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Vol·22 [COVERS THE CITY-新 寶 島

  第61章 Vol·22 [COVERS THE CITY-新 寶 島]

  伏爾加撞進同樣黑漆漆的大馬路。

  在望山跑死馬的這段空曠荒野,極遠極遠的前方是燈火通明的寫字樓和DD車站。

  GPS定位信號時強時弱,車上的多媒體面板斷了網,聽不了歌。

  江雪明看著窗外的燈光,每隔數百米一閃而過的路燈,讓人感覺非常非常壓抑。

  伏爾加依然像是深海中的潛水艇,即將浮上水面,從後視鏡中,能見到冷熱空氣對沖時,在渦流中扭曲變形的熠熠燈火。

  雪明還記得,就在前方四百米左右的變電櫃那地方,看見另一輛車從這座詭譎的城市中來,沾滿了血——隨後他就搖了傳喚鈴。

  時間是八月十四號。

  凌晨四點三十三分。

  武裝雇員的綜合辦公室一樓。

  潔西卡長官在兩位乘客的證件文書上,在[死偶機關]的任務章上,敲下[Clear]的附加印章,代表任務結束。

  「放假了!」阿星舉手歡呼。

  九五二七鬆了一口氣,這是她第一次接受傳喚,沒想到會這麼簡單。

  臨別時,潔西卡依依不捨的看著兩位乘客,看著九五二七,看著這三個小傢伙。

  她一路跟在他們身後,跟到車站去,把武器裝備都留在煥然一新的辦公室里——

  ——她幫助七哥將摩托車推上火車的託運車廂。又從七哥手裡接走了大卡車的鑰匙,手機多了幾個聯繫人,是附近貿易中轉站的菜農商販的聯絡方式。

  說實話,潔西卡長官很慌張,這一路上她也沒幫上什麼忙,要說武裝雇員的本職工作,也沒什麼可做的。

  那個步流星咬咬牙,努努力能撞開一面牆,小腿的跟腱斷了還能一腳把人腦袋踢飛。

  那個江雪明就更不用說了.

  車站來的侍者大人辦事麻利人長得又好看,他們還那麼那麼年輕——

  ——那麼那麼.年輕。

  「唔」潔西卡回想起未經打掃的辦公室和宿舍,這三十多年來,她好像越來越怠惰了。

  「要不我們再陪陪潔西卡長官?」九五二七眼尖,察言觀色的功夫非常厲害。

  「我餓了!車站有麥當勞!沖沖沖!」步流星順其自然的演戲功夫沒有一點技巧,全是感情。

  江雪明拉上潔西卡的胳膊,冷血日子人也有溫情的一面:「吃個早飯再走。」

  潔西卡懵懵懂懂的跟上去,心中想的是十九歲時,加入車站時,BOSS對武裝雇員的規訓。

  好貓咪曾經說過。

  ——在靈災現場值班的每個武裝雇員,都是乘客和當地居民的首要靈魂擺渡人。當乘客失去了指引,居民受靈災所害,武裝雇員要擔起指路救災的責任。

  可是潔西卡覺著,自己哪算個靈魂擺渡人了,靈魂擺爛人還差不多。

  此時此刻,她真的非常非常理解十六番家屬樓里,親人愛人恩人們為什麼會那麼渴望外來人留下,永遠永遠在那個小區,和他們一直一直生活下去。

  要作最長情的分別時,才明白大腦和心有多麼捨不得這幾個新朋友。

  她越想越難過,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畢竟這不是三天兩頭就能見到的人,是可能一輩子,才會見一次的人。

  就像上了火車,見到的每一個陌生人,都可能是今生無緣來世再見了。

  四人闖進麥當勞的大廳,在客人們異樣的眼光中沖向櫃檯,要了三份餐飲。

  潔西卡沒有點菜,因為她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再慢一點。

  直到服務員開始不耐煩——

  ——直到曾經做過服務員行當的江雪明,替潔西卡長官點好了餐飲。

  「我去個洗手間,很快回來。」雪明把潔西卡長官帶到靠窗的位置坐下,然後離開了。

  窗外的列車緩緩離開,帶起猩紅的蒸汽和狂風。

  潔西卡用力的呼吸著,沒有說話,她想要抓住每分每秒的[真實],不去思考任何分散注意力的事。

  從廚房飄出來香味,食客們默不作聲,分作三五人一桌,像是一個個孤島,默默吃完東西,就繼續上路,前往各自的目的地。

  步流星的眼睛盯住了出餐口,一直在忍耐又期待著。

  侍者大人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又用拍立淘照出手上輝石鋼戒的相似款式。她一會笑,一會又發怒,奇奇怪怪的。

  潔西卡湊到七哥身邊看——

  ——手機上和[鋼之心]長得相似的寶貝,其中有便宜的,也有很貴很貴的。

  七哥看見便宜的寶貝,就發怒。要是看見貴上天的藏品,就笑出聲來。

  那種感覺像極了左眼跳財,右眼跳封建迷信的意思。

  ——這些人,真奇怪呀

  潔西卡抿著嘴,去拉扯九五二七的衣袖,「侍者大人,侍者大人.」

  七哥扭頭問道:「啥事兒?」

  潔西卡唯唯諾諾,十分恭敬,用日語問候,「我們.還會再見面嗎?」

  剛問出這句話,潔西卡完全沒忍住,根本就忍不住,就和你小時候數學考了五十九分回家見爹媽一樣哭出聲了,是明明在應用題多寫一個等於號都能及格的那種複雜情緒。

  「呃」九五二七不好說,忙著從桌台的紙籃子裡抽紙巾,給這個看上去很年輕的「老阿姨」擦眼淚。

  「我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話就.」潔西卡朝著臉上扇風透氣,她感覺鼻子堵住,眼窩是滾燙的,「我嘴比較笨,用日語是彎彎繞繞的我中文說不好。」

  「步流星先生!」九五二七立刻喝令:「給咱們潔西卡長官整個活!」

  阿星琢磨了半天,突然扮作一副校園惡霸的模樣,朝潔西卡比著各種奇怪的手勢。

  「喲喲喲!潔西卡!我和BOSS約好,回去以後,要在鬱金香酒吧開個派對!車站裡有一大半樂子人都會出席!~你猜猜我們沒有邀請誰?~」

  九五二七一頭霧水:「你這整的什麼爛活?」

  「下衆野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潔西卡立刻就不哭了,一下子恢復了精神,惡狠狠的說:「你給我記著!這個仇我一定會報!我也要和大家一起開派對!要開開心心的.要拍照給你看!羨慕死你!」

  「咱們約好了!潔西卡女士!~」步流星扮作維克托老師那副冷峻嚴肅的神態:「這是你與我的[Tournament·騎士比武],敗者將不斷受到這種類似校園霸凌的語言侮辱——哎嘛我憋不住了哈哈哈哈哈!維克托老師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他怎麼用那麼那麼帥氣的神態,把這些討人開心要忍不住笑出聲的話說完的呀!」

  九五二七眼中滿是不可思議,盯著步流星這個傢伙——心中想著,還能這麼哄女孩子開心嗎?

  就在這個時候,江雪明一手端著餐盤,一手提著打包盒回來了。

  他先是把餐盤推到潔西卡面前,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

  「給你的驚喜。」

  然後把打包盒也推過去。

  「給娜娜美的驚喜。」

  那是兩份新鮮的蛋炒飯,沒有隔夜。

  九五二七心道不妙,連忙朝著潔西卡直瞅瞅,隨時準備抽紙捂住那對愛哭的眼睛。

  潔西卡抿著嘴,握著兩隻小拳頭,都快變成暴走漫畫表情包里那個「爽上天」的表情了。

  「YA☆DA☆ZE!雖然不知道你這個找藉口去廁所,實際上去做飯的毛病是怎麼來的!但是.但是真好呀!做得好!你做得好呀!」

  六道無情的分流閘口將他們分開。

  就和維克托老師臨別時那樣——

  ——阿星用力揮著手臂,又大聲吶喊。

  「長官!娜娜美長官!謝謝你啊!謝謝你!謝謝你啊!——你記得啊!你還年輕!想變成愁眉苦臉的大人!還早著呢!」

  「潔西卡!」潔西卡轉了個身,不太適應姐妹的肉軀,轉身的動作有些笨拙,用同樣的分貝,同樣的熱情吶喊,「是潔西卡!——你們要常常聯絡!我!家裡通網了!能衝浪!」

  「好!我不會忘記你的!」阿星大聲喊著:「長官!放心吧!我要是有孩子!我一定不會讓他去當武裝雇員!他要是不聽話!我就打斷他的腿!幾條命也不能這麼造呀!」

  「哈哈哈哈哈哈!」潔西卡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星一個勁地流眼淚,兩隻手都有東西,七哥和雪明一左一右管好這大寶貝的兩片蘋果肌。

  「長官!那你到底是什麼星座.」

  沒等他問完——

  ——潔西卡沒有回答,也沒有說再見。

  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三人登上返程的列車。

  江雪明打開手機,在便簽上記下。

  「我們送給潔西卡長官很多很多不怎麼寶貴的禮物。」

  「與她初次見面時,她看上去像個很好對付的人。」

  「可是相處久了,會令人感嘆,好像在短短的二十四天裡,我們已經產生了難以割捨的冤種債務——畢竟我沒有輝石錢幣,七哥買來的那些物資,關於那筆爛帳我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問去看。」

  「如果潔西卡長官說的是真的,那麼她在這三十年裡,真的沒有存下一毛錢,我也沒辦法把這筆債務轉嫁出去,在故事的最後,就像是這道分流閘口——」

  「——朝香潔西卡是西部片裡的亡命之徒,狡猾的禍水紅顏,丟下了兩個冤大頭夥伴,去過她的逍遙法外的好日子了。」

  他按下保存鍵,抬頭就看見七哥痴痴的笑。

  於是雪明問:「我臉上有東西嗎?」

  七哥面若桃花:「你剛才,笑的真好看。」

  江雪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

  ——於是他就不答了。

  只在這種曖昧又溫暖的氛圍下,突然站起身要逃走。

  「我想離開一會,去VIP貴賓車廂看看,去碰碰運氣。」

  阿星也興奮的跟上去:「一起一起!」

  「那我就給你們看行李。」九五二七咧嘴笑著,小虎牙在窗外鐵道信號燈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她拄著下巴,看窗外的風景,一點都不在意。

  她知道,這塊小蛋糕好像還沒做足萬全的準備,不過機會多的是——慢慢來會比較快。

  雪明和流星兩人往其他車廂去。

  到了第二節車廂的連接通道,江雪明像是從刑場上下來,冷汗一下子就冒出來了。

  步流星看著非常著急——他從來沒見過雪明大哥如此驚慌的樣子。

  「咋回事啊?明哥?有敵人?有危險嗎?我的靈感怎麼感覺不到?!」

  「是的.」江雪明眉頭緊皺,側身瞥視著身後車門,「我感覺,我被人緊緊掐住了喉嚨.剛才九五二七,她好像對我用了什麼邪惡的魔術,那種感覺讓我非常不安。」

  步流星一時半會沒聽懂。

  「啊?」

  「除了在白露的病床邊,我感受到了這種致命的威脅以外,就在剛才,那個女人對我說了幾句話,我能明確的感受到心率迅速變化,真是太恐怖了,我很害怕。」江雪明拉上阿星,迅速往前走——好比身後的車廂里關著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阿星被雪明一路拖行,大聲喊著:「哎哎哎!明哥!你是不是你是不是看對眼兒了?」

  「不應該,我懷疑她對我用了毒藥,我們去餐車做白夫人咖啡喝!出門在外萬事小心!」江雪明的神態不像是在開玩笑:「九五二七在成為侍者之前,畢竟是經歷過三次蛻變的乘客,要說她會使用什麼奇怪的邪法,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這麼說著,他瞥見右手無名指上的鋼之心在發光,像是心跳一樣——緊接著就將戒指取下藏好。

  如江雪明所述,他當真在餐車做了兩杯白夫人咖啡,看著咖啡罐里的存貨還有一半多——心裡莫名感恩,後悔沒來得及多謝維克托老師幾句。

  這些弱效版本的萬靈藥真的很管用,雖然製作起來比較麻煩,在相對安全的環境下用來治傷療毒,能省下寶貴的救命資源。

  喝下咖啡之後,江雪明能明確感覺到心率在逐漸恢復正常,內心愈發肯定——那種莫名心悸的感覺,是九五二七這個壞姐姐對他使用的邪法。

  「明哥,這東西很貴重吧?你自己喝我能理解,怎麼多做了一杯?」步流星問了一半,立刻明白了:「哦哦哦!給VIP帶的禮物!」

  江雪明點點頭,端著杯盞,帶著阿星來到貴賓車廂的金色大門前。

  他輕輕敲了敲門,沒有人應答。

  緊接著就握上門把手,推門而入。

  大門裡,維克托老師正在奮筆疾書,滿臉嚴肅的表情,全情投入到工作中,完全沒注意到兩個小傢伙闖進了新的工作室里。

  「哦!————那是什麼創作手法?維克托老師居然是同時使用左右兩隻手寫故事的?文字像是印表機在高速工作一樣,噠噠噠噠的往外冒出來啊!」步流星眼睛裡滿是好奇:「老師正在工作!天哪!這是現場直播!我我無法呼吸了!我要看我要看!」

  說罷阿星就要衝到工作檯旁邊,要蹲在維克托老師身旁當個連體嬰。

  在那個瞬間——

  ——江雪明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衝擊。

  桌上的WALKMAN——那顆猩紅色的頑火輝石開始燃燒,有一團金紅混色的火焰蔓延開來,在空氣中凝結成炙熱的實體。

  與九五二七口中的[巨物]不同,維克託身上的靈感壓力完全釋放時,江雪明只覺得熱風撲面,帶著一種茴芹葉發酵的香味。

  只在須臾之間,阿星的身體像是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被滾燙的氣浪掀翻,雪明連忙接住了這個冒失鬼,躲到門外去了。

  大門同時猛然關閉,連帶著門鎖一起發出「咔啦」的金屬嵌合音。

  從門內傳出八聲沉重的敲擊,仿佛子彈出膛。

  門扉的金漆震盪碎裂,出現了八個漢字。

  [工作期間]

  [閉門謝客]

  「那是什麼東西.」步流星又驚又喜,像是找到了天底下最神奇的樂子。

  「不知道恐怕維克托老師非常生氣的時候,才會放出那玩意來對付我們。」江雪明看見了——

  ——看見那個火焰中的幻影輪廓,就像是一頭來自地獄的紅皮小鬼。

  它自金紅混色的烈焰中顯露出模糊的身體,高溫扭曲的空氣里,只能看清它額前那對猙獰可怖的犄角。

  它的身上蓋著類似裹屍布質感的殘舊衣料,頭頂還有一圈已經碎裂的燦金光環。

  兩個小傢伙再也不敢妄動。

  他們乖巧的站在門外等候,聽見門內稿紙與鋼筆發出激烈的音符,還有WALKMAN傳出來的音樂。

  「You the road that I chose。」

  [你就是我所選擇的道路。]

  「Come away with me to the final destination!」

  [跟我出發,去往最終的目的地吧!]

  「Page by page I'm painting the story as we go!」

  [一頁又一頁,我在旅途中書寫著這個故事!]

  「You and I will sail on and on no hesitation。」

  [你與我會一直毫不遲疑的航行下去。]

  「Wave by wave I'll take you to another zone!」

  [一浪又一浪,我將帶著你去往另一個區域!]

  「I'm painting this song for you and I」

  [我在描繪著,這首獻給你我的歌.]

  「呃」步流星在門外聽見那個昂揚的舞曲韻律時,立刻就認出來了:「維克托老師在聽新寶島。」

  江雪明:「你會跳嗎?再做一遍?老師的課後作業?」

  步流星自鳴得意挑眉微笑:「略懂一點。」

  工作室里——

  ——維克托奮筆疾書。

  兩支鋼筆像是精妙絕倫的鑽石車刀,臂膀就是數控工具機的機械臂,在稿紙上飛速留下新的字跡。

  即將完稿時他顧不上擦汗,高速運動的雙手,還有激烈運動下身體產生的高溫,將皮膚的汗水變成了氤氳熱氣。

  Original Author[原作]:Devil·Victor[大衛·維克托]

  關於斷掌的故事,這本新書的名字放在了最後,他不是很懂中文,準備去問問學生們。先用英日雙語作兩種翻譯——

  [The Bride Cut Into Sixteen Pieces]

  [十六に切った花嫁]

  [——To Be Continued]

  維克托老師剛推開門,就看見倆學生在外邊跳舞,不是很理解他們奇怪的舞姿——

  ——他立刻就加入了。

  「拜託二位開動一下小腦筋,我想要一個非常勁爆的中文書名。」維克托老師和學生們跳完舞,誠懇的請求:「你們看看這本書應該叫什麼?」

  步流星對照英日文念叨著:「叫我的老婆十六不等分?」

  「有點繞了.」江雪明有理有據的分析著:「老師是想要一個直白又熱烈的,富有衝擊感的譯名對嗎?」

  維克托坐回工作桌前,雙手抱著膝蓋,神態有些焦慮拘謹:「是的,我認為我的中文很差,遣詞造句的能力不是很好,特別是給新書起名字,要翻譯成多國語言的時候,都會讓我困擾很久很久。」

  「可以問問七哥,這方面我也不在行。」江雪明如實說,撥通了九五二七的電話。

  一通解釋下來——

  ——七哥在電話那頭終於理解了,這是個什麼故事,理解了活生生的斷掌和那個死去活來的尋愛之旅。

  這個精神小妹吐出一句勁爆的粵語,

  維克托聽了很滿意,新書就叫這個名字了,非常非常好,非常非常切題,雖然有點地攤文學的感覺,也能給讀者帶來很大的衝擊力和新鮮感。

  中文譯名就叫——

  ——[嬌妻斬作十六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