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雲禕剛轉到西伏實驗中學初中部的時候,還是大夏天。記住本站域名她背著輕巧的書包,戴著遮陽用的棒球帽。尹昱呈送她的門口,提醒道:「和同學打招呼的時候要摘掉帽子。」
「知道了。」她輕聲應道。
尹雲禕按照老師的引導,規規矩矩地鞠躬:「大家好,我是尹雲禕。」
老師給她指了個空位置。
旁邊的男生五官清秀,細碎的發垂在額前,眉間天生自帶著不耐,看過去不太和顏悅色。
「你好。」
尹雲禕有點緊張地和他打了聲招呼,對方只是輕「啊」了聲,便散漫地轉過頭,盯著窗外。
尹雲禕看著窗上男生的倒影,他鼻翼以下埋在手肘中,眸子耷拉著。
她沒注意到,玻璃中也倒映著她。
雲野能看到尹雲禕一直盯著自己。
趴著的少年慢慢地動了下,坐直身體,側頭看她:「盯著我幹嘛?」
少年頭髮略亂,眸子清澈,神情桀驁不馴。
尹雲禕睜大眼睛,對他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絲毫不怯:「我叫尹雲禕。」
雲野:「剛才聽到了。」
言下之意是她不用再重複一遍。
後面的男生用筆戳了下雲野,笑道:「雲野,你也太抬槓了,人是讓你自我介紹呢。」
雲野長長地「啊?」了一聲,語調上揚,然後毫無情緒地哦了聲:「我叫雲野。」
第一天並沒有人主動和尹雲禕打交道,她嘗試和自己的同桌雲野說了幾次話,對方大多只是「啊」「哦」「嗯」三個字結束。
想不明白他怎麼這麼高冷。
甚至讓她覺得有點不太禮貌。
尹雲禕徹底打消了和他說話的念頭。
第一天的課程結束後,她莫名覺得有些氣餒,背著書包往外走。
還沒走兩步,她聽到耳邊少年的聲音:「帽子忘拿了。」
少年直接她身旁穿過,將帽子套在她頭上。
尹雲禕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
尹昱呈在門口等她:「新學校怎麼樣?」
尹雲禕想了想這平淡的一天,不知怎麼形容,張了張嘴:「挺好的。」
回家後,尹雲禕滿腦子想著怎麼樣和同學融洽地相處。
這個同學特指雲野。
失眠了半個夜晚,尹雲禕並沒有想到特別好的方法,反倒是雲野那張好看的臉在腦海中越來越清晰。
第二天,同班的徐姚在走廊上和她搭話:「你知不知道你同桌是我們這的大學霸啊,而且他超酷的誒。你看那張臉,像不像全世界都欠了他。」
尹雲禕昨夜沒睡好,脫口問道:「哦,那不就是欠嗎?」
話一出,尹雲禕有種說了雲野壞話的罪惡感。
回位置後尹雲禕見雲野額頭貼著桌子,正奇怪怎麼會用這麼奇怪的動作睡覺,坐下後,才發現雲野在偷玩遊戲。
學校規定不能帶這種小遊戲機到教室。
尹雲禕打開作業本,可能覺得這種行為和她想像中的學霸相去甚遠,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雲野忽然抬起頭,額上壓出個紅印子,他眼睛亮晶晶的,笑容露出了小虎牙:「你要玩不?」
「……」
這就是徐姚說的——超酷的人嗎?
盯著那可愛的笑,尹雲禕禮貌而客氣地拒絕:「不用了,謝謝你。」
雲野絲毫沒有被拒絕的沮喪,唇角勾著笑,低頭繼續玩手機:「別告訴老師。」
從尹雲禕這邊看去,還能看見他額上隱隱約約的紅印。
尹雲禕翻著書,有些走神,覺得雲野的行為大膽放縱離經叛道。
身後一聲訓斥:「雲野——」
「你又在玩遊戲——」
班主任直接拎起雲野的領子,拿過他的遊戲機,雲野卻趕在最後一刻關了機子。
雲野淡定無比:「我沒有玩,機子關著的。」
班主任用力地敲了下他腦殼,雲野吃痛地摁住。
班主任轉向尹雲禕,面對他眼中的文靜乖巧的標準三好學生,他聲音都柔和了許多:「尹雲禕,雲野剛才是不是在玩遊戲?」
雲野還被班主任提著領子,抬眸看了尹雲禕一眼。她握了握手掌,本能地不想撒謊,但和這個勉強有了一天半同桌情的人對上視線,尹雲禕的表情有些為難。
班主任勸導:「你說實話就可以。」
雲野看見她的表情。
班主任原以為雲野要死犟到底,他卻老老實實道:「我玩了。」
確實是完了。
尹雲禕看著雲野被班主任拽著往外走,其他人幸災樂禍或一臉茫然地看戲,她蹙眉,聲音依舊柔和:「老師,您不能拉他的領子。」
尹雲禕果斷道:「這是不對的。」
教室里一片安靜。
班主任嘴角動了動,正想發飆,對上尹雲禕乖巧的臉,還是控制著脾氣鬆開了雲野的領子。
等到雲野回來時,後桌推了推雲野的肩:「你今天頭好鐵。」
平時大家被抓到玩遊戲機都是乖乖認錯上交機子。
「靠。那是我姐的,她回來得殺了我。」雲野頭疼著,皺眉道:「我要買個一模一樣的。」
尹雲禕還以為他回來會怪自己,捏緊了筆。
她和雲野的接觸並不多,但也不希望和他鬧僵。
她給雲野寫了好幾張卡片,都沒遞出去。做著做著題目,尹雲禕逐漸忘了這件事情,等她回過神,發現雲野在數書包里的零錢。
尹雲禕問:「你要買遊戲機嗎?」
「嗯。」雲野再算了一遍,尹雲禕遲疑片刻,直白道:「你再算多少次,錢都不會變多的。」
雲野:「……」
他不吭聲,將紙幣一收,塞到口袋裡。
尹雲禕從身後拿起書包,在夾層里翻出張十塊錢,遞給雲野。他低眸看著,沒接。
她有些不自然:「是不是十塊錢太少了……我爸媽不給我零花錢,我這裡只有十塊錢。」
雲野默了會,說道:「不少。」他順手拿過尹雲禕的書包,將這十塊錢疊好,放回原本的夾層。
又將書包放到她身後。
他隨手拿了她桌上的一本書,翻開第一頁看了眼,才說道:「尹雲禕,謝謝。」
兩人當了半學期的同桌,平日裡雲野不會和她說話,只偶爾和她借尺子和橡皮。
尹雲禕覺得雲野是個複雜的人。
遇到好玩的事情時,他會比較鬧,露出標誌性的笑容。其他時候確實如徐姚所說的一般,高冷得讓人不敢接近。
期中考後,雲野年級第二,尹雲禕年級第八。
讓成績有差距的學生分到一桌是學校里不成文的規定。班主任下課走到他們倆身邊,要給他們換座位。
雲野:「她數學不好。」
尹雲禕呆了幾秒,不知道為什麼對方對她是這樣的評價,平靜地回懟道:「雲野語文不好。」
雲野立馬改口:「對,我語文差。」怕班主任不信,他還補充道:「這次能拿第二是因為尹雲禕幫我補習語文,調座位的話就更差了。」
第一次調座位失敗。
當天放學,尹雲禕糾結了半天雲野為什麼要覺得她數學不好,背著書包跟在他身後問道:「我數學哪兒不好了?」
雲野撓撓頭,愣了下:「誰說的?」
尹雲禕:「你說的。」
他才想起這件事:「那是因為——」
看著眼前這雙溫柔的淺色瞳仁,雲野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給自行車開了鎖,翻上去。
獨屬於少年的纖細小腿蹬了兩下,他悠哉地迎面從尹雲禕身旁騎過。
空中留下他的聲音:「走了。」
……
一天,衛生委員安排尹雲禕和雲野一起值日。
女生發育得比男生早,尹雲禕那時候比雲野高了不少,主動說道:「我來擦黑板吧。」
雲野手裡拿著黑板擦,停在黑板上,向上一跳,擦掉了最頂端的幾個字。
用這種幼稚的方式證明了自己後,他也並不害臊,直接把黑板擦遞給她。
做完值日後,教室里只剩他們兩個人,雲野快速地把書往背包一扔,跨在肩上朝她擺擺手:「走了。」
尹雲禕問他:「可以等我嗎?」
話一出口她心底就有些犯嘀咕。
本以為對方會拒絕,雲野卻停下了腳步,直接坐回他的桌上,無聊地用雙手撐著木板桌面,頭微微後仰。
尹雲禕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自己的東西,雲野朝後往她的桌上看了眼,整整齊齊的筆、便簽、本子,筆袋乾淨透明,印著半透明的櫻花,
他的視線移到尹雲禕身上,說道:「你頭髮上有粉筆灰。」
「哦。」尹雲禕用手撥了撥頭髮。
雲野打了個哈欠,繼續道:「不在那兒。」
尹雲禕又撥了撥。
雲野瞥了眼,隨即,尹雲禕看見他的手臂擋住了光線,眼周瞬間被陰影籠罩。
尹雲禕滯了下。
那隻手幾乎沒碰到她,將她發上的灰揚去。
她心裡一緊張,將東西一通亂塞,說道:「我收拾好了,我們走吧。」
「哦。」雲野輕盈地落在地上。
尹雲禕瞥見他的球鞋,因為經常打球,鞋尖磨破了一些。
雲野生日的時候,尹雲禕告訴尹昱呈自己想給同桌買一雙球鞋當生日禮物。
尹雲禕不知道雲野的碼數,拜託尹昱呈在學校附近買了一雙後,把小票放進去,這樣子云野可以自己去換。
放學後,她照例往門口走,路過籃球場時,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雲野穿著那雙她送的籃球鞋,拍著籃球,在原地停頓了好幾秒,和她的視線對上。
球被旁邊的人拍走時,他才回過神。
雲野沒告訴別人,這雙鞋是尹雲禕送的。
以往的球鞋他都是直接穿到學校,一整天瞎折騰。只有這一雙,他會用袋子裝起來,等到球場再換上,儘可能減少鞋子的磨損。
等尹雲禕察覺到時,旁邊穿來一顆籃球,她下意識地用手去擋。
這不是第一次。
尹雲禕之前也被籃球砸過,不少男生會用這樣的方式引起女生的注意。
每次被砸得疼,尹雲禕覺得不是大事情,會對嬉皮笑臉來道歉的男生說沒關係。
這球速不慢,眼見就要砸到她身上,一個身影卻擋在她面前,輕鬆地將籃球接住。
扔球的男生本來在其他同學的慫恿下瞄得很準,已經準備好過來和尹雲禕搭話。
雲野直接將籃球砸回他身上,語氣冷冰冰的:「打球就好好打球,自己欠砸嗎?」
男生本就心虛,見雲野面色不善,立刻撿起籃球就跑回到了場地。
雲野偏過頭,合理的推斷後,剛想說出「不用謝」三個字,尹雲禕先開了口。
「你下次不能這麼凶,你不怕他們打你嗎?」
她看著面前單薄瘦削的身影,歪著腦袋,語氣充滿了不贊同。
絲毫沒有被英雄救美後的感謝,尹雲禕理所當然道:「他們比你高那麼多。」
雲野扭頭,極為無言地看了她一會。
他身上布滿密密的汗,輕喘著氣,和尹雲禕說道:「我去打球了。」
「雲野。」尹雲禕喚道,雲野困惑地看向她,她抓住書包的背帶,抿了下唇,再次確認道:「他們不會打你吧?」
「應該沒那麼無聊吧。」
球場上有人在喊雲野,他沒再多說,跑了回去。
等雲野打完球,已經將近六點了。
汗水打濕了頭髮,他走到停車棚,只有他的自行車鎖在那裡。停車棚對面是個公用的水池,雲野過去打開水龍頭,單手用冷水潑了下臉,後來乾脆用冷水淋濕了頭髮。
關掉水龍頭,他抬頭,水模糊了視線,卻清楚地看見尹雲禕站在他面前,遞給他一包紙巾。
雲野接過紙巾:「謝了。」
他頓了會,問她:「你怎麼還沒走?」
尹雲禕一般都走得比較早。
「我本來要走了的。」尹雲禕支吾了半天,見雲野單手拿紙巾不方便,她幫他拆開,遞給他一張紙巾。
她不好意思告訴他,自己是擔心他因為剛才的『出言不遜』被人揍一頓。
就好像……她只看見了他長得不高這一點。
雲野將紙巾散開,隨便擦了下頭髮。碎掉的紙巾沾在他睫毛上,他皺著眉用手指撥掉,眼睛有些失焦,他眨眨眼,她的輪廓又再度清晰。
就和第一次見面時相同,她身材高挑,扎著高馬尾,脖頸細嫩修長,鵝蛋臉上嵌著瞳色偏淺的杏眼,鼻子和唇都很小。
雲野感覺呼吸都變得不太自然,他匆匆道:「我要走了。」
直接從尹雲禕旁邊走過。
沒兩步,他又回過頭,問她:「你不走嗎?」
尹雲禕想起他平日如風一般的身影,說道:「我沒有自行車,你先走吧。」
她轉過身,背著書包往校門口走。
走沒兩步,她聽見自行車叮鈴鈴的響聲。
雲野騎到她身邊,從車上下來。
尹雲禕這才注意到,這是一輛山地車。
她再度確認了下雲野的身高,輕聲問他:「你騎這個會不會有點危險?」
雲野用鼻音輕應,她也聽不出是什麼意思。
又走了一段路。
黃昏將他們倆的身影拉長,雲野推著車跟在她旁邊,她聽到輪子摩擦地面的聲音,側頭偷看了雲野一眼。
尹雲禕腦海空白了幾秒,很自然地冒出了一個想法,等雲野長高之後,應該會更好看吧。
雖然他現在已經很好看了。
每到換座位時,雲野的語文成績就會變差。
為了保全他這個潛在的區狀元,班主任愣是讓他們當了兩年同桌。
父母對尹雲禕極為嚴苛,除了學習和補習班之外,她的生活幾乎沒有其他娛樂。就連用電腦,尹雲禕也要以學習為理由和父母申請。
導致當了兩年同桌,她和雲野幾乎沒有一起參加過什麼活動。
話都沒說上幾句。
中考後,尹雲禕打開班級□□群,盯著雲野那個原始的企鵝頭像,點擊了好友添加請求。像是為了顯得不那麼刻意,她同時添加了好幾個人。
雲野即刻通過了。
兩人的對話框空白了一整個假期。
高中開學時,尹雲禕沒有見到雲野,她心裡有些氣餒。直到一個月分班考,她進入重點班,在新班級的角落見到那個身影。
少年趴在桌上,身旁的座位是空著的。
正如初中那兩年,尹雲禕走過去,默默地坐在他身邊。
雲野若無其事地直起身子。
兩人對上視線,觸電般地又各自收回。
班裡的座位採用隨機制,雲野和尹雲禕不再是同桌。
高中的課業壓力增大,男女生的日常活動更是毫無交集,尹雲禕沒有盲目地沉淪在那朦朦朧朧的情感中,而是將全部的心思放在學業上。
那天,剛好安排到他們一起值日。尹雲禕習慣性地拿起黑板擦,偏過頭,發現雲野也站在黑板前,落日的昏黃日光灑在他身上,他淺棕的眸子因為日暮顏色更盛,下垂看她。
雲野自然地朝她伸手,掌心向上放在她面前。
她才注意到,一個假期過去,雲野加速般地成長,變得高高瘦瘦。
雲野一動不動地盯著她,語氣和以前沒什麼分別:「黑板擦。」
就那麼一刻,尹雲禕的心臟猛地加速,無法言喻的情愫從心底滲出。她慌亂地將黑板擦遞給他,拿起講台上的報紙跑到窗戶旁。
透過窗戶,她看見雲野單手插兜,抬手時能輕易碰到黑板的頂端。
那是西伏最熱的時間,即便到了傍晚,熱氣與日光也能將人烤焦。
等兩人值完日,已經五點半了,尹雲禕在書包里翻了半天,喃喃道:「怎麼沒戴帽子。」她不信地又找了一遍,只能放棄地背起書包。
雲野剛洗完手回到座位上,尹雲禕看了他一眼,提醒道:「你頭上沾了粉筆灰。」
雲野懶得管:「沾了就沾了吧。」
想起初中的事情,她直接微踮起腳,用指尖撥了下他額前的碎發。雲野懵懵地睜大眼睛,怔了片刻。
尹雲禕很快又收回手:「現在不髒了。」
雲野還不理解心裡那種感覺,他只覺得臉上一熱,呼吸有些困難,彆扭道:「不用,我就喜歡沾灰。」
沒再繼續聊,尹雲禕往校門口走。
剛出門,身旁一陣風帶過,頭上便被輕輕戴上個帽子。雲野像第一次那樣,騎著車從她身旁過去,朝她擺擺手。
「走了。」
男生的頭圍比女生的大,帽子在她頭上松松垮垮,擋住了一部分視線,她只看見自行車的輪子,扶正帽子後,前方已經沒有雲野的身影。
布料像是帶著對方的溫度。
那一刻。
尹雲禕忽地就明確了,原來自己每次見到雲野時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叫做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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