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Act.⑨ Live And Let Die·生存或滅亡
[Part①·迦南]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哈斯本牙齒打架,完全忘記了手套上烈度極高的胃酸,一手托住臉頰,一手握持刀子,這讓他英俊且年輕的腮幫子留下了醜陋的烙印。
他看著這具女屍,幾乎無法理解傑奎琳生前究竟遭遇了什麼慘絕人寰的悲劇。
她吃掉了她自己?
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有什麼生物是能以自身為食的?
還是說.
「有東西寄生在傑奎琳的身體裡!把她的肉身吞噬,並且取而代之!」
哈斯本驚聲尖叫著,迅速拿起傑奎琳的心臟,仔細端詳著這顆臟器的結構。
「沒錯!果然是這樣!沒錯!我猜得沒錯!」
這顆肉心異常肥大,強壯的瓣膜和肌腱,更加厚實的動靜脈血管壁,還有那藍汪汪的血漬都在說明一個不可違抗的鐵律,一個恐怖離奇的事實。
「這種血液里富含銅,不少海洋生物,像章魚就有這種藍血。」
「它的抗氧化效果非常棒,但是溫度超過二十四攝氏度以上,血液中的鐵元素開始活躍——也會跟著變成紅色。」
「這顆強壯的心臟,要運送含有兩種元素的血液流向全身。」
「就像是在蛻變,它在改造傑奎琳的肉身,恰巧在這個關鍵的時刻」
「它的宿體被人殺死了!」
在槍炮玫瑰的音樂里,哈斯本·麥迪遜已經找到了通向真相的鑰匙。
「1889年,文森特·梵谷的癲狂病症越來越嚴重。他在法國南部的小鎮阿爾定居,後來進入聖雷米精神病院接受治療。」
「畫出了這副《星月夜》——這副梵谷的真跡用誇張的手法,脫離現實的色彩和線條,描繪出一副扭曲、旋轉、躁動的星雲。」
在哈斯本·麥迪遜幾乎癲狂的狀態下,傑奎琳依然安靜的躺在手術台上,胸腔已經被挖空,身體依然在緩慢的蠕動,指動和眼動從未停止。
「這幅畫裡藏著東西!」哈斯本的眼睛裡滿是血絲,在詭異的靈能波動中難以堅守心神:「梵谷先是割掉了自己的耳朵,送給了最愛的妓女瑞秋,最終用子彈結束了生命。」
傑奎琳的兩條斷眉疤,就像是在說著另一個無聲的故事。
「傑奎琳·西里斯.」
哈斯本的聲音顫抖著,他渾身發憷,難以動彈,說出那個最終答案。
「你也和文森特·梵谷一樣,聽見了莫名其妙的聲音?看見了莫名奇妙的東西?幾乎要發瘋致死了?在這種怪物的寄生之下,要結束自己的生命?割瞎自己的眼睛?」
這就是故事的真相——
——S272和G117殺死的女犯J76,並不是什麼普通人類。
它來自一百多年前,來自1889年。
來自迦南生物抵達地下世界之後的第二年。
迦南夫人的檯曆永遠停留在1888年的6月21日。
此前她必然與文森特·梵谷有所接觸,並且留下了一部分元質。
與外星神靈的對視,或是更親密的接觸,讓這位畫家瘋上加瘋,成為了迦南的宿體。
它身上冒出來的水漬和腥甜的海風,都指向了芳風聚落。與族群的蜂巢意識不同,它生性兇猛,奉行肉食主義,是迦南生命演化道路的另一個分支。
「葛洛莉!我做到了!我成功了!」哈斯本先生露出了微笑:「我能證明伱的清白!你不是殺人兇手——你殺死的是一頭食人惡魔,它是秘文書庫里記載的迦南生命,很可能是一種新的變體。和它溫順的母親不一樣。這種生命在執行DNA採樣的程序中更加兇狠。會把目標當做寄生體直接吃掉。」
哈斯本提起刀子,在屍體上摸索著,劃開更多的血管和肌肉。
「果然是這樣她的腿動脈尺寸比正常人類女性要粗上一倍——儘管肌肉已經開始腐爛溶解,但那種甜味還很新鮮,這些都是證據。」
就在此時,就在此刻。
哈斯本先生的靈感在瘋狂報警。
他猛然回頭,看向傑奎琳的腦袋,心中有種強烈的好奇,幾乎無法抑制住這種類似致幻催眠的靈能波動。
「可是..她的頭髮是怎麼回事?」
「世界上有什麼生物,能改變指甲或頭髮這種死亡細胞的顏色嗎?」
「那真的是頭髮嗎?為什麼一會變成金色,一回變成黑綠色呢?」
「簡簡單單的溫度示蹤劑,能做到這種事情嗎?」
他就像是著了魔,順著屍體一路往前,回到傑奎琳的腦袋旁。
女屍的脖頸已經切開,淋巴和大血管,還有氣管里粘稠的液體在往外冒泡泡。
哈斯本看見了奇異的一幕,原本那個容貌還算標緻的東歐美人,如今已經換了一張臉。
那張臉屬於哈斯本的母親,麥迪遜夫人。
是哈斯本這個小伙子魂牽夢縈的媽媽,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十六度的氣溫讓這個小伙子感覺到寒冷,為了保證解剖工作能順利進行下去,他幾乎只穿著一條屠夫用的圍裙。這半個多小時的解剖工作幾乎帶走了他所有的體溫。
在幻覺的影響下,他幾乎不由自主的投向母親的懷抱,有多久——
——已經有多久,沒有好好抱一抱媽媽了?
或許是四年?或許更久?
從鄉鎮帶著兩個兄弟跑出來時,他就發誓要出人頭地,要成為一位勇敢正直的廣陵止息戰士。
在地下世界冒險是乘客們的勇者遊戲,為了保證這場遊戲能順利進行下去,還有許許多多普通人需要廣陵止息,需要戰士的庇護。
可是外邊的世界是那樣恐怖,在遊騎兵團的生活不像是他想的那樣簡單,比起和災獸用槍械打交道,要對付狡猾的智人,就難得多了。
凡事都要講人情世故,說裙帶黨羽,學會站隊和忍讓。
到了十一區之後,哈斯本才發覺這個世界的運行規則就像是一座冷酷的金字塔。
哪怕他拼了命的往上爬,要用武藝和槍法證明自己,卻發覺辛辛苦苦掙來的錢,拿到的名望和地位卻遠不如別人出生時的起點。
他如此珍視自己的工作成果,十一區的執政官大人,對他的態度,卻不如無名氏大姐大的一隻鞋子來得重要。
這些事情讓這個小伙心力交瘁,看見母親就在眼前,他忍不住涕淚橫流,一頭倒在傑奎琳的屍體上,緊緊抱住這冰冷的女屍。
有很多事情,成熟的社會人是不能和別人說的——
——只能留到家裡,或是乾脆找一個樹洞傾訴。
迷離的幻覺幾乎擊穿了哈斯本的心理防線。
[Part②·活著]
此時此刻,坐在監控室里的典獄長大爺一掃之前的陰霾。
他揉搓著鮮紅的髮絲,兩眼冒出精芒,從按摩椅中緩緩挺直了老腰,往蒸蛋器里取出自己的小零食,剝蛋殼的手法精巧玄妙。
典獄長死死盯著驗屍房裡的一幕。
冰冷的電子熒幕是無法傳遞靈壓的,典獄長大人壓根就沒想到哈斯本·麥迪遜已經身處迷離的幻境之中。
不過短短几秒的功夫,這位外貌年輕英俊,與哈斯本·麥迪遜一樣擁有紅髮的授血之人,立刻被更精彩攢勁的節目給引走了注意力。
轉向重犯審訊室里——看女孩子暴打糟老頭子最開心了!
而後便是早間十點半的自由活動時間,往公共區去。
他追的四對CP今天又在咖啡廳水吧的小單間旁邊你儂我儂,不一會就開始爭吵,似乎是為了好幾段複雜的三角戀情開始扯一些奇奇怪怪的肥皂劇情節。
鮮嫩的蛋白在四顆尖利犬齒的啃咬下送進唇齒之間,緊接著一口咽下。
這位典獄長和阿綾老師有鮮明的共同點,是同一個兵種——狂暴吃瓜組長。
回到哈斯本·麥迪遜這邊來。
幸福感總是和危機一起到來,無論什麼時候,得意總會跟著忘行。
他預想過無數次重逢,與母親重新擁抱在一起時,是最幸福的時刻,代表他真的出人頭地,從繁忙的戰鬥中順利生還,領取薪水,抽調假期,乘坐列車前往遙遠的故鄉,能置辦漂亮的衣服,到媽媽身側去,聽一聽她的絮絮叨叨,聽一聽最近發生了什麼。
只幾句寒暄,就從催促結婚生子的話語裡,揉捻著她的髮絲,捧著她的臉,去親吻她的額頭,向上帝祈禱,希望時間可以多一些,慢一些,把所有的美好都留住。
只是在揉捻髮絲的環節里,出現了一些小意外。
哈斯本先生最關心的頭髮,最忌諱的頭髮,最無法理解的頭髮。
在此時此刻,纖細的髮絲仿佛有了生命,它們根植在傑奎琳·西里斯的大腦之中,操縱著這個女人,不斷的釋放生物電神經信號。
好似海藻一樣的髮絲在瞬間變成了鋼針,跟著傑奎琳的雙手一起作擁抱。
在哈斯本變得[安心],並且露出[死門]的那個瞬間。
迦南生命找到了出口,找到了活下去的資格。
她死死摟住哈斯本,髮絲扎進了哈斯本的頭皮,徑直朝著天靈蓋的接縫處而去!
劇烈的疼痛感襲來,哈斯本一下子清醒過來,在那一刻難以保持神智了!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屍,看著母親的面容逐漸變為J76的臉,巨大的羞恥心幾乎要蓋過一切,惱怒讓他漲紅了臉,卻說不出一句話!
任何話,任何文字,任何語言都在此刻變得陌生起來。
「你說不了話了。」
傑奎琳已經開始活動,濕潤的臉部肌肉扭曲變形,化為一張親切可人的笑臉。
「我能感覺到你的大腦,真是富有!太富有了!一千七百七十毫升的腦容量!要遠超常人!如此豐富的元質!真是給我意外驚喜呀!」
傑奎琳如此說:「語言區塊已經盡入我手!」
哈斯本跟著念:「語言區塊已經盡入我手!」
這一幕非常詭異。
屍首在說話,表情豐富。
哈斯本即將喪失對面部肌肉的掌控權,頭皮劇痛,卻不能哭喊,顱腦像是受到針刺的戳擊,只有身體的應激反應冒出熱汗來,卻不能動彈。
他能感覺到,有股溫熱的水流,似乎已經扎穿了他的小腦。
傑奎琳笑嘻嘻的,控制著哈斯本的肉體。
「很不甘心吧?一定很不甘心!你馬上就要屬於我了.哦不!應該是——我們要合二為一了!智人!」
「你的小腦不受控制,四肢馬上就要癱瘓。」
「你比這個賤人單純多了,哈斯本·麥迪遜。」
「這個畜牲居然敢傷害她的身體,自戳雙眼,想把我困在她的肉身里,很可惜呀!真的很可惜,我非常佩服她的決心和勇氣,但她忘記了——這座監獄有那麼那麼多的白夫人製品,想要醫好自己,不過是一通求助電話的事情。」
傑奎琳伸出長舌,掃過哈斯本的臉。
「讓我嘗嘗你的味道,這元質強而有力,強而有力呀!」
「為了獎勵你,我會讓你一直活下去的.」
話鋒一轉,從熱情到冰冷,只用了一秒鐘。
「哎喲喲,哎喲喲這可不行」
傑奎琳的表情矯揉造作,立刻變得溫柔。
「傑奎琳·西里斯還活著呢,為了懲罰她,我也讓她活下來了,哪怕吃掉她的五臟六腑,啃光她的骨頭,理解她的構造,吸收她的元質,可是我依然讓她活下來了——這顆腦子是新鮮的,她能看見你,能感受你,太興奮了.我太興奮了.」
「喂!哈斯本!哈斯本·麥迪遜!」
這頭喪心病狂的迦南生物笑眯眯的,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她居然在害羞!哈斯本先生!傑奎琳女士因為和你貼在一塊,感到害羞了!我能感受到她大腦分泌的信息素呀!她為你緊張,為你擔憂,為你傷心流淚,可是這一切神經信號都傳不到臉上,表達不出來喔!這就是我對她的施加的極刑!哈斯本·麥迪遜,你最好老老實實配合我」
「你在看什麼?我還沒辦法控制你的眼睛,你在看哪裡?」
女屍仰起頭,跟著哈斯本先生上翻的白眼往外看,就望見冰冷的攝像頭。
「哦!對了!你肯定是想典獄長了?我明明抱著你,你卻在想另一個人,真可惜真可惜呀,或許那個典獄長只會驚嘆著,驚嘆我們的親密接觸吶!~死人不會復活,對嗎?」
四周靜悄悄的,只有WALKMAN在工作。
「你這個畜牲東西。」傑奎琳罵道:「居然把我的骨頭都取走,把大腿的肌肉劃開,連跟腱都沒放過,我忍了那麼久,就等你心智失守的那個瞬間!還好!還好忍耐是有用的!還好這一切都值得!我的哈斯本,我會替你活下去,所以你他媽的求生意志能不能不要那麼強!」
迦南似乎遇上了麻煩,在抵達視神經區塊時,它就像是撞上了一團無形的磁暴氣流,那正是哈斯本的靈體在作祟。
如果雙眼失守,哈斯本會出現幻覺,在這場拉鋸戰中,只是失明的話倒算不上什麼恐怖的事情。
哈斯本更加在意的,是莫名奇妙的視覺景觀,要是像剛才那樣,眼睛再次背叛他,讓他產生奇幻的感官,鼻子聞見熟悉的味道,或是母親似真似幻無法辨認真身的音像出現在眼前,像這類無比熟悉的人或事,都會讓他卸下心防。
這幾乎是出自本能的條件反射,靠意志力是無法戰勝的。
哪怕是雪明,最初看見迦南夫人幻化為白露的樣子,扣下扳機時也遲疑了那麼一秒鐘。
「典獄長看過來了,我們得表現得更親密一些。」傑奎琳如此說著,已經完全奪取了哈斯本的小腦控制權,侵蝕著遊騎兵小伙的脊柱中樞。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變態呀!哈斯本!你想想,好好想想,哪怕你戰勝了我,要怎麼和外邊的人解釋,要怎麼和你的媽媽說明,你現在的所作所為呢?不如就這樣認輸吧?」
典獄長看向驗屍房的監控畫面,他抱著爆米花一個勁的啃,根本就無法理解其中真意。
「他們一點羞恥心都沒有的嗎?」
「真奇怪呀」
「以往小情侶打情罵俏都會找個小房間躲起來做羞羞的事情。」
「為什麼她死了,但又沒完全死呢?」
「那個語言區塊盡入我手是什麼奇怪的魂威發動詞嗎?」
「現在的情話越來越離譜,越來越謎語人了,我感覺自己根本就跟不上這些零零後,雖然我也是零零後,一八零零年能算零零後麼?」
「要不要把攝像頭關了?好像很不禮貌的樣子」
「這小子一句話都不講,是什麼意思?」
「他是個閃蝶?會操縱屍體?」
「可是我聽著這姑娘的意思,好像是要我看完這場小電影?」
「糟了,我不能被這種事情吸引注意力呀!還有那麼多鏡頭等著我去看呢」
「我只想活下去,哈斯本。」
傑奎琳的兩眼依然處於失焦狀態,和死人無異,貼在哈斯本先生的耳畔,用極小極小的聲音,避開監控的偵聽,說悄悄話。
「我和你打個商量,做筆生意,如果你願意和我結合,我們一人一天,輪流操縱這副肉身,可以嗎?」
「如果不行的話,你兩天,我一天也行。」
「我困在那副油畫裡,已經一百多年了,沒有殺任何人,沒有傷害任何人——傑奎琳·西里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她自找的,如果她願意做這筆交易,我也不至於要奪走她全部的元質,她的手腳不聽話,她試圖反抗我,我情非得已,只能將她全部吃掉,脫胎換骨換成新的零件了。」
「但我是如此慈悲,如此溫柔的生命,還給她留了一顆大腦——用來感受生命的美好。」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哈斯本——她愛著你,這副美好皮囊的主人,希望你能好好的活下去。」
「生存還是滅亡,哈斯本,這是一個問題。」
「只要二百五十毫升萬靈藥,就能將這副破破爛爛的肉身重新塑造成傑奎琳·西里斯的樣子,我離開這副肉軀之後,你還有十六分鐘的時間來救治她。」
「你是個廣陵止息的戰士,救死扶傷是你的天職,對嗎?」
靡靡之音繚繞在哈斯本耳側,像是魔鬼的低語。
「難道你真的要見死不救?難道你真的要袖手旁觀?」
「從這個房間裡出去,你就不是什麼遊騎兵團的英雄了,你是個變態的奸屍犯,哪怕在黑德蘭監獄,也只能算最下流最齷齪的犯人,每天都得挨一頓毒打。」
「你的母親會怎麼看待你呢?哈斯本?」
「我找到了,我從你的腦子裡找到她啦!讓我看看,讓我仔細看看.」
「哈哈哈哈哈!~你這個媽寶男!~真他媽噁心呀。」
「要是你媽媽知道這些事,她恐怕會很傷心的——」
——話音未落,一隻溫暖的大手抓住了傑奎琳的腦袋,帶起哈斯本的身體一起拉離手術台。
大姐大提著這破破爛爛的屍體,饒是她萬年冰霜的臉上也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
「噫!~」
小星星在一旁捂著嘴,看向僵立不動,慢慢找回身體控制權,褲鏈拉了一半的遊騎兵小伙子。
小星星憋了半天,終於說。
「你玩好大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