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真實的場景讓雲厘下意識地往後躲,手從摩托車的把手脫離,vr眼鏡的音響系統安裝在眼鏡內,雲厘聽到個可愛的提示音,「小朋友,抓緊把手才能抱住爸爸哦。Google搜索」

  「……」

  明知道這一切都是虛擬的,但在vr的世界中,這種視覺上的真實感仍舊讓雲厘抗拒主動抱住傅識則。

  但心裡愈是在意,這些稀鬆平常的事情也變得別具心思。

  沒兩秒摩托車開始動了,傅識則騎著摩托穿梭於山林間,同時射擊竄出來的怪物,怪物的形象也是致敬那款經典街機遊戲。機動裝置的模擬效果很好,好幾個翻轉的場景都嚇得雲厘閉上了眼睛。

  等雲厘回過神,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又握緊了把手,遊戲中自己正用細小的胳膊環著傅識則的腰。

  雲厘感覺額上出了細密的汗,虛擬實境技術有限,還無法給予真實的觸覺反饋,然而,僅憑視覺上的擁抱,雲厘也覺得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傅識則始終平視前方,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的存在。雲釐正打算收回的手停住,用指尖摁了摁掌心,已滿是薄汗,她深吸一口氣,舒展開手指,看見自己又抱住了前方的身影。

  偷偷抱一抱……好像也沒有關係……

  終點是峽谷的邊緣,她看見傅識則下了摩托,遊戲裡的角色戴著頭盔和墨鏡,臉頰上有些刮痕。

  他朝她伸出雙手。

  雲厘屏住呼吸,看見傅識則的雙手穿過自己的胳膊底下,將她抱起來放到地上。

  短短几分鐘的旅程,遍歷山河,雲厘看著自己小小的掌心,鼓起勇氣地去牽住他的手。

  視線中,對方也輕輕牽住了她的手。

  傅識則此時已經摘了vr眼鏡,只看見左手手套振動了一下。他轉頭看向雲厘,她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摘掉vr眼鏡,像是還沒回過神。

  幾秒的沉寂,系統開始播報離場安全注意事項。傅識則先解開了自己的裝備,走到雲厘身邊。

  雲厘的眼神有些躲閃:「這個模式好像比較特殊。」

  傅識則彎下腰給她解安全繩,同樣的遊戲,他卻似乎沒受到影響,問她:「哪兒特殊?」

  「這個親子模式的設定好像會避免兒童學習駕駛和射擊的動作……」

  傅識則愣了一下:「你剛才沒開槍?」

  「是的。」

  「也沒騎車?」

  「是的……」

  傅識則的表情略顯困惑:「沒進入遊戲?」

  「……」

  雲厘低著腦袋,心虛得不行:「親子模式的話小孩不能操作,只能一路看風景。」

  傅識則瞅了她一眼:「好看麼?」

  雲厘點點頭。

  不需要問,雲厘也能通過他們的對話推斷,傅識則是完全不知道她坐在後頭的。

  也對——他也不可能玩過親子模式。

  說不出心中是慶幸還是失落,雲厘覺得今天自己已經得到許多了。在科技的福音下,就像曾經的街機遊戲帶給她帶來的熱血沸騰一般,在這裡面,她切身體驗到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她希望這些是真的。

  將設備都關閉後,兩人回到辦公室。

  雲厘懷裡抱著文件夾朝傅識則輕聲說了一句「謝謝你的指導」便轉身跑掉。

  辦公室里已經坐了三四個人,雲厘頓時有些緊張,放輕了步子走回自己的位置,幸而也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鄧初琦在附近送材料,約她去海天商都一樓的咖啡廳見個面。雲厘收拾好東西,給何佳夢發了條信息說自己不在公司吃午飯。

  鄧初琦:「所以,你這一上午就玩了會遊戲。」

  雲厘不滿道:「這不是工作嘛。」

  鄧初琦說:「還是交錢才能玩的遊戲。」

  鄧初琦喝了口咖啡:「那夏夏小舅有表現得照顧你嗎?不過我看他那冷冰冰的樣子,也不像是會關照人。」

  「自力更生。」雲厘斜了她一眼。

  也不想自己說的話被鄧初琦解讀為傅識則『毫無作為』,雲厘組織了下語言,說:「夏夏小舅對我也挺好的,前兩天他來我們學校的時候陪傅正初去看足球比賽,也順便帶上我了。」

  雲厘沒有提其他細節。

  「你們還一塊兒去看足球比賽了,你還懂足球嗎?」鄧初琦自己想起了什麼,輕拍了下桌子,「我想起來了,你以前不是參加過那個機器人足球賽嘛,你應該挺清楚賽制。」

  雲厘搖頭:「那個足球賽只要進球就行,進個籃球也算贏。」

  鄧初琦說的機器人足球賽發生在雲厘高二的時候,她們兩個都在西伏最好的高中,學校不乏提升學生綜合素養的活動。

  那還是雲厘第一次知道科技節的存在。

  雲厘壓線進入這個高中,被周圍同學的優秀壓得喘不過氣來。每月公示月考排名的階段更是身心折磨,好幾次,雲厘拿著那張十厘米長的成績條,班主任並不知情——這張邊緣坑坑窪窪的小紙條,是充滿火藥的夜晚。

  不想回家。

  雲厘總是愣愣地拎著那種紙條,在離家兩個路口的地方。

  五米的距離,反覆地將同一粒石頭從一側踢到另一側。

  直到夜深到不得不回去。

  科技節的通知發布時,正好是月考結束。不出意料,雲永昌卻並不同意她參加這個『毫無意義』的活動。

  事實上,在雲永昌的眼中,學習成績是一切。

  上一所好大學,是普通人改變自己命運的唯一方式。

  他同樣將此寄托在兩個孩子身上。

  「你自己看,又考成什麼樣子了,就這個成績你還想著去參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雲永昌把紙條撕碎後扔到垃圾桶里。

  明明是輕飄飄的紙張,被撕碎的瞬間,卻沉得讓雲厘呼不上氣。

  那天,卡在報名截止前,雲厘又想起一年多前看的那個火遍一時的視頻。

  像魔怔了似的,雲厘報名了其中的機器人足球賽。每一支隊伍需要在教練的指導下完成機器人的搭建。

  學校邀請了西伏科技大學的高材生來指導他們,每支隊伍的隊長便是西科大的學生。

  有將近六十隻隊伍參賽。

  雲厘所在的隊伍花了三個星期搭這六個機器人,正式比賽是5v5,需要留一個候補的機器人。

  前期他們的隊長在西科大遠程寫代碼,最後一段時間會來學校和他們一起組裝機器人。

  離比賽只剩幾天了。

  隊長讓他們找個摩擦力大一點的地面,熟悉機器人的操作。

  那天是周末,操場的塑膠跑道還浸潤在清晨的濕氣中。

  雲厘找了個角落,將機器人放到地上,機器人長得並不好看,暗灰色的方正軀幹,兩隻黃色圓溜溜的眼睛,腦袋還是白色的。

  丑是丑了點,能動就行。

  雲厘操縱手柄上的搖杆,機器人卻很遲鈍,往往需要她朝一個方向推個幾秒,才會緩慢爬動。

  雲厘花了一整天的時間,也沒有讓機器人推著石頭動起來,直到午時的烈日也偷偷露面,她去小賣鋪買了個麵包,坐回操場上。

  盯著這隻蠢蠢的機器人,雲厘悶悶地啃著麵包。

  她只覺得難過,用手指彈了彈機器人的腦袋,抱怨道:「你怎麼這麼笨。」

  後來,她鬱悶地盯著機器人,讓它從從半米遠的地方靠近石頭,她本人也蹲著地上,小心翼翼地跟在機器人後面。

  北向的熱風如潮流撲到臉上,低頭時,雲厘的餘光瞥見旁邊出現的一雙帆布鞋。

  雲厘抬起頭,是個瘦高的男生,看著有些眼熟,眸色和發色都偏褐色,五官卻很柔和好看,雲厘一時有點看呆。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男生笑著說,「就是我和我朋友——今天路過這裡,他有點害羞,沒過來。」

  他指了指觀眾席那邊,遠遠的,汪洋般的藍色座椅中,一個男生孤零零地坐在那兒。

  男生也看著他們,雲厘只能分辨出對方膚色很白,卻看不清長相。

  雲厘站起身。

  「我們在這待了一天了,看見你一直在玩這個機器人。」

  雲厘在陌生人前有些害羞,但聽到他這麼說,本能性地反應:「我不是玩,我在訓練它!」

  男生愣了下,突然笑了聲。

  雲厘有些尷尬,問他:「為什麼笑?」

  男生沒回答她,而是蹲下去端詳她的機器人:「這機器人還挺可愛的,是你自己搭的?」

  雲厘沒吭聲,警惕地盯著他,生怕他哪個不小心弄壞了自己的寶貝。

  往前俯的時候,男生的口袋裡滑出一張通行證,裝在透明卡套內,雲厘認出來是學校特地發放給西科大的學生的。

  他是另外一支隊伍的隊長。

  雲厘一時不知怎麼應對。

  男生見雲厘一直盯著自己的通行證,以為她好奇,撿起隨手給她看了一眼。

  證件照處是張奧特曼的圖片。

  「……」

  圖片擋住了他的名字,只能看到一個淵字。

  彼時雲厘還沒怎麼接觸過這個年齡段的男人,只覺得對方溫柔而又叛逆,她瑟縮地退了一步,盯著他。

  男生將小石頭撿起,起身扔到草地里,一條弧線划過,石頭便不見蹤影。他又從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的足球,上面用塗鴉畫了個笑臉,放在她的機器人面前,問她:「你看,這樣是不是挺適合?」

  雲厘一副狐疑的模樣。

  男生後退了一步,和她說:「再試試。」

  雲厘操作了下搖杆,那蠢了一上午的機器人往前移動兩步,到推足球的時候,突然又卡住不動了。

  男生表情也有點尷尬,問:「要不我來試試?」

  心裡糾結了好久,雲厘還是將手柄遞給了對方。

  溫和的午後,男生耐心地告訴她怎麼樣操作才容易控制機器人以及球的方向。

  等能用機器人移動小足球後,雲厘露出他們見面後的第一個笑容。

  「我要走了,我朋友還在等我。」男生柔和的五官暈在光線中,雲厘撿起那顆小足球,再望過去,男生已經跑遠,隱隱約約,後背上印著個「U」開頭的單詞。

  雲厘瞪大眼睛。

  「等——」

  到嘴邊的呼喚停住,雲厘站在原處看著他們。

  不知道什麼時候,觀眾席上,那個一直默默坐著的人也到了操場門口,兩人差不多身高,穿著同樣的外套,後背上的字母已經完全看不清了。

  雲厘始終沒看清另外一個人的臉。

  那麼草草的一次見面,被雲厘遺忘在光蔭中。後來她全身心都放在了自己的機器人上。在比賽中,雖然名次不高,雲厘獲得了她第一座小獎盃。

  那顆小足球被她放在獎盃旁,擺在房間的書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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