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討封

  老虎夜襲村子的事,也很快被報了上去。

  上面派了人下來調查、統計傷亡情況,村里鬧得人心惶惶。

  但老虎是變成倀鬼的劉長貴引來的這事,知情者並不多。

  加上葬身虎口的幾人,全都是死在我家裡頭。

  村里人都覺得,是我們家,是我這出生就害了好幾條人命的妖胎,惹出的禍。

  不僅是村里人,就連上面下來的調查組,也懷疑我家。

  爺爺都還沒入殮,就來了幾波人到我家討要說法。

  最後我師父不知道使了啥關係,總算把調查組打發走了,但村里人不一樣。

  他們壓根不信,一口咬定是我這妖胎惹出的禍。

  尤其是死人的幾家,帶著親戚朋友輪班堵在我家門口。

  我媽氣的不輕,明明就不是我惹的禍,相反要不是我說劉長貴身上沒肉,說跟他去了會死。

  不是爺爺及時追上去,不是我師父關鍵時刻趕到。

  當時財迷心竅被劉長貴騙去的人,包括他老婆孩子,這會早成了老虎的腹中食。

  劉長貴也必定會故技重施,到時候死的人絕對要比現在多。

  我家那會的處境,大概能說是做了好事卻沒好報。

  家裡受委屈我媽和奶奶也咬牙忍了。

  棘手的是,隨著到我家討要說法的村民越來越多。

  我變得越來越狂躁,越來越不像一個人。

  嘴裡長出了毒蛇一樣的尖牙。

  聽到外頭有村民來討要說法,就扭著身子、呲著牙,眼神兇狠的像是要吃人。

  最後連我媽、奶奶和師父,我都不認,張嘴就想咬。

  我媽眼淚都快流幹了,這種情況下又不敢帶我出門。

  一旦給村民看到我現在的樣子,這事就徹底說不清楚了。

  師父說這是白蛇在作怪。

  一開始是情況危急,白蛇若不強占我肉身,恐怕所有人都得葬身虎口。

  可小孩子魂魄不穩,最容易丟魂。

  白蛇這一強占肉身,我的魂魄險些被強行擠出體外。

  我師父讓我媽拿紅繩,捆的不單單是白蛇,更是我的三魂七魄。

  原本只需要想辦法將白蛇的妖靈從我體內請走,這事也就能解決。

  但現在白蛇讓村子免遭虎災救了人,村里人卻這樣對我家。

  無疑是徹底激怒了白蛇。

  白蛇現在占著我的肉身不放,她要讓村里忘恩負義的人,都付出代價。

  很快我師父的話就得到了應驗。

  虎災的事都沒徹底處理完,村里就像我出生時那樣,鬧起了蛇災。

  有的正吃著飯,突然就從房樑上掉下來一條蛇,張口就咬人。

  有的去下地的路上,被竄出的蛇咬了腿。

  家禽家畜,更是被咬死咬傷無數。

  眼見蛇災越鬧越凶,村里開始組織村民捕蛇。

  我師父去勸過,說這樣做只會讓事情越鬧越大。

  結果非但沒人聽,大傢伙還說我師父是同夥,是他背後施了妖術邪法。

  最後沒辦法,我師父又一次動用關係,請了一支醫療隊帶了很多蛇毒血清駐紮到村里。

  還聯繫了好幾個懂得醫治蛇傷的朋友到村里幫忙。

  若非這樣,恐怕那幾天之內,村里得被蛇咬死、毒死一大半人。

  幾天奔波下來,我師父瘦了一大圈,我的情況也是越來越嚴重。

  紅繩也已經綁不住我,只能拿栓牲口的大麻繩。

  對於師父以怨報德的種種行跡,我媽和奶奶很不理解,尤其是我媽。

  「張神仙,咱管那些人死活幹啥?我們家救了人,我爹命搭了進去,孩子也變成這樣,他們就該死!」

  好人沒好報,換了誰心裡頭都憋屈。

  所以我師父並沒有跟我媽說什麼大道理,他只是告訴我媽。

  現在想要救我,只能靠全村人,若真讓白蛇將全村人給害了。

  幾百條人命,即便這些人全是恩將仇報、是非不分,如此大的殺孽。

  我和白蛇就都沒了活路,到時候一定會有人來收拾。

  至於真到那一步,會是什麼人來收拾。

  我師父沒有提及。

  放任不管維持現狀,讓白蛇繼續占著我的肉身不放,就算最後白蛇禍害完全村泄了怒氣肯自己走,我也難以魂歸軀殼。

  屆時白蛇必然會完全占據我的肉身,一樣會有其他人來收場。

  眼見關係到我的生死安危,我媽最終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忍著委屈問我師父該怎麼救我。

  「現在想救孩子只有一個法子,讓孩子做出馬弟子!」

  我媽並不懂啥叫出馬弟子,可她看得出來其實我師父一早就想好了這法子,遲遲沒說也必然是因為要辦成這事難如登天。

  事實也的確如我媽猜測的那樣,難如登天。

  一般出馬弟子,只要熬過仙家考驗,領了堂口、供了老仙便算成了。

  我的情況卻不同,我必須要供白蛇的堂口、領她的馬。

  但我們這邊沒有供奉家仙的習俗,所以那白蛇只能算山精野怪,算不得仙家。

  更重要的事,現在白蛇鐵了心要報復全村,她也不可能答應。

  解決的辦法便是替白蛇討封,只要村里人誠心認為白蛇是護佑一方平安的仙家。

  那白蛇便等於有了名分,她的怒火也能因此平息。

  當時來我家鬧事討要說法的村民,都把我家門檻踩平了,院牆都給扒了。

  在他們眼裡,我們家就是一切災禍、不幸的根源。

  再加上我那半人半蛇、見人就咬的模樣。

  真讓我媽抱著我滿村子挨家挨戶去討封口,可想而知會是什麼處境。

  這完全就等於是去賭全村人是否能幡然悔悟、是否都心存一絲善念。

  所以在我媽看來,這已經不是難如登天的問題,完全就是不可能辦成的事。

  「張神仙,這…這咋可能辦得到嘛?這幾天村里人對我們家、對您是啥態度,您也都看在眼裡。」

  「就沒有其他辦法?就算拿我這條命去換也成啊!」

  面對我媽的苦苦哀求,我師父已經不忍心再開口說話,閉著眼睛搖了搖頭。

  我媽坐在地上哭成了淚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後奶奶抹了抹眼淚站起身說:「不管辦不辦得到,總是個法子,那怕挨家挨戶跪著去求,也得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