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蠢貨

  九界車站的站台越來越近。【Google搜索】

  有熟悉的鐵鏽味,還有狂風捲起的熔漿硫磺味道。

  站台管理員老爺爺吹起響亮的哨子,就立刻有車組人員跑到月台旁準備開工幹活,作列車檢修。

  回到內閣述職之前,小七拉著雪明去了一趟vip的貴賓車廂。

  通向天穹站的列車裡,這趟列車的貴賓車廂恰好屬於白青青的授業恩師,屬於[無名氏]學派的另一位話事人——蘇綾。

  江雪明對這位女士知之甚少,只知道此人擁有boss的遺骨,是[失色石/無色石]的話事人之一。

  與文不才和羅伯特一樣,阿綾師父的石頭,也是黑色的。

  雪明與小七請教,要拜會vip,總歸得提前做些功課。

  小七立刻說:「我的老師呀!是萬人迷.」

  雪明立刻在日誌上記錄,隨口答道:「你能說點有用嗎?」

  小七接著說:「一旦她出現在公共場合,就有很多人神志不清ruarua亂叫的,就很神秘——我也不是很懂。」

  雪明接著問:「這說法有點三級腦癱的意味,她的追隨者都是這種尿性?」

  小七琢磨著,緊接著把髮飾給繫上,將長發束作單馬尾的利落造型。

  「你看!」

  雪明立刻會意:「我見過,第一次來到九界車站時,你終於把司機帽子脫下,我就見到這乾淨清爽的高馬尾辮,你的阿綾師父也是這種扮相。」

  小七超級小聲的說:「說出來你別笑話,我覺得這樣很好——我喜歡學師父說話,喜歡師父那種凌厲又刻薄,冷淡又性感的樣子。」

  雪明:「看得出來,我與你的阿綾師父初次見面時,她給人的印象非常深.我記得你講過——她好像受了傷,再也沒有表情了。」

  「是神經性面癱。」小七立刻拉下臉:「她做不了表情,但是...哎呀我說不出來,我形容不出來,三言兩語很難去講清楚。」

  雪明能理解,只是把手放在白青青的腦袋上,要她稍安勿躁。

  鋼之心立刻發揮作用,小七也不急了,就與雪明細心解釋著。

  「阿明,要我來形容你——我也很難用三言兩語就講清,你真的好複雜。」

  雪明:「每個人都很複雜。哪怕是流星,他也是複雜的。」

  ......

  ......

  流星立刻從前座探頭:「喊我?」

  雪明立刻問:「你今天鍛鍊了嗎?」

  流星苦著臉:「還沒有。」

  雪明伸手:「沒關係!我也沒有!」

  流星與之擊掌,緊接著緊緊相握——

  ——沒頭腦與不高興的神秘儀式結束之後。

  ......

  ......

  雪明又回來,和小七接著說,接著問。

  「為了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boss請靈翁給車站的乘客們送輝石——好讓人一眼就認出對方的標籤,這麼說對嗎?」

  小七表情變得古怪:「這點倒是說錯了!呃...其實boss不希望人們都靠石頭認人——就和地表世界一樣,boss覺得這樣很蠢,地表世界靠衣服、錢包、鞋子、首飾,靠相貌、身份各種各樣的標籤來認知別人,可是輝石的性格取向是客觀存在的,對乘客來說是非常方便的寶物。如果能找到更好的代替品,boss會毫不猶豫的換掉它。」

  雪明暗自思付,接著說:「那就不發散了,我只知道你的師父是黑石人。我實在摸不清看不透——文不才與羅伯特都很怪,一個爽利,一個擰巴...」

  ......

  ......

  羅伯特立刻探頭:「擰巴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這個中文詞彙...」

  安娜拉住羅伯特往車窗旁鐵,接著緊緊抱住:「是誇你,誇你呢!」

  羅伯特立刻說:「那安娜你也很擰巴,流星!你太擰巴了!雪明先生!你是擰巴之王!」

  雪明:「謝謝。」

  流星:「謝謝啊。謝謝你全家。」

  ......

  ......

  無論是文不才的黑曜石,或是羅伯特的黑玉。

  這兩顆黑石的主要功效,都是吸收主人的負面能量。

  除此之外,不同種類的黑石所表達的內在意義也不同。

  古老的火山岩黑曜石是粗糲的自然礦物,像大玻璃一樣,純粹且脆弱,在寶石學中擁有水與火焰兩種特質。

  而黑玉要更加珍貴,需要大量人工研磨成型,從基料中小心翼翼的取出,佩戴的位置也是脖頸這種死門要害,而不是容易誤傷的手串或指環。

  光是從石頭的種類,首飾的形制來看,基本就能明白此人的脾性習慣,榮格輪廓。

  像流星的玫瑰輝石,是充滿浪漫與熱情,活力四射的石頭。

  像維克托老師的頑火輝石,在煅燒工藝中的原型體叫蛇紋石,頑火輝石是熔點極高的硬骨頭,燒成溫度需要1000c——如果加熱到1400-1500c,則會開始迸發出鎂橄欖石的金光。

  這也是為什麼,流星與雪明見到維克托老師的[地獄高速公路]時,由魂威迸發出來的輝光,一開始是輝石的暗紅色,最後變成了金紅兩色。

  似乎這種成長,並不止步於六次蛻變,在閃蝶振打翅膀飛上天空之後,依然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成長期,這也是為什麼魂威的帳面數據上會有[成長性]這個詞條。

  總而言之,雪明想把阿綾師父的輝石問清楚,等會見面也許能從石頭的屬性,去揣度對方的言外之意。

  一個人失去了表情,其實失去了很多很多。

  在社交環境中,人們都是依靠察言觀色來交流溝通的。

  要是失去了表情,雪明很難想像這位vip在破繭成蝶之前,是如何度過艱難的幼年,在還未開始蛻變時,又是怎麼混跡於地表世界的。

  靈翁會授予人們不同的石頭,來幫助乘客度過難關。

  如果送出去的是黑石,那麼大多代表這個人本身的自毀欲極強。

  雪明仔細想了想——此類黑石人聽上去就很難相處的樣子。

  「所以說,你的阿綾師父,她擁有哪種黑石?」

  「愚人金。」小七不假思索說:「具體來說應該是黃鐵礦,但是氧化發黑。」

  雪明這下就不理解了——超出了他的知識範疇。

  這玩意能算石頭嗎?

  或者說...這種東西真的能發揮輝石的作用嗎?

  此類金屬又叫黃鐵礦,是二硫化亞鐵大類。

  在人們眼裡,有一種形似黃金,卻與黃金成分截然不同的多面立方體出現在天然礦洞中,就像是老天爺降下財寶,等礦工把這些方方正正的晶形金屬挖回去才發現,它們值不了幾個錢。

  它是地殼中分布最廣的硫化物,在岩漿里就能發現它。

  它是製造硫酸的主要礦物原料。

  它是一種非常廉價的古寶石,維多利亞女王時代,由於不需要怎麼打磨,這種天然方晶體要麼變成了觀賞物,要麼變成觀賞物的台座。

  它是催化劑,能合成碳氫化合物燃料,製造電動汽車的電池。

  直接打碎它,覆在淤痕傷處能活血止痛,是古代行軍跌打散。

  希臘字母[pry]的的含義為火焰,指的就是錘子敲擊愚人金時產生的火。

  雪明只知道人是複雜的。

  從來沒想過輝石代征物也能這麼複雜。

  他就不再多想,拉上小七直接動身前往貴賓車廂。

  流星還想跟上來湊熱鬧——

  ——小七立馬喊停:「別!別別別!師父很不喜歡人們一股腦烏泱泱的衝過去與她講話。」

  流星站在原地憋了半天,終於把心裡瘋狂的好奇心給壓下去,把身體塞回椅子。

  ......

  ......

  往貴賓車廂的路上,雪明又問起小七的往事。

  並非是他想刻意揭白青青的傷疤,而是白青青自己起的話題。

  關於阿綾師父的事,要從這裡開始說起——

  「——我以前的故事,都寫在乘員卡片上了。」

  小七將身份證件拿出來,像是用魔術撲克變戲法,從夾層里抽出一排文字信息。

  在死偶機關,與潔西卡長官互換身份卡時,雪明就見過這玩意,設計的非常神秘。

  小七接著說。

  「我為了尋找媽媽,來到地下世界,事到如今,就覺得那個時候的我,真的是個蠢貨——」

  「——我與獵王者磨破了嘴皮子,扮可愛裝可憐,要問到媽媽的下落,獵王者拗不過我,她與小貓咪一樣心疼我,就把媽媽在交通署的店鋪地址告訴我。」

  「儘管她們三番四次不要我擅自行動,至少也得等我完成蛻變之後,或者長大一些,成熟一些,再往交通署去。」

  「可是我哪兒能等?我等不了,我只想著抄近路,卻從來沒想繞遠路——於是我就偷偷扒火車去了那個令我魂牽夢縈的地方。」

  「地下世界非常混亂,我什麼都沒有,就只有一雙靈巧的手。我與媽媽見面時,她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就來哄騙我,要我幫她幹活,照顧她的陶瓷生意,幫她看店運貨,卻從來不給我報酬,只與我同吃一桌飯,當做疼愛的象徵物。」

  「我睡在她家店二樓的庫房裡,她接著哄騙我,說那是貴重陶瓷才能呆的好屋子,我也相信,因為她是我的媽媽。」

  「我問她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她就說,只要店裡的貨物能賣出去多少多少,每個月的記帳單能填上什麼數字。她有錢了,就可以與我一起回去,和爸爸再吃一頓飯。」

  「她真的很漂亮,笑起來也很美,畢竟我是很好看的,娘長得像女兒是正常的。」

  小七已經有些語無倫次,意識也開始離開身體。

  雪明能感覺到,這個大姑娘平時看起來嘻嘻哈哈,只是沒有動真情。

  她就像個男孩子,男孩子很少流眼淚。

  「她有新的丈夫,她還生了一個弟弟,那個弟弟其實很喜歡我——畢竟做姐姐的,總會給弟弟帶點吃的帶點玩的——我身上一毛錢都沒有,在交通署活動,哪兒能不花錢呢?於是我就去想辦法,去偷,去騙,給人當報童,給獵手送消息,選獵物,當幫凶,在那個年紀,我有好多好多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知道犯罪是什麼意思。」

  小七努著嘴形容著。

  「阿明,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就像是白露想要一塊糖,你卻一分錢都沒有,你什麼都幹不了,你只能回家裡做一些無償勞動,每天幾乎都被塞滿了。」

  雪明托著小七的臉,沒有說話。

  小七接著講。

  「有一天,我偷到了一個大人物的首飾——那就是阿綾師父的愚人金戒指。我錯以為它是寶貴的黃金,是金石人的貴物,一定能換好多好多錢。」

  「畢竟人們都是迷信的,人們都喜歡黃金,特別在地下世界,能帶來幸運的首飾,是非常非常好賣的東西。」

  「可是我沒想到,阿綾師父偷走了我的心...」

  雪明滿頭問號:「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中間發生了什麼?發生甚麼事了?」

  「沒聽懂嗎?」小七又重複了一遍:「我偷到了阿綾師父的首飾,但是她偷走了我的心呀...」

  雪明一手放在車門左邊,一手放在車門右邊,亮出整個車門大小的空檔。

  「我少看了十幾萬字嗎?中間的部分呢?」

  連他的靈體手臂都開始不自覺的撓頭。

  小七就站在車廂前不動,要解釋清楚。

  「阿綾師父知道我在偷她的東西,她也偷走我一樣東西,是我老爸給我留的兩百塊錢路費,還有小時候的全家福,背面留著電話號碼——我自小與老爸說,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找媽媽,他怕我出意外,就把這些東西都縫在我的衣服里,怕我找不到媽媽,也怕我找不到家。」

  「阿綾師父偷走這些玩意,我就得去找她要。」

  「我找她要,她便問我,為什麼要做這些事?是缺錢嗎?」

  「我很怕她,那是個沒有表情,看上去嚴肅又認真的大姐姐。」

  「於是我撒謊,撒了好多好多謊。」

  「可是師父能一眼看穿!」

  「我與她說,我家裡窮,弟弟生病了,得偷東西才能過日子。」

  「她立刻要給我打錢,要去我家裡看看。」

  「我又改口,弟弟病危了,不能見人。」

  「她立刻說,她是專業的醫生,有車站的vip資格認證。」

  「我終於哇的一聲哭出來,什麼都說清楚了。」

  說到這裡,小七就跟著哇的一聲哭出來。

  每每想到這些事,就像是一個個響亮的耳光,是一聲聲春日的驚雷。

  「阿明,我蹲下時抱住頭,不敢去看她。她就與我說——」

  「——站直了!」

  小七哭得直抽抽,又在雪明的照顧下擦乾淨眼淚。

  她依然在復讀著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角色,最厲害的台詞。

  「——你每天與陶瓷睡在一起,母親製造了你,與制陶一樣,她才不會關心你。」

  「——你也和陶器一樣,是火都燒不壞的!」

  「——這顆輝石不過是假貨,是愚人金。閃閃發光的是我,是站在你面前的我。」

  「——或許你的機靈腦瓜都清楚,都知道,撒過多少謊,就明白多少真。」

  「——你需要一把去偽存真的火!」

  雪明驚訝的看著小七。

  大姑娘再也不哭,臉還是紅紅的。

  仿佛所有難過,所有委屈,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了。

  小七與雪明說。

  「阿綾師父和我說這些的時候,她像是一座冰山,我聽見她面無表情時的吼叫和怒音,像是在敲定音鼓。」

  「於是我立刻與夥伴們放了一把火,接下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在熊熊烈焰面前,我感覺身體變輕,仿佛什麼都放下了。」

  「可是我又開始後怕,要是這場火真的燒傷誰,燒死誰——我恐怕一輩子都良心難安。」

  「是師父動身去救災,師父掏腰包賠錢,師父與好貓咪說,把我送去攻堅隊伍里當勞動改造,我當污點證人,青金們跟著線索,把交通署里大半的獵手抓住。」

  雪明驚訝:「她居然會慫恿未成年人縱火。」

  小七點頭:「對,她從來都不會考慮後果,只要想到就會立刻去做。事情幹完了,她還與我說了你也說過的話——做得好!」

  聽起來是非常狠厲的角色——

  ——就像是開車泥頭車把小七幼時的心魔碾碎了。

  雪明想到的形容詞就是這些。

  只是他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阿綾師父對輝石的態度如此奇怪,隨便一個小偷扒手就能帶走它。

  靈翁送給乘客們的禮物,大多都是石頭,石頭是很容易碎裂的。

  儘管雪明已經很小心,很謹慎的使用鋼之心,但是鐵環已經有了不少劃痕,剛玉也開始缺角,估計不過兩三年,它就得送回靈翁那裡重鑄。

  如此重要的東西,阿綾師父就不怕在賊人的手中出什麼意外嗎?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小七敲了敲vip貴賓車廂的大門。

  那是一扇黑與紅主題的暗色鳳凰花紋實木門,看上去非常喜氣,也非常邪惡。

  從門裡伸出來一隻手——

  ——緊接著就看見蘇綾師父遞出兩幅墨鏡。

  「戴上。」

  雪明不明白其中含義,只得照做。

  小七乖乖聽話,戴上墨鏡。

  大門推開,雪明差些被亮瞎了眼。

  他終於明白為什麼阿綾師父根本就不在乎靈翁所贈的輝石首飾了。

  在這間貴賓車廂里,左右兩面牆上,擺滿了各種各樣的輝石首飾,幾乎像是珠寶陳列櫃。

  車廂當中的水晶燈都是用輝石造的,它發出的強烈光芒打在側牆的各色輝石上,折射出來的光線幾乎讓雪明的體溫都開始上升。

  緊接著就望見那個披著侍者長衣,貴為vip的阿綾師父坐在道路中央。

  ——她戴著墨鏡,左手戴滿指環,正在往右手套戒指,活脫脫一個指環王,是鈔能力者。

  手上每一顆輝石都在發光——

  ——與阿星需要生氣小妙招來催動輝石不同。

  蘇綾師父在使用這些輝石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阻力,五彩斑斕的各色石頭像是跑馬燈一樣,高亮光源跟隨十指迅速流動。

  雪明終於理解,這個黑石人是吸什麼的了。

  ——她吸錢,很多很多錢。

  ......

  ......

  走道中央的沙發上,這位古怪的vip用手指撐起嘴角,比作[v]字——是微笑的意思。

  與徒弟和joestar的新貴打了個招呼。

  不冷不熱,不咸不淡。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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