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周圍氣氛也陡然間變得陰氣森森起來。
陣陣陰風從外頭灌湧進來,風中隱隱約約不時飄出來不知是哭是笑的詭異聲音。
後院高挑上空的庭院燈,也開始忽明忽暗,不停發出滋啦啦的響動。
像是燈絲嚴重受潮似的。
根叔、根嫂夫婦臉色刷一下變得毫無血色。
根叔更是慌忙拿出墨鏡重新戴好,回頭滿頭大汗催著根嫂:「愣著幹啥,還不趕緊把吃的喝的拿出來啊!」
「快去啊!」
「我這造的什麼孽喲,攤上這事!」
嘴上抱怨不停,可根嫂絲毫不敢耽擱,抬手默默擦了一下眼淚,便急急忙忙轉身跑去廚房端早已經準備好的吃食祭品。
根叔低著頭,開始輕車熟路的擺著桌椅板凳。
顯然這事對於根叔、根嫂來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
在旁邊一直未曾言語的孫祖耀,咔嚓一下握緊了拳頭,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伸手拉住了根叔。
「根叔別忙活了,這幫孤魂野鬼欺人太甚,今晚我倒要看看不準備祭品,是不是它們還敢害人性命!」
「許仙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真要看著根叔、根嫂被那群野鬼欺負?」
末了孫祖耀轉過頭朝我大喊了一聲。
最終他還是選擇了無條件相信根叔、根嫂。
這沒什麼好奇怪,絕大部分人都有私心,既然有私心總歸是會下意識偏袒與自己更親近的一方。
而我與根叔、根嫂算不上親近,同樣的我與阿秋更是素不相識。
今晚我想要的只是個真相。
如果根叔、根嫂真沒有做什麼對不起阿秋的惡事,我一定會還他們一個平靜生活。
「阿祖別咋咋呼呼的,捉鬼降妖也得講究個先禮後兵,能坐下來好好談,何必動刀動槍。」
「先讓根叔、根嫂準備吧。」
孫祖耀其實看出來我是想先弄清楚真相、弄清楚阿秋到底怎麼死的,再決定到底幫誰。
認識這麼久,他很清楚我這人的性格,向來幫理不幫親。
眼神有些複雜的看了我一眼後,孫祖耀不再言語,默默低下了頭。
根叔似乎也感覺到了不對,看我的眼神明顯有些閃躲。
院子裡灌湧進來的陣陣陰風,越來越強烈。
上了鎖的院門,敲門一樣的砰砰聲,也越來越清晰,最終砰一聲巨響,硬生生被陰風吹了開來。
不知何時院子裡,開始瀰漫起了一層濃白色的霧氣。
根叔已經擺好了十幾張桌椅,根嫂也挨個上了菜。
每桌都擺的滿滿當當,有葷有素、有瓜果涼菜,還都插上了三炷香。
最後每個位置上都擺上一份倒頭飯,倒上一杯酒水後,根嫂捏著圍裙默不作聲退到了根叔身旁。
夫婦兩人就那麼行屍走肉一樣站著,等著伺候那些孤魂野鬼。
啪的一聲,庭院燈徹底熄滅。
整個後院瞬間陷入一片昏暗,瀰漫的白霧也濃郁到了極致,周圍陰冷滲人。
幾秒鐘前還死寂一片的後院,瞬間變得熱鬧起來。
每張桌子旁都坐滿了『人』,準確說是孤魂野鬼。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院牆頭上還飄著好些孤魂野鬼,在等著進來享用祭品。
一眼看過去,起碼也得上百隻。
這是方圓幾百里範圍內的孤魂野鬼都來了?
孤魂野鬼平常幾乎沒有人會去祭拜,眼下能有個地方大吃大喝。
如果沒有懂行的人幫忙解決,任由發展下去,恐怕最多再來半個月,根叔家就得變成鬼窩。
第一批孤魂野鬼吃完,根嫂流著眼淚,默不作聲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黃紙錢,放到火盆里點了火。
根叔忙跑過去收拾完殘羹冷飯,又匆忙重新換了一批新鮮飯菜祭品。
其實也不是殘羹冷飯,表面上看除了線香燒完,那些飯食一點都沒動過。
只不過如果你仔細去看,就會發現那些飯菜已經沒了味道、杯子裡的白酒也變成了水。
野鬼包括北方老仙,吃東西其實吃的都是飯菜、酒水那一口精氣。
根嫂、根叔照舊在被迫招呼源源不斷、一批接這一批湧入後院的孤魂野鬼。
我也沒閒著,一直在尋找阿秋的蹤跡。
然而直到根叔兩口子送走第三批孤魂野鬼、迎來第四批,我也沒發現阿秋在其中。
此事因阿秋而起,不管是給阿秋公道,還是給根嫂根叔公道。
找不到阿秋,一切都是白搭。
我正準備走過去問一問根叔、根嫂,阿秋是不是每天晚上都是最後一批出現時。
院門突然被人推開了。
一個戴著鴨舌帽、戴著墨鏡還穿著一件小風衣,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高挑女郎闖了進來。
看到女郎,孫祖耀下意識以為對方是阿秋。
「小太妹!死了還好纏著根叔、根嫂,老子跟你拼了!」
一直默不作聲、突然爆發的孫祖耀,抄起牆根角一根棍子,就要動手。
與此同時,滿院子的孤魂野鬼也齊刷刷扭過頭看向了高挑女郎。
一隻腳剛踏進院子的高挑女郎,被一群孤魂野鬼凝視散發出的森森鬼氣,逼得往後退了一步,還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怎麼突然這麼冷?」
讓我奇怪的是,女郎竟然沒看到那些孤魂野鬼。
普通人一般情況下看不到孤魂野鬼不奇怪。
可現在滿院子都是孤魂野鬼,孫祖耀都能看到。
難道是這高挑女郎身上戴著什麼極厲害的護體法器?
很快我的猜測便得到了驗證,高挑女郎拉了拉衣領,邁步徑直走了進來。
幾隻孤魂野鬼想撲上去,可一靠近立馬像是老鼠見了貓,嗖一下就跑了。
「怎麼一個人也沒有?我明明聽到院子裡好熱鬧的。」
看不到孤魂野鬼的高挑女郎,一掃滿院子桌椅板凳,桌子上還都擺著珍饈佳肴。
忍不住很是疑惑的呢喃起來。
隨著她往前走,那些還坐在椅子上大吃大喝的孤魂野鬼,像是感到了莫大危機靠近。
呼啦一下,一窩蜂全跑了。
這麼多孤魂野鬼逃跑,院子裡頓時陰風大作,吹得那叫一個昏天暗地。
桌椅板凳、桌上的飯菜祭品,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看著突然一片狼藉的院子,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身處在一群孤魂野鬼中央的高挑女郎,也整個人都嚇懵了。
木頭樁子似的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聽到動靜,根嫂、根叔也從廚房裡跑了出來。
一看滿地狼藉,那些孤魂野鬼全跑了。
夫婦兩人不僅沒歡喜,反而像是闖了滔天大禍一樣,嚇得面無血色,齊刷刷跌坐在地上。
根嫂更是止不住哀嚎:「這……這怎麼辦啊?阿秋可說了,要是不招待好它這些朋友,就要我們的老命!」
「怎麼辦啊!」
「怪我!都怪我啊!」
根叔坐在地上,抬起手開始不停抽自己嘴巴,字裡行間透著無盡懊悔。
「不是?根嫂、根叔這到底咋回事啊?是不是有誰欺負您兩?」
緩過神的高挑女郎摘下了墨鏡、鴨舌帽,露出了一張青春靚麗至極的臉蛋。
一臉擔憂不解的跑過去攙扶根叔、根嫂。
「羅芳怎麼是你啊?」
這時候孫祖耀也認出了高挑女郎,一臉意外,扔掉手裡棍子也跑過去幫著安慰根叔、根嫂。
只可惜兩人的安慰,一點作用沒有,根嫂已經嚇得魂不守舍,只是流著眼淚一個勁念叨怎麼辦?
根叔低著頭一臉的懊悔。
眼見怎麼安慰都不起用,孫祖耀轉過頭流著眼淚盯著我,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喊道。
「許仙,你還不動手?你真忍心看著根叔、根嫂被這麼欺負禍害?」
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走了過去。
原本我是想等阿秋現身,讓它與根嫂、根叔當面對質,在決定如何處理這件事。
奈何計劃趕不上變化,阿秋遲遲沒有現身。
倒是半路殺出個羅芳,把孤魂野鬼全給嚇跑了。
「根叔、根嫂事已至此你們還不打算說出真相?」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阿秋的事,她死了還要糾集這麼多孤魂野鬼纏著你們?」
「我看過阿秋寫的日記,她不是自殺。」
我低下頭眯著眼睛,死死盯著根叔、根嫂質問。
面對我的質問,根嫂、根叔頭埋得更深了。
片刻後根嫂突然像是受了刺激,哭嚎著不停捶打根叔,嘴裡痛罵個不停。
根叔也不反抗,低著頭任由根嫂捶打。
見我堅持要讓根嫂、根叔說出真相,孫祖耀張了張想求情,最後也沒開口。
半路殺出來攪亂局面的羅芳,這時候也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蹭一下站起身來,回頭瞪著我。
「你是根嫂、根叔請來捉鬼的對吧?」
「我告訴你根嫂、根叔一輩子都是好人,他們不可能害死你說的那個什麼阿秋。」
「你拿了錢就得辦事……」
「誰告訴一輩子的好人就不會做惡事,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何況我沒收錢。」
我斜了一眼趾高氣昂的羅芳,擲地有聲的一番話,嗆的羅芳俏臉漲紅,咬了半天牙也沒再蹦出一個字來。
場面陷入了死絕了一般的沉默。
滴答。
滴答。
憑空響起的滴答聲,在一片死寂下格外清晰,空氣中不知何時瀰漫起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抬頭一看,後院用彩鋼瓦搭建的頂棚上,一滴滴帶著強烈怨念的鮮血,正往下滴落。
阿秋死的時候,大出血。
「來了!阿秋來了!」
根嫂像是受了刺激的小貓崽,一臉驚恐,磕磕巴巴大喊著拼命往後躲。
孫祖耀、羅芳也被頂棚滲血這詭異一幕嚇得屏住了呼吸。
我低頭撇了一眼,坐在地上默不作聲的根叔。
「根叔,你若還不肯說出真相,那我也無能為力。」
說完我作勢轉身要走,孫祖耀徹底急了,也開口沖根叔大喊起來。
「根叔,我和羅芳都是您們看著長大的,我們都相信你和根嫂不會害死人。」
「您有什麼不敢說的!」
孫祖耀話音剛落,呼一聲,一股帶著極強怨念的陰風呼嘯而來。
風中阿秋慘白滿是怨毒的臉龐慢慢浮現了出來,還保持著死時大出血的模樣。
鮮血嘩啦啦從陰風中往下飄灑。
血雨一樣直撲根叔家後院。
「兩個恬不知恥的老東西,給你們贖罪的機會不中用,膽敢請人趕走我朋友!」
「今晚我要你們兩個老東西償命!」
阿秋帶著滔天怨念的怒吼,飄飄忽忽,像是鐵絲硬生生往耳朵眼裡鑽,讓人極度不舒服的同時,心神也開始動盪。
莫名便感覺情緒開始失控,先是泛起同情,跟著又泛起怒火。
我忙念起淨神咒,平復下受到影響的心境後,不著痕跡擋在了孫祖耀跟前。
讓我大感意外的是,連我都被阿秋怨念短暫影響,羅芳竟然一點事沒有,僅僅只是被嚇得呆若木雞而已。
根叔在阿秋滔天怨念影響下,徹底情緒崩潰,跪在地上抱著腦袋死命磕頭。
「是我造孽!是我鬼迷心竅!」
「我說!我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