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在院子裡幫著曬糧食。
突然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漢子,一步三叩首進了我家院子。
一步三叩首那可是大禮。
當時我也給看傻。
沒等我反應過來,人已經一步三叩首到了我跟前。
抓著我褲腿哭喊著讓我救命。
說的話更讓我目瞪口呆,半天轉不過彎來。
「你就是張神仙的徒弟吧?我家的事你可一定要管。」
「這是張神仙答應過我家的。」
師父他已經離開一年多了,以前也沒聽他提過答應要幫誰家辦事。
而且一看漢子的模樣,明擺著是人命關天的大事。
這到底啥情況?
「劉大毛,你少纏著我兒子,你家那是自作自受!」
「誰答應你的,你找誰去!」
這時候,我媽提著鍋鏟從廚房跑了出來,指著中年漢子破口大罵。
臉上神情,那叫一個鄙夷、厭惡。
這一下子我更加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我媽提著鍋鏟跑過來,一把將我拽到身後。
說啥也要把劉大毛趕出去。
劉大毛就不肯走,抱著我媽腿,哭天抹淚就喊。
「妹子,怎麼著咱也算兄妹,打斷骨頭連著筋。」
「你家要不幫忙,我家裡頭就真要死絕了啊。」
我媽這人脾氣爆、性子倔,心底卻很善良。
一聽劉大毛家都要死絕了,她手裡鍋鏟慢慢放了下去。
嘆了口氣說了句你進屋等著,隨後拽著我去了廚房。
「媽,這到底咋回事?」
再三追問下,我媽終於吐露了實情。
今天突然上門求助的劉大毛,算起來我得叫表舅。
我媽之所以厭惡他,是因為劉大毛一家子,真不是啥好玩意。
劉大毛一家從外婆他們村,搬去下河村養魚。
沒幾年發了財,就在下河村買了地基,起了新房。
蓋得還是小洋樓,在我老家那邊,這條件放在十年前,絕對算大戶。
劉大毛兩口子不說把爹媽一塊接過去安享晚年。
還索性來了個不管不顧,最後老人死在家裡頭,屍體臭了才被鄰居發現。
當時我師父在十里八鄉很有名頭,誰家有個紅白事都請他。
知道劉大毛一家德行後,我師父被請去幫忙時,當著滿座親朋的面,狠狠訓了劉大毛家一頓。
落了面子,劉大毛一家跟我師父動了手。
罵我師父浪得虛名,裝神弄鬼。
師父當時也沒反駁,只是冷笑著說了一句。
『十年後你家要是不想絕戶,就一步三叩首上門來求老子。』
聽完大概經過,我心裡頭也是萬分震驚。
震驚於師父的道行。
十年前,他就能算到劉大毛家必遭劫難。
然而讓我震驚的是,還遠不止於此。
言歸正傳,將前因後果告訴我以後,我媽嘆了口氣說。
「劉大毛這家人,從婆娘到兒子,都是啥好玩意,死了也是遭報應。」
「偏偏這劉大毛前不久剛抱上孫女,孩子剛滿月沒幾天,這要是沒了多可憐。」
「上輩人的事,也不該牽扯剛滿月的孩子。」
「那我收拾收拾,去看看?」
我媽點點頭,臨了又叮囑我要是不行千萬別瞎逞能。
其實就算我媽不讓去,這一趟我也非去不可。
倒不是說我這人聖母心。
而是因為師父他十年前說了那樣的話。
如今事情應驗。
劉大毛真就一步三叩首上門來求。
已成因果,若是不去勢必損了師父陰德。
這次算是給師父擦 屁股去。
我折返回到堂屋,劉大毛一看到我,立馬站了起來。
一口一個大外甥叫著,生怕我不肯去,還嘮叨這是我師父答應過要幫忙的。
「我師父答應過不假,不過親兄弟還要明算帳。」
「這一趟不管成不成,二十萬一分不能少。」
我不是啥嫉惡如仇的俠客,但從小我就特別反感那些不孝之徒。
大概這是因為小時候為了保全我,爺爺奶奶、我媽、我師父、李婆婆,這些長輩。
真是豁出命去。
劉大毛這種人,連爹媽都捨不得花一毛錢去贍養,說他視財如命,都是抬舉。
我開口要二十萬,和要他命沒區別。
也算出口氣。
不出意外劉大毛立馬叫苦連天,說啥家裡哪有這麼多錢。
賣慘不行,又開始打感情牌,說什麼好歹我得叫他表舅。
我聽得冷笑連連,鬆口當然不可能鬆口。
最後劉大毛被我逼得沒辦法,咬著牙應下來。
是真在咬牙。
我都清楚聽到了咔嚓嚓的聲音。
要不是力氣不夠,估計這孫子真能給牙咬碎了。
「行了,去外頭等著,我收拾下東西。」
劉大毛不敢忤逆,點點頭乖乖退了出去。
我媽看到這一幕,還偷偷給我豎了個大拇指。
也不避諱劉大毛,當面說了句活該。
我回裡屋收拾傢伙事時,好久沒有現身的白靈素,突然現了身,開口就問我。
「夫君你真要去下河村?」
一聽這話裡有話,我停了下來。
「下河村有什麼不對?」
隨後白靈素告訴我,其實師父他不止十年前去過下河村。
早在十五年前,師父就去過一次下河村。
還險些把命丟在下河村。
下河村分大村、小村,全都依水而建,就在一個大水庫旁。
那年下河村不知道怎麼回事,接連暴雨,水庫泛濫淹死好些人。
周圍幾個村子,卻又都沒事,河邊莊家都沒被沖走一棵。
村里就覺得是有髒東西作祟,請了師父去看。
「一番調查張老道在水庫里發現了一隻妖孽興風作浪,前後與之鬥了三次法,受了不輕的傷。」
「最後也只是把那隻妖孽逼回了水裡。」
「你的意思是劉大毛家的事,跟那隻妖孽有關?」
白靈素搖搖頭。
「不好說,總之下河村那地方危險。」
之後我追問白靈素,當年師父遇到的究竟是只什麼妖孽?
白靈素依舊搖頭,她告訴我當時她並沒有去幫忙。
之所以知道這些事,是因為我師父當年第一次與那隻妖孽鬥法落敗後。
回家取陰山祖印,交代白靈素若是他出意外,以後我家就全靠白靈素照拂。
做我們這行,拿錢辦事,要是倒霉碰到棘手的事,命賠進去也不算稀奇。
但我沒想到,以師父的道行,竟然也有這樣的經歷。
師父沒跟我提過,我當時也就三歲,回憶半天也全然沒印象。
「夫君若要去,妾身以為把祖印帶上,若兩件事真有關係。」
「也能以防萬一。」
自從北上拿到陰山祖印後,我就將其寄回了老家。
我雖然從陰山術字密錄中,學到了如何使用祖印。
這次放假回家,我也沒想過去嘗試使用。
一旦用了,就正中殷森下懷。
然而眼下,就像背後有一種無形大手,推著我往那條路走。
再一想起毛靜彤的事,我也忍不住搖頭苦笑。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吶。」
可笑一開始殷森傳我陰山術字密錄時,我還千方百計、絞盡腦汁思慮對策。
遇到事,還總擔心是不是殷森設的圈套。
現在看來,他壓根沒有費力設圈套。
他只是算準了我的命。
選在恰當時間,輕輕推波助瀾而已。
殷森這麼做到底圖謀什麼?
難道真是為打破天命,行逆天之舉?
「夫君莫要為尚未發生的事憂慮,過好當下、走好眼前。」
就在我快要被萬千思緒吞沒,驟生心魔時。
白靈素一句話,將我驚醒過來。
是啊。
若是連眼前的事都沒處理好,非要去憂慮還沒發生的事。
不就成了杞人憂天嗎?
我不在遲疑多想,小心翼翼取出黃綢子包裹嚴實的陰山祖印,一併放進了八卦袋。
隨劉大毛趕往下河村的一路上,我都在祈禱這兩件事沒有關係。
祈禱用不上陰山祖印。
師父當年與那隻妖孽前後鬥法三次,最後動用陰山祖印,也只是將其逼回水中。
若兩件事真有關係,恐怕就算我動用陰山祖印。
以我目前的道行,估計也是十拿九不穩。
劉大毛家就在水庫邊,院子裡修了好幾個水池,裝了增氧器。
明擺著是平常用來養魚的,只不過眼下池子裡空空蕩蕩,水都沒有,更別說魚了。
詭異的是,剛踏進他家院子,我就聞到空氣中有股子特別濃郁的死魚爛蝦味。
隱隱約約,裡頭還夾雜著一絲淡淡血腥味。
在抬頭一看他家小洋樓,上下三層。
所有窗戶,都用無比厚實的黑色窗簾,遮了個嚴嚴實實。
別說透進去陽光,估計風都透不進去。
不等我細看,屋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哀嚎慘叫。
「啊啊啊!疼死我了!」
「殺了我!殺了我吧!」
就那哀嚎聲,用殺豬一般形容都不夠。
聽得我都有些頭皮一緊。
無法想像發出哀嚎的人,到底在經歷何種非人的折磨。
「大外甥吶你……你聽這,你快進屋給你虎子哥看看吧。」
「算表舅求你了。」
劉大毛抓著我的手,老淚縱橫、忙開口哀求。
也是在時候,我無意間看到劉大毛袖子耷拉下去,露出的右邊手腕處。
竟然長著一片鱗片。
人手上怎麼會長鱗片呢?
我心頭一驚,下意識以為看花了眼。
忙反手一把抓住劉大毛右手,擼起他袖子。
這下看得真真切切。
他手腕處,的的確確長著一片鱗片。
拇指大小的鱗片,陽光照射下還亮晶晶的。
劉大毛這時候,也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鱗片。
瞬間臉色巨變,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上。
嘴裡無比驚恐喊著:「要死了!我要死了!」
一邊喊,就一邊去拔鱗片。
那些鱗片可不是貼上去的,全是從肉里長出來。
一拔連皮帶肉,鮮血橫流。
劉大毛仿佛感覺不到疼,夢魘似的拼命去拔。
拔到整個手腕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那些鱗片卻像是春風下的野草。
肉眼可見從肉里往外鑽。
一眨眼,長得比之前更多、更密集了。
前後不到兩分鐘,劉大毛整個右手手臂上,長滿了鱗片,還迅速朝著手背蔓延。
從肉里長出來鱗片,是什麼滋味我不知道。
反正劉大毛已經抱著手臂,開始滿地打滾、慘叫個不停。
最後乾脆用腦袋砰砰往地上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