆ⓜ 🍟🎅」
趙俊臣並不在意,說道:「陛下離京,太子監國,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太子殿下如今雖說經驗尚淺,聲望也略有不足,但若是有老臣輔佐的話,想來也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朱和堅點頭道:「確實如此,若是有首輔周大人幫襯著,那麼自是萬無一失,但趙大人怕是還不知道吧?前日父皇他召見內閣三位閣老商議國事,談及南巡之事的時候,曾向三位閣老詢問誰願意與他一同南下?又有誰願意輔佐太子鎮守京城?原只是隨意一說,因為首輔周大人德高望重,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人選,沈黃兩位閣老也不會與他爭,然而任誰都沒想到的是,首輔大人竟是順口就答應了要與陛下一同南巡,但陛下話已出口,也只能答應了。但如此一來,輔佐太子監國的人選,就只能在黃閣老與沈閣老之間選擇了。」
頓了頓後,朱和堅臉上的笑意突然變得有些意味深長,深深的看了面色微變的趙俊臣一眼,輕輕笑道:「只是不知,黃閣老與沈閣老之中,到時究竟會由誰來輔佐太子?由他們來輔佐太子的話,不知能否像首輔大人那樣面面俱到,萬無一失?不過,太子他得到消息之後,倒是信心十足。對於此,趙大人你怎麼看?」
話聲落下後,朱和堅的神色間一如既往的謙遜有禮,但不待趙俊臣回話,對著趙俊臣點頭示意後,就已是轉身離去了。
趙俊臣的面色卻有些陰沉,目送著朱和堅向著朱和堉所在的位置走去,然後看著他們兄弟兩人站在了一起,相互間輕聲說著些什麼,似乎是朱和堅在向朱和堉說明剛才與趙俊臣見面前後的經過。🐼♡ ❻9şĤǗX.ⓒόⓂ 🍮♪
或許是事情就發生在朱和堉的眼前,或許是朱和堉對朱和堅的信任超乎想像,看朱和堉的神色,竟是沒有絲毫的懷疑,只是有些埋怨,似乎不想讓朱和堅與趙俊臣又太多的接觸。
「當真是兄謙弟恭啊,既然如此,慢慢看下去也就是了……」
看到這般場景,趙俊臣突然一笑,輕輕的搖了搖頭,喃喃自語間,同樣轉身離開。
當初趙俊臣之所以會送給朱和堅那麼多貴重藥材,就是為了給雙方製造接觸的機會,並趁機打探朱和堅的真實心意。
而朱和堅顯然也明白趙俊臣的意思,今天借著答謝的機會,幾乎是在太子朱和堉的眼皮子底下,幾乎是沒有任何隱藏,向趙俊臣表露了自己的真實態度,並向趙俊臣透露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
德慶皇帝南巡期間,太子朱和堉監國,而作為輔佐的內閣重臣,竟然不是周尚景!而是沈常茂、黃有容兩人中的一個!
如此一來,固然不妙,以朱和堉的性子,在德慶皇帝南巡期間會有怎樣的作為,趙俊臣不用過多動腦,就可以想到,定是趁機打壓朝中各派系的勢力,決不會讓如此朝中各派系好過。甚至會趁機收羅趙俊臣等人的罪證也說不定。
若是由周尚景輔佐,那麼趙俊臣自然毫不擔心,因為太子朱和堉是絕對鬥不過周尚景的。而且周尚景近些年來為了避免德慶皇帝的過多猜忌,甚至有意識的壓制自己門下派系的權勢擴張,也不會趁著趙俊臣等人伴駕南巡的時候動太多手腳。
然而,也僅僅只有周尚景才有這般能耐了,換成沈、黃二人,先不說他們能不能獨力壓制太子朱和堉,對於這兩人的眼光城府與隱忍能耐,趙俊臣就首先信不過,若是趁著德慶皇帝南巡之際,這兩人趁機大肆擴張權勢,其後又引起其他派系的反彈,混亂之下,恐怕反而會讓太子朱和堉漁翁得利。🎄🍓 ❻❾𝓼ђU𝕩.ς𝕠𝓂 ☮💢
順便的,因為朱和堅帶來的消息,趙俊臣也大約猜到黃有容宴請自己與沈常茂、周尚景等朝廷重臣的目的了。
很顯然,是為了談判。
………
賞燈與宮宴結束之後,當趙俊臣離開紫禁城的時候,天色昏暗,時間已晚。
趙俊臣進宮的時候,帶著數十輛馬車而來,而離開的時候,卻只帶了四個大紅燈籠。
這四個大紅燈籠,乃是賞燈時德慶皇帝御賜的,上面有德慶皇帝御筆親書的四個金色大字,分別為「忠」、「賢」、「良」、「臣」,聯繫到趙俊臣入朝為官以來的所作所為,可謂是諷刺至極。
或許,在德慶皇帝看來,趙俊臣能讓他開心,能讓他事事順心,就足以當得起這四個字了。只是,當德慶皇帝把這四盞燈籠賜給趙俊臣的時候,太子朱和堉的臉色極為怪異,若不是顧忌著是德慶皇帝的壽辰,怕是要當眾頂撞了吧?
這場壽典,由前從後,趙俊臣可謂是出足了風頭,在百官面前,趙俊臣也表現出了恰如其分的得意之情。
只是,當趙俊臣坐著轎子離開午門後,神色間的得意幸喜卻全然不見,只是面無表情,眉頭微皺,沉思著些什麼。
趙俊臣思慮重重,倒不是因為朱和堅向他透露的那些消息,如今距德慶皇帝南巡還有大量時間,足夠趙俊臣做很多事情了,即使最終太子監國,沈黃輔政,趙俊臣也有辦法應對。
真正讓趙俊臣顧慮的,卻是如此重要的消息,竟然還需要朱和堅向他透露,若是沒有朱和堅,這件事情趙俊臣還不只要被瞞多久。
坐到趙俊臣如今這個位置,並不怕出事,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卻最怕出了事情後,自己卻後知後覺,甚至是毫不知覺。
而現在,趙俊臣發現,自己竟是陷入了這般危險的境地。
眼見坐轎已是遠離了皇宮,趙俊臣掀開轎簾,向跟在一旁的許慶彥招呼道:「慶彥,我有事問你。」
見趙俊臣終於開口了,許慶彥連忙靠近了過去,問道:「少爺你有事要吩咐?」
作為趙俊臣的身邊人,趙俊臣眉目間的思慮重重,自趙俊臣出宮的時候許慶彥就看了出來,所以也一直不敢與趙俊臣搭話。
趙俊臣點了點頭,問道:「我問你,前些日子我讓你送給宮裡那些掌事太監的銀子,你都送出去了?」
許慶彥連連點頭,說道:「少爺你親自叮囑的事情,我自然都送了,足足十五萬兩,全都送了出去,宮裡的那些掌事太監,有權有勢的每個不下萬兩,權勢少的低的,也有兩三千兩銀子。」
趙俊臣卻眉頭微皺:「他們可都痛快的收下了?你送銀子的時候,可說了是我的意思?」
聽趙俊臣這般詢問,許慶彥不由一愣,詫異道:「那些太監各個貪財如命,咱們送銀子,他們自然都毫不客氣的收下了,而且咱們是送銀子,又不是扔銀子,自然也向他們說了是少爺你的心意,他們還誇讚少爺你出手大方呢。」
說到這裡,許慶彥問道:「少爺,可是出什麼事了?」
趙俊臣眉頭皺的愈緊,緩緩道:「前日陛下召見三位閣老,商議南巡之事,最終出了些變動,這般變動雖說突然,但並不是什麼大秘密,而我竟然沒得到消息。」
說到這裡,趙俊臣的神色變得有些陰沉。
聽趙俊臣這麼說,許慶彥卻是大怒,重重的哼了一聲,咬牙問道:「少爺,你是說,那些太監拿了銀子沒辦事?」
趙俊臣卻搖了搖頭,說道:「這倒不一定,陛下召見三位閣老,宮裡的那些掌事太監們怕都在盯著,只要能稍微得到一點點消息,就能為他們帶來大筆的銀子,若只是一兩個太監沒有向咱們透露消息,那還可以說是有人拿了銀子不幹事,但如今卻是所有的太監都沒有向咱們透露消息,尤其是陛下身邊的近身太監張德,咱們餵給他的銀子不知有多少,而他也一直與咱們關係不錯,但即使是他,也沒有把這般消息透露給咱們,那麼事情怕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說到這裡,趙俊臣眼中閃過沉思之色,覺得這件事情愈加的耐人尋味了。
趙俊臣自回京之後,就一直想方設法的與宮裡的宦官勢力改善關係,原本趙俊臣是打算從內書堂的掌事太監劉清身上下手,如今宮中的掌事太監大都是劉清調教出來的,只要與劉清搞好了關係,就等於與整個宦官勢力搞好了關係。
可惜,趙俊臣一直想與劉清見面,但劉清年歲已大,一直在生病休養,這場見面一直在拖著,不過趙俊臣送給劉清的那些禮物與銀子,劉清卻全都笑納了,並托人告訴趙俊臣,只要趙俊臣能保證宮裡太監們的利益,宮裡的宦官勢力也不會與他為難。
而趙俊臣也正是這麼做的,不僅任由宮中的那些掌事太監往內庫插人,每年內庫分給各掌事太監的「分紅銀子」,也比往前多了一成。當胰子由內庫專營專造後,趙俊臣甚至把胰子作坊這一塊利益分給了宮裡的宦官勢力。
如此一來,宮裡的宦官勢力得到利益保證後,不僅不再與趙俊臣為難,而且也投桃報李,這段日子以來,宮裡發生的大小事情,尤其是德慶皇帝身邊的事情,趙俊臣都能及時得到消息。而今日趙俊臣向德慶皇帝呈獻賀禮的時候,宮裡的那些太監們也是全力配合,不見絲毫敵意。
但既然如此,他們又為什麼要刻意向趙俊臣隱瞞周尚景要伴駕南巡的消息?
聯想到當日與養心殿的掌事太監張秀談話時,張秀對朱和堉、朱和堅兩人截然不同的評價,趙俊臣心底一突,聯想到了一個看似絕不可能的結論。
「難道,他們是想讓朱和堅親自告訴我這個消息?」
!d@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