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正忠大言不慚的聲音比樂團的演奏還要響亮清晰。
他得意地承認自己踹翻了懷孕的情人,導致情人大出血,孩子沒了,子宮壞了,精神也陷入了危機,時而清醒時而糊塗,嚴重時傷人傷己,必須捆住。
還好,有他母親做主收拾局面,一筆錢封口,把人送去了雲州的深山療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由於事發突然,台上的樂團沒有第一時間停止演奏。
是以,他的侃侃而談搭配著《春江花月夜》的典雅樂曲,上流的音樂伴著下流的自述,詭異得令人膽寒。
台下逐漸變得鴉雀無聲,而台上,肖師兄終於意識到了,他瘋狂打起手勢讓大家暫停。
謝時暖停止撥弦,但仍死死抱著琵琶,目光投向台下。
台下,最靠前的那桌,陳太太拍案而起,還未講話,被陳總拉住,薛南燕擰著眉叫來經理和策劃,陳石和沈德昌倒是坐得很定。
沈牧野是側面對著她,台上如此精彩的吹噓,居然也沒引得他往上看,所以謝時暖看不到他的反應,她只能看到陳曉玉怔然的瞪大眼睛。
陳正忠的錄音原本有十分鐘之久,謝時暖能找到的只有一分鐘,一分鐘後,會切入陳曉玉幾天前對她發出的威脅,單純可愛的小女孩對南美洲叢林的私刑瞭若指掌,也算是個餘興節目。
只是那時,不需要調查,沈陳兩家立刻就會明白,到底是誰,橫插了這個惡劣的篇章。
謝時暖沉默地等待,她握著琵琶頸的手指發白,發青,握的生疼。
其實這幾天,她已經想得很明白,發現就發現好了,與其偷偷摸摸被送出去,死得不明不白,倒不如大大方方鬧一回,死得痛快。
所以,她不害怕。
可還是不自覺地屏息。
陳正忠的一分鐘結束了,沒了音樂聲又沒了自述,偌大的禮堂,靜的詭異。
薛南燕站了起來,似乎是經理的回話讓她不滿意,她俯身跟沈德昌耳語了兩句,要親自出馬。
「蔣秘書,我呢,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那個謝時暖不得好死。」
「她是沈家長媳,無緣無故的,何必做到這個地步,萬一沈家知道了……」
「無緣無故?」陳曉玉一聲冷哼,「只要是敢勾引沈牧野的女人,我管她是誰,都得付出代價!」
「小姐,據我所知他們沒什麼瓜葛。」
「蔣秘書!你是我爸的秘書,我說做什麼你做就是了!」
……
「小姐,道上的幾位兄弟已經準備就緒,十拿九穩,最遲周五就會動手,到時候,你這位未來大嫂起碼是個身敗名裂!」
「臉一定要拍到位,我要瞎子都能看清楚她有多髒!」
……
音響里播出的對話有頭有尾有遐想空間,還比陳正忠的錄音更加清晰全面,顯然,這個錄音設備應該比玉春嬌的錄音筆強。
謝時暖徹底怔住。
台下十二桌客人連帶工作人員也齊齊石化,薛南燕跟著經理剛走出幾步便愕然地望向舞台。
陳曉玉和蔣秘書的對話不止一段,接下來一段是策劃摔馬。
原來那位能說會道的董策劃也是陳曉玉的人,蔣秘書端坐幕後出計謀操盤一切,董策劃負責調度,擅長騎馬的陳曉玉負責演。
陳太太再也忍不住,高聲尖叫:「經理!服務生!保安!怎麼回事,快點關掉啊!」
陳曉玉顫悠悠站起來,她看台上又看一旁的沈牧野。
嘴裡喃喃:「不,不是我……」
沈牧野跟著起身,陳曉玉想要抓住他的胳膊解釋,可他微微一個側身,躲開了。
「孫恆。」他不慌不忙喚道。
「沈先生。」
「去看看。」
沈德昌黑著臉,懷疑的目光落在謝時暖身上,但不等他有所反應,舞台上又有了新騷動。
一個女人從幕後走到台前,長衣長褲長發,沒化妝。
她走到謝時暖面前,拿走了用來收音的話筒,然後轉身,鞠了一躬。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錄音好聽嗎?」
謝時暖茫然地注視她的背影。
單從背影來看,沒人會覺得這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她身材相當好,想來十分自律。
「我是蔣青,陳總的秘書,就是這幾段對話里出場率非常高的那位蔣秘書。」蔣秘書端莊得宛如一個主持人,「今天來,除了祝賀我們這位立志要掐死沈總身邊所有雌性,哪怕一隻母蚊子的陳小姐外,更大的原因是,好好報答我的恩師陳老,以及我的老闆陳總。」
陳總臉色鐵青拍案而起:「蔣青你胡說什麼?保安,保安,快,拉下去!」
蔣秘書半點也不慌。
「急什麼。」她說著揚手側身,示意大屏幕。
謝時暖跟著她的示意,與一眾懵然的樂手們齊齊往後看。
大屏幕不再是水墨丹青的特效動畫,而是社交平台的實時動態,不知何時開始,陳曉玉的名字已然高掛熱搜第一位,第二位是她哥哥陳正忠,第三位就是這一雙兒女的父親陳總。
父子三人引爆輿論,喜提熱搜榜單Top3。
沉寂已久的禮堂登時騷動起來,眾人紛紛低頭刷手機,竊竊私語聲像浪潮,密密麻麻地湧來。
蔣秘書貼心解釋:「小姐,就在半個小時前,你的社交帳號被扒了,那些拜高踩低的惡劣言論都被翻了出來,整整五年,你一年比一年更囂張大膽,語錄整理下來能出一本辭典,而就在昨晚,訂婚的前一晚,你仍然在網上舌戰群儒,嘲笑網友都是窮鬼,只配給你爸當韭菜。」
她嘆息:「禍從口出啊。」
舞台背後的大屏幕上滾動刷新著熱搜里網友的評論,他們或是模仿陳曉玉的語氣玩梗,或是乾脆破口大罵,用詞骯髒至極,謝時暖看了兩眼,轉回頭。
「污衊,這都是污衊,牧野哥,那不是我!」
陳曉玉哭著辯解,她撲到沈牧野眼前,舉起手,企圖擋住他的目光,「你不要看了!」
沈牧野便轉眸看她。
「慌什麼,你爺爺已經在處理了。」
陳石始終沒有起身,只對候在一旁的秘書耳語了兩句。
這個高大威猛的男人沒叫經理也沒叫保安,徑直跳上舞台,向著蔣秘書疾步而去。
蔣秘書握著話筒仍舊不停:「陳老,除了伺候你的兩個不成器的小孫子外,我知道的東西可不少,您抓我,可要好好掂量。」
她說著手一揚,大屏幕又切換了,密密麻麻全是數字,謝時暖看不懂,只隱約聽得台下有人驚呼。
「這帳……好傢夥,洗錢啊!」
一秘停步,遲疑地往台下看。
陳石動了動下巴。
一秘不再猶豫,再次向前,不料狀況又發。
有人擋在了蔣秘書身前。
謝時暖冷聲道:「這位先生,有話好好說,動粗就沒必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