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踏著罡步,七星劍一挑黃符,立於胸前。
「金轉玉回、天雲散開,熒惑降瑞,雨塵靜埃,持運加時,烏兔相催,流火恆赫,止水除災。」
「今稟司雨大龍神,急急如律令!」
法咒念罷七星劍一抖,燒了黃符焚了文書。
我忙左手拿起杏黃令旗朝著下河村上空沉沉烏雲一臉搖晃三下。
隨著令旗搖晃,天空中開始颳起大風。
不大一會功夫,沉沉烏雲便盡數退散。
大春哥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就差沒當場大喊真特麼神了。
見烏雲散開,我忙反手掐出法訣,令旗朝大春哥抱著的推水葫蘆一指。
「葫蘆葫蘆,隨水飄飄,你漲水漲,你落水落。」
大春哥抱著葫蘆的雙手往下突兀往下一沉,瞪著眼睛看著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怎麼我感覺這葫蘆,突然重了好多。」
我撓著腦袋也不知道這該怎麼解釋。
有的地方求雨,做完法事後就要用個大葫蘆,選一個年輕力壯力氣大的小伙子。
背著葫蘆去龍潭取水,然後把水背回村里,這樣以來就能下雨。
據說啊回來的路上,裝滿水的葫蘆會越來越重。
以葫蘆停雨退水,也有些類似。
「大春哥,把葫蘆扔到水裡去。」
大春哥點了點頭,雙手抱著退水葫蘆朝著院門外走去。
明明只是個空葫蘆,此刻他抱起來卻越走越吃力。
等走到院門外時,額頭上汗珠都滲了出來。
走到水邊,已經是青筋暴起,顯然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啊!」
一聲低吼,大春哥雙手使勁將退水葫蘆扔了下去。
空葫蘆扔到水裡,不會濺起多大水花,也沒太大落水聲。
頂多是飄在水面,激起一圈圈漣漪。
退水葫蘆落水,卻是砰一聲響,像是往水裡扔了一塊大石頭。
也沒漂在水面,而是直接沉入了水底。
隨著退水葫蘆沉入水底,暴漲變寬的水面憑空出現一個漩渦。
漩渦越轉越大、越轉越急。
暴漲的洪水像是被一股無形力量吸入地底,更像是被退水葫蘆收入其中。
不一會暴漲的洪水,便退回到了原本水位,退水葫蘆像是一塊石碑,靜靜矗立在水邊任憑浪頭席捲,依舊是紋絲不動。
居於大江大河之畔的村莊、城鎮,大都會弄一些鎮水之物。
比如鎮水鐵牛、鎮水贔屓,還有大名鼎鼎的泗水鎮水巨劍。
此刻立於水邊紋絲不動的退水葫蘆,便有類似效果。
這一幕看的大春哥嘖嘖稱奇,回頭就沖我豎起了大拇指。
「老弟你神了啊,比張老道還神!」
「今天我算是大開眼界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心裡頭卻也不敢掉以輕心。
雖說已經驅散烏雲,水邊也有退水葫蘆鎮水。
但鯉魚精一日不除,我心一日不安。
以鯉魚精的道行,它若是要強行漲水,退水葫蘆只怕也鎮不住。
我回屋收拾了一下東西,背著八卦袋抱著第二個用作今晚收妖的葫蘆,和大春哥開始挨家挨戶借陽畫符。
如何挨家挨戶借陽畫符?
其實也不複雜,就是挨家挨戶每個村民取一滴指尖血。
下河村一百多戶人家,除去外出務工、外出求學不在村裡的,也得有兩百多號人。
每人取一滴指尖血,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也挺費時費力。
足足忙活了一個下午,才算完事。
凝聚下河村全村人心力、畫滿鎮妖符文的葫蘆,抱在手裡都是溫熱的。
雖說晚上降服鯉魚精,要全村幫忙。
也不是真的要全村人都去幫忙。
我選了三十八個年輕力壯、屬龍、屬虎、屬牛,生辰八字足夠硬的幫手。
其他村民跑來湊熱鬧,我就讓他們全站在高處,只能遠遠看不能咋咋呼呼瞎嚷嚷。
更加不能靠近水邊。
尤其是女人、小孩、老人一定要站在人群中央。
婦孺老人陽氣弱一些,讓他們站在中央,也是防止等會與鯉魚精鬥法,妖氣漫天沖了體。
一切準備就緒,我用捆妖繩系了繩扣,綁在自己腰上。
另一頭則交給三十八個幫手。
「等會抓緊繩子,千萬別鬆手,不管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千萬別大喊大叫出聲。」
「我讓大傢伙往上拽的時候,也別偷懶,一定要齊心協力往上拽!」
交代完我也耽誤時間,抱著葫蘆一步一步走入水中。
剛退下去的水,又涼又渾濁,更加不知道深淺。
反正一眼掃過去,總感覺渾濁不堪、波濤起伏的水面,無比深邃像是大張著血盆巨口的洪荒蠻獸,像是連通著另外一個世界。
下一步踏出,立馬就會沒過頭頂。
我強忍著心頭這種不安感,咬著牙一步一步朝水深處走。
很快水便沒過了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鯉魚精作祟,水底下一群接著一群的魚兒。
開始往我身上撞,開始圍著我打轉。
像是要把我給拽下去。
又往前走了幾步,等到水沒過胸口,我停了下來,輕輕將系了紅繩,綁在捆妖索上的葫蘆拋入水中。
葫蘆開始隨著水波,一上一下漂浮不停。
我慢慢抬起手拍了拍水面,朗聲大喊。
「不是要老子跳水庫?今晚爺爺來了。」
「怎麼不出來了。」
葫蘆收妖,總得先把妖引出來。
我越罵越起勁,大概過了七八分鐘,周圍氣氛一下子就變了。
妖氣瀰漫間。
水面上一條足有幾丈寬的巨大水波悄然出現,迅速朝著我逼近過來。
隱隱約約我還聽到一陣陣陰笑從水中飄出。
「來了。」
白靈素在心頭提醒我。
我屏氣凝神,忙抬手結出法印,雙手合十交錯呈劍指狀,一指飄在前方水面上的葫蘆。
「上令御章、下赦不祥,陰陽二氣、乾坤輪轉,妖邪冤孽,盡在一葫!」
「收!」
原本隨著水波上下漂浮的葫蘆,突然靜止不動。
葫蘆身上集合下河村全村人心力、精血、陽氣所畫的鎮妖、收妖符猛然間爆發出一陣刺目紅芒。
葫蘆開始滴溜溜旋轉,葫蘆口對準了水面上那一道足有幾丈寬的巨大水痕。
水面下,鯉魚精也感覺到了危險,果斷放棄朝我逼近。
水面上巨大水痕瞬間掉頭,朝著水庫深處游去。
「往回拽!」
我沒遲疑,回過頭朝著岸上大喊一聲。
我自己也一把拽緊了系住收妖葫蘆的紅繩。
系在我腰間的捆妖索陡然間繃緊起來。
身後岸上,也傳來三十八個幫手咬著牙低吼喊號子的聲音。
三十八個年輕力壯的老爺們,要用一個繩子,把我一個人、和一個葫蘆從水裡拽上去。
用腳趾頭想想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岸上三十八和壯勞力拽了半天,臉都憋紅了。
我站在水裡紋絲不動,葫蘆就更是如同定格在了原地。
或者說有一股巨力,拽著我、拽著葫蘆要朝深水處拖。
完全就像是一場拔河大賽。
一場人與妖之間的拔河大賽。
高處聚在一塊看新鮮的其他村民,見三十八個壯勞力都拉不動。
也是紛紛握緊了拳頭,忍不住開始打氣加油。
這時候水面上開始妖風大作,波濤洶湧起來。
水波直接拍到了我臉上,嗆得我只咳嗽。
水底下更是暗潮湧動,仿佛一頭洪荒巨獸,在水下肆意攪動。
開工沒有回頭箭。
我閉著眼睛,屏住呼吸死死拽著紅繩不撒手。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感覺與我較勁的那股巨力消失了。
我連帶著葫蘆,迅速被拖到了岸邊。
等大春哥他們幾個,七手八腳將我從水裡拉上岸。
我抱著葫蘆,躺在地上大口穿著粗氣。
整個人完全虛脫了。
這時候,天空中突然響起了悶雷聲。
乾打雷不下雨。
水裡咕嚕嚕泛起一大片氣泡,一條大如扁舟的鯉魚翻著白眼,從水底浮了出來。
岸邊下河村村民看到這一幕,全都嚇傻了。
過了許久,有人磕磕巴巴說這輩子沒見過那麼大的鯉魚。
幾個年輕小伙子嚷嚷著要下河,把大鯉魚撈起來。
被我給攔了下來。
又是幾聲悶雷響起,大鯉魚緩緩沉入水底。
收妖葫蘆當然不可能把這麼大鯉魚收進去。
收的只是妖靈。
等到恢復了氣力,我便招呼村民趕緊回家。
今晚幫忙拉繩子的三十八壯勞力,之後三天別去水庫邊,也不能碰媳婦。
剛剛他們看似是在使勁拉繩子,其實消耗的體內陽氣。
帶著葫蘆回到劉大毛家,我讓侯翠翠找來柴火。
把家裡用來熬豬食的大灶燒起來。
葫蘆就架在灶膛里,一把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至此劉大毛家一事算是處理乾淨,下河村以後也不會再有鯉魚精作祟。
劉大毛已經一命嗚呼,答應我的二十萬酬勞,算是泡湯。
我也不可能追著侯翠翠孤兒寡母去討要。
最後只拿了六千塊紅包。
想還欠殷森的二十萬,只得另想辦法。
侯翠翠在我建議下,給這次鯉魚精興風作浪,漲大水受了波及的村民,每家都賠了一萬塊錢。
沒有受到波及的村民,也每家都送了禮。
劉大毛、劉虎都沒了,父子兩以前在下河村什麼德行、什麼人緣不用多說。
我讓侯翠翠那麼做,也是為了以後她們孤兒寡母在下河村日子能好過點考慮。
第二天一早,大明哥送我回了龍門村。
見我平安回來,我媽嘴上沒說,臉上神色是明顯一松。
嘮叨了幾句,給我做了飯,我媽自己又去了一趟下河村。
說侯翠翠現在孤兒寡母,還要忙著操辦後事著實可憐,怎麼說也是沾親帶故。
劉大毛一家三口也都死了,人死債消。
她要去幫著操辦後事。
我自己一個人在家睡了一天一宿,才算是徹底緩恢復過來。
劉大毛父子的葬禮我沒去參加,乘著鎮上趕大集。
我和大明哥一塊去了鎮上。
想著既然回來了,就買點吃食用品去看看楊大喇叭。
不管怎麼說我和楊富貴也算從小一塊長大。
他家就一個兒子,現在人沒了,楊大喇叭老兩口日子並不好過。
晚上我提著東西,去了楊大喇叭家,卻沒看到屋裡亮著燈。
一問鄰居才知道,楊大喇叭兩口子去了隔壁鎮子新開的燒磚廠做工了。
吃住都在燒磚廠里,已經很長時間沒回來過了。
大概是怕老在家待著,觸景生情吧。
可我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挑苦命人這句話,會應在楊大喇叭一家人身上。
楊大喇叭老兩口在燒磚廠做工,被餓鬼附體,自己活活剖開了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