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擋酒

  王經理的酒局定在一個私房菜館,名字很好,叫繁花錦,口碑也很好,畢竟一頓飯的飯錢是她幾個月工資,能來消費的大概沒空給差評。

  謝時暖不是第一回來,這是金城集團眾多產業里的一個,京市不少圈裡人喜歡來這邊談生意,安全,上檔次。

  客戶是科技公司老總,姓錢,年紀不大學歷亮眼,談生意相比別的客戶更加有章法。

  開頭先喝茶,聊嗨了才進入拼酒階段,都是貴价紅酒,一邊講文化一邊斗酒量,謝時暖是秘書,幫經理擋酒是職責,是以推杯換盞免不了。

  「謝小姐可以啊!我佩服!」錢總豎起大拇指,「王經理,你這個同事真是要顏值有顏值要實力有實力。」

  王經理舉杯:「這可是我們辰悅首席秘書,錢總有眼光。」

  「錢總,我們是真的很有誠意和您合作。」謝時暖巧笑倩兮。

  錢總打量著面前的女人,她細眉細眼五官柔和,臉很白妝很淡,好似一縷青煙,只唇上有顏色,美中帶點古味,瘦削的身體被規規矩矩的灰色套裝包裹著,反倒讓人想要一探究竟,莫名撩人。

  錢總被撩得心下一動,忍不住抓住謝時暖放在桌上的手,笑道:「謝小姐的誠意我感覺到了。」

  謝時暖立刻就要抽回手,不料王經理恰好拍了她的肩:「錢總,我們的誠意你看到了,你的誠意也得叫我們看到嘛。」

  他這一拍打斷了謝時暖抽手的動作,反叫錢總握得更緊。

  錢總點頭:「這必須啊,謝小姐,要不要看看我的誠意。」

  說著,他又湊近了一點,酒氣和汗臭氣混雜的味道立時撲到謝時暖臉上,令她幾欲作嘔。

  謝時暖忍著噁心果斷擋住錢總,同時用力把手抽出,她笑容仍掛在唇邊:「錢總的誠意得跟我們王經理展示才行。」

  她站起身倒滿一杯紅酒,幾步繞到王經理身後,笑道:「聽說錢總的小公子即將滿月,如果咱們合作順利,滿月宴上,錢太太想必會更高興。」

  錢太太是錢總的青梅竹馬,也是錢總創業時期的主要資金來源,創業成功後她隱身幕後做賢內助,從不在錢總的創業故事裡搶風頭。

  聽得謝時暖提起,錢總登時拉下臉:「聊工作就聊工作,不要扯別的。」

  「錢總說得對,是我多嘴了,王經理,這杯酒該我們敬錢總一杯。」謝時暖將酒杯往王經理手裡一塞,「錢總,王經理這杯酒,敬你也敬錢太太,不能拒絕哦。」

  她尾音上揚像在嬌嗔,但錢總已然聽出了話意,搬他太太出來是委婉的拒絕更是直接的威脅,他沒想到這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小秘書居然一句話就抓住了他的命門,利落地給了一刀。

  王經理也沒想到,謝時暖才接手項目就把對方的身家背景摸了個徹底,辰悅有規定在,他本不打算真用謝時暖這種高級秘書去討好客戶,不過就是給對方個甜頭,不想謝時暖反手就是一擊,他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端起酒喝了下去。

  謝時暖第一個鼓掌:「錢總,不怪我們了吧。」

  錢總擺擺手:「謝小姐太客氣了,什麼怪不怪的。」

  「錢總大度!王經理,你們好好談,我去一趟洗手間。」

  言罷,她微笑著退出了包間。

  在包間門關閉的一剎那,微笑煙消雲散。

  做秘書這麼多年,這種事早就見怪不怪,謝時暖應付起來綽綽有餘,但不代表不心累,她靠著牆緩了片刻才往洗手間跑,酒喝猛了胃裡翻江倒海,必須吐出來才行。

  繁花錦的洗手間一塵不染香氣濃郁,謝時暖站在馬桶邊吐了個徹底。

  賺錢永遠是個辛苦事,自她父親從三十三層的高樓上一躍而下後,她就懂了這個道理。

  父親死了,巨大的債務就落在母親身上,謝時暖十歲之後的日子基本都是在賺錢攢錢還錢的循環里度過,這種辛苦已經習慣到麻木。

  所以,她對老趙說的是實話,她撐得住。

  酒局沒結束,謝時暖不敢在衛生間待太久,她從包里翻出早已備好的解酒茶,站在走廊上喝。

  然後一個不小心就聽到了不該聽到的。

  「牧野你未免護得太緊了,陳小姐怎麼就不能喝了。」男人不滿道,「朋友的局,一小杯都不行?」

  沈牧野很果斷:「不行。」

  對方沒想到他答得這麼幹脆,面子一時拉不下來,氣氛瞬間就尷尬起來。

  陳曉玉見狀扯了扯沈牧野的袖子,怯怯道:「牧野哥,我沒事的,我可以。」

  說著就要去拿酒杯,手還沒伸到,沈牧野就先一步拿走了,他沉著臉一口悶下了一整杯,一滴不剩。

  「我喝就是她喝了。」

  席間靜默了一秒,下一秒沸騰起來。

  剛剛勸酒的男人最興奮,嘴裡嘖嘖有聲:「哥們這是玩真的了?有氣魄啊!咱們曉玉回去不得給獎勵啊。」

  陳曉玉羞澀地低下頭,不用問肯定臉紅了。

  於是席間又響起一陣起鬨聲。

  這間包廂的門因著服務生送橙汁的緣故,打開了一個半人寬的縫隙,謝時暖幸運地圍觀了全程。

  她的感想是:沈牧野真的生氣了。

  以他的性格確實該生氣。

  一桌子人大半是坐吃山空的京市紈絝,沒什麼真本事,沈牧野肯帶著陳曉玉來,純粹是給他們長輩的面子,不想,紈絝們這麼不識相,敢調戲他沈牧野的女人,不揍他都算是沈牧野成熟了。

  服務生出來時,謝時暖轉身離開。

  他帶著她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人前,光明正大的護著為她擋酒,光明正大的……展示著他的偏愛。

  這一度是謝時暖做夢都不能夢見的情景,如今親眼見了,她一點也不覺得心酸,對,不心酸。

  再次回到包間,王經理跟錢總已經酒酣耳熱互稱兄弟了,謝時暖安穩地坐在一旁開始為兩人安排下一攤。

  如此折騰了一晚上,錢總神志不清,王經理半睡半醒,合作也談得大差不離了,謝時暖一一把人送走,自己去趕末班車。

  末班公交人很多,她站了全程沒有座位,下來時腳都快斷了。

  公交車站距離她租下的那個家有一段兩三百米的巷子,一個月前,這巷子的路燈壞掉了,一直沒人來修,謝時暖每每經過基本都是跑過去的。

  但今天,她實在跑不動,身體累,精神也累。

  一牆之隔,陳曉玉只需要抱著橙汁微笑,而她就得喝酒喝到胃痛,這大概就是小何常說的,同人不同命。

  謝時暖捂住心口,她不覺得心痛,只是想順氣而已。

  昏暗的巷子散發著陰濕的臭味,謝時暖就這樣渾渾噩噩地走,越走越覺得不對。

  身後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