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燕王府的人都有病。

  祥瑞一十三年

  西北屬地,燕王府。

  今日全府上下戒嚴,讓這座本就冷血無情的燕王府,更添了幾分肅殺之氣。

  慕容君重狼狽的跪在地上,身上捆著厚重的鐵鏈,勒得他肉疼,渾身不自在。

  他恍惚的看著周圍的一切,眼前的場景讓他感到陌生,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忽然他想起半炷香前,自己的房門被兩撥下人強行撞開,不由分說把他拉起來,拎著棍子暴打了他一頓,然後就被粗暴的捆起來,丟到燕王府大殿上。

  「我說過若是你再對弟弟出手,我便廢了你,你居然把我的話耳旁風!」

  「性子頑劣到了這種程度,慕容君重你簡直喪心病狂!」

  「我慕容家的禮數和教養都被你丟盡了!」

  「你真的想殺了你血脈相連的親弟弟!?」

  「為何在你弟弟運功的時候,偷襲於他!」

  身邊站著的人,毫不掩飾眼神中濃烈厭惡,如果說一個人的眼神能夠殺人,那麼現在跪在地上的青年早已死無全屍。

  直到這時慕容君重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被強行壓著跪在地上,乾淨的袍子背後,橫七豎八掛著幾個新鮮的鞋印。

  身邊儘是喋喋不休的咒罵聲。

  他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更清醒一點,抬起頭視線掃過周圍,整個人頓時愣在原地。

  呆呆望著眼前的四個絕美的女人,美的各有特色,站在一起,不但不會讓人看幾眼就覺得眼皮子酸澀乏味,反倒是有種百花齊開讓人移不開眼。

  他立馬清醒了過來,一段段痛苦的記憶碎片在腦海中逐漸清明。

  大姐慕容椿?二姐慕容夏?三姐慕容湫?四姐慕容冬?

  這些難聽刺耳的話,讓他一下子想起了某些痛苦的回憶,心底頓感涼颼颼的。

  「我…………」似乎是想起上輩子的悲慘遭遇,慕容君重剛要開口就立馬閉上了嘴。

  重活一世?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荒誕的事情。

  他屏氣凝神等著對方下一句話。

  身邊一位長相美艷,能奪走世間萬物一切光華的女人,雙眸仿佛迸射出兩柄利劍,那是來自於心底深處積壓已久的怒氣,慕容椿氣急道:「慕容君重你簡直無法無天!」

  聞言,慕容君重雙眼瞪圓,身心劇震,竟一時失了神。

  是自己活過來了,能讓一個死去的人,重新活過來,甚至是回到了二十歲的時候。

  這是什麼手段?陸地神仙也做不到吧。

  他看著周遭的一切,大腦飛速運轉試圖打破面前的僵局,得到的答案卻是無解。

  上輩子他解釋過無數自辯的話,可在他們看來都是假的,他就是一個作惡多端的,滿口謊言的騙子。

  一個只懂得享受祖上福蔭,無惡不作的大燕世子。

  他在燕王府的名聲很不好,甚至是壞透了。

  他也奇怪為什麼總有些莫名其妙的壞事,不偏不倚的落到自己頭上,往往這個時候自己想要自證,所有人都嗤之以鼻,認定了這些事,就是他做的。

  後來他不願再解釋,覺得這些都是無用功,可那些沒做過的事情卻像是雨後春筍都堆到了自己頭上。

  一口黑鍋一路背到了二十歲,也就是今天。

  上一輩子的記憶中,在他為這件事情辯解過後,大姐慕容椿立馬對他大打出手,狠辣的如同面對仇人一般,毫不留情的打斷了手腳。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替他說過一句話,反而是連連拍手叫好。

  三個姐姐如同陌生人一般,冷眼看著自己趴在地上痛苦呻吟,連生他的母親也只是嘆息了一聲,不願再管他。

  徹底淪為廢人後,在那個被他們視如珍寶的假弟弟提議下,他們心照不宣的把自己關在暗無天日的水牢里,日夜受盡折磨,期間還要忍受他們的譏諷。

  肉身的折磨尚可忍受,心中的酸楚無處發泄,家人是非不分的背叛,母親的軟弱,進一步助長了他們的氣焰。

  這一切如同山嶽般,壓了自己十幾年喘不過氣。

  這一關就是十五年,等自己出來,才發現大燕世子的身份已經被剝奪,在自己被下沉入獄的那天換給了慕容君隆。

  到頭來,連王爺的爵位都沒有,徹底淪落到所有人遺忘的結局。

  為了活下來不被清算,自己只能趁著還沒有人注意到他,狼狽的離開了大燕,離開了這個生活了二十年的家。

  一路南去趕往大楚王朝避難。

  所幸還懂得一些兵法韜略,在大楚混了一個從四品的輕車都尉,就這樣平靜的過了十餘年。

  可就是短短的十餘年,自己隱姓埋名也沒能剪斷這條叫做「家人」的紅線。

  再見面時。

  慕容君隆聽聞自己在大楚為官,就帶著四個姐姐找到了他,為首的慕容椿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讓他援兵,解決西北的鮮卑部落。

  本來不打算理會他們,可母親卻在深夜下跪求他救救早已經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大燕。

  最終還是拗不過,只能草草書信一份傳回大楚,就找人借了八百騎兵,加上自己的兩千鐵騎。

  趕往西北邊關,也想著去看一眼那個早已故去,待他不薄父親墳頭。

  可就在出兵的第二個月,邊關戰線有所緩和,自己的弟弟慕容君隆卻帶著八百鮮卑敵軍,打開了城門,夜襲軍營,自己帳下的士卒,幾乎死傷殆盡。

  在幾個親衛的護送下自己也沒能逃走,連傳信的信鴿都沒能飛回大楚,就被慕容君隆為首的鮮卑蠻夷,闖入營帳聯手制服。

  臨死之際,將最後的寄希望給幾位姐姐,等來卻是營帳里射出的一發冷箭,箭矢無情洞穿他的心口,裡面傳出幾位姐姐的嬉戲打鬧的笑聲。

  他在那一刻真正對家人這個詞感到絕望。

  不僅如此,哪怕他們知道了慕容君隆是和他們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鮮卑單于的親兒子,從來不是什麼大燕的小王爺。

  也非是昔日藩王的親骨肉,更不是他們的親弟弟,卻還是選擇了原諒他,向大楚稟報了自己帶著親衛叛逃敵國的消息。

  其實他也想過,她們看到自己的屍體時,會不會懊悔?心中有沒有生出那一絲絲愧疚。

  可惜他沒看到就閉上了眼睛。

  「我什麼?怎麼這個時候當啞巴了?裝什麼啞巴,活了二十多年連個二品都夠不上的廢物!」慕容椿滿臉憤怒,眉宇間儘是厭惡之色。

  「大哥當日明明就是你出手重傷了我,您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平常沒有得罪過您,為什麼要這樣對我?難道只因為我的悟性更好,你就要下此毒手?」慕容君隆眼中不忍,一手捂住心口,痛心疾首的質問。

  說完,重重的咳嗽起來,臉色慘白了幾分。

  慕容湫紅了眼睛,上前攙扶住慕容君隆,心疼的說道:「隆兒別怕,三姐給你撐腰,不會有人再對你動手。」

  轉頭精緻的臉龐就皺了起來,怒不可遏道:「你居然能對你弟弟做出這種事情!我沒想到你平常手腳不乾淨也就算了,現在竟然因為嫉妒你弟弟就對他出手!你就是個畜牲!」

  慕容君重嘆了一口氣,三姐這腦子……

  三姐長得很漂亮,或者說慕容家的每一個人長相都可以算得上上等,不僅是在大燕,就算在江南那種魚米之鄉水氣養人的地方,都少有如他們這般的相貌。

  慕容君隆這幾把孩子,裝的真像,自己把自己打吐血,就為了冤枉他。

  「要不是三姐說,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手腳不乾淨,我記得整個大燕府只有我們姐……弟。」四姐慕容冬,說到姐弟的時候頓住了,臉上明顯的不悅,移開視線看了慕容君隆一眼,神色稍緩,才把下半句話吐露出來,

  「我的貼身衣物經常不翼而飛,我問過那些侍女僕役,他們都不敢說。」

  幾個人看向他的眼神,明顯更加嫌惡了起來,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隻蒼蠅。

  「奇恥大辱簡直是奇恥大辱!我慕容家怎麼教出你這種世子,你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做!」坐在梨木太師椅的塗雲氏,氣得連拍了幾下扶手。

  慕容君重心中冷笑,這哪來莫名其妙的帽子扣自己頭上,拿他衣服做什麼?擦屁股都硌得慌。

  還有讓自己解釋有用嗎?你們會相信?只要慕容君隆一句話,自己就可以是天底下最齷齪無恥的人。

  「大哥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慕容君隆想到什麼,低著頭,支支吾吾了起來。

  「隆兒你想說什麼就說!我倒要看看你這個好大哥還幹了什麼好事!」慕容椿美艷的眸子多了一絲狠辣。

  慕容君隆感激的看著大姐,鼓起勇氣道;「有傳聞大哥經常夜不歸宿,有天讓人跟著大哥發現……我不是故意跟蹤大哥的……大哥對不起。」

  他立馬朝著慕容君重致歉,表情十分委屈。

  慕容君重嘴角一抽,心裡氣極反笑,直覺告訴他這口黑鍋絕對不小。

  「說出來!」坐在朝堂之上的母親,冷眼瞪著慕容君重,「今天我在這,這個孽障不敢找你!若是以後你出了什麼意外,他世子也別當了!」

  慕容君隆的眼中閃過一抹喜悅之色,轉瞬間隱藏了下來,他等了就是這個母親的這句話。

  只要這句話出來,這個世子之位已經唾手可得!

  他再說上那麼一兩句,還用等到以後,今日慕容君重就可以讓位。

  自己這麼多年誣陷他,不就是為了今天能拿下世子的位置,他想了想,還是心太軟,果然必須讓他永遠沒法和他爭世子之位!

  想到這慕容君隆立馬跪了下來,一把鼻涕一把淚,話鋒一轉,哭喊道:「娘親我的一個女僕役在上個月被人凌辱致死,他的父親幾次求我想討回公道,

  我查清之後,想告知那位老人家,卻發現已經死在城外的小道上,屍首被人掛在樹幹上……兇手是……」

  他顫顫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極不情願的指向那個被捆住的背影。

  「你,你……你!」紫夫人氣得全身都在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慕容椿怒了,地磚碎裂,她的一頭青絲飄散,劇烈的勁風從他身體裡盤旋開,「無法無天!身為大燕世子能做出如此齷齪行徑!」

  猜對了,這口黑鍋真不小。

  這死孩子一天誣陷自己八百回,真不怕被雷劈死?

  「大哥快跑!大姐要殺你!我不該說這樣的!」慕容君隆撲上去一把抱住慕容椿,淚水在眼眶打轉。

  「不是你不該說!是你大哥不該做!」

  慕容君重冷著臉掃了慕容君隆一眼,他可記得那個容貌不錯的少女,是被他凌辱致死的。

  別看這傢伙長的柔柔弱弱,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在男女之事上他多少沾點特殊癖好,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死在他手裡的女人可不少,那位少女的父親更可憐了,只是多問了一句就被他剁了腦袋。

  可悲的是,當年不是這樣,這件事情沒發生在現在,而是一年後慕容椿無意發現,可就算他做了這種事,她們一家人可是連一句重話都沒捨得說。

  只是禁足了三天,僅僅三天……

  如今換了個人,她們的態度卻截然相反。

  現在看來他們才是一家人,自己終究不過是個外人罷了。

  「畜牲我要聽你親口說!」

  慕容冬拔出腰間的白霞劍,指著他的脖子,旋即他看向手中的凌冽長劍,冷笑道:「我差點忘記了,這把劍是你送給我的,我覺得好噁心……太髒了!」

  她纖細的手腕猛的一震,白霞劍的劍身便炸成無數碎片宛如流星在眼前掠過。

  慕容君重看了看地上的一塊稍顯不同的碎片,上面寫著君重贈,可惜自己的名字已經裂開了,看不清那個重字。

  碎了也好,自己也能早點斷對他們的念想。

  慕容君重深吸一口氣,望向在場的所有人,「說了那麼多證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