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Act.12·[Roundabout·繞遠路]

  第176章 Act.12·[Roundabout·繞遠路]

  前言:

  [燧石受到的敲打越厲害,發出的光就越燦爛。]

  [——讓·雅克·盧梭]

  [Part①·土壤與糞便]

  「我曾在地球上存在過,唯有此事,請你銘記心間。」

  流星默默念叨著這句話,只覺得內心變得沉重。

  他作為一個標準的零零後,在HK出生長大,並不知道這中俄雙語標註的句子,到底代表什麼。

  伊布大哥掏出抹布,將染塵的大水晶棺槨細心擦拭一遍,與眾人談起陌生又熟悉的故事,仿佛白水晶中的骨灰,此前不久還栩栩如生的活著。

  「這些骨灰里有我的父輩,父輩的父輩,在哲學家基金會成立時,他們就奮不顧身的跑到地下世界,告別故鄉,一走就是大半生。」

  斯拉夫漢子們脫下防寒的絨帽,捂在心口。

  伊布收拾乾淨白水晶,又開始擦拭台面。

  「我們頭頂的基地,基地外邊的道路,道路之外的阿爾伯特科考站,都是由這些人一磚一瓦,一步一個腳印慢慢造起來的,很多時候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接著和巨人們較勁。」

  他抬起頭,看傑森——

  「——伊阿宋,外面的世界一定很美好吧?」

  傑森想說點什麼,可是伊布的問題越來越多,越來越多。

  「現在還有人口買賣嗎?」

  「還有人吃不飽,穿不暖嗎?」

  「地上的土地夠用嗎?」

  「還有人在賣身嗎?在賣血肉?還是賣靈魂?」

  到了最後,傑森答不出任何一個問題。

  伊布拉希莫維奇也就沒有接著問了——

  ——沉默就是最有力的回答。

  「土地啊,土地,土地是財富之源。所有一切的生產活動都離不開土地,步流星,現在你應該能理解——為什麼我們要去那片海了,對嗎?」伊布大哥擦完了地台,收好布條,回過頭與人們說,「地上的土地如果不夠用,總得有人去誰都不願意去的地方,海的那邊有什麼我們不關心,那是後來的人們該關心的事情。」

  「伊布大哥.」流星伸出手去,想與這位鐵漢擊掌握拳,就像是與雪明做過的無數次儀式一樣。

  伊布本來想著,這些年輕的乘客和VIP,是傲狠明德送給RSH前哨站包裝精美的敷衍禮物,能從這些人身上看見各種時髦又歡快的東西。

  他們身上的飾品,他們討論的東西,他們出雙入對,各自有各自的美好人生。

  傲狠明德似乎在用這種方式提醒伊布拉希莫維奇和RSH的各位——實在不行就算了吧,該回阿爾伯特科考站混日子了。

  已經有許多嘴上念叨假情假義,手裡拿住假煙假酒,用假的AK與假的笑容來招待客人的新時代斯拉夫漢子了。

  要是覺得這種混吃等死的生活是委屈了高傲的戰士,還能回深淵鐵道的系統中謀一份出路。

  伊布拉希莫維奇本就是這麼想的——

  ——直到他重回人民英雄紀念碑的靈龕面前,再次將蒙塵的白水晶擦得光明透亮。

  ——直到他與步流星握手,感覺到這個年輕人氣血旺盛的肉身中滾燙的靈魂。

  步流星將靈龕上的寄語複述了一遍:「要是我死在這裡,我曾在地球上存在過,唯有此事.」

  伊布抓住了中國兄弟的臂膀,用力點頭:「請你們銘記心間。」

  斯拉夫人和中國人在搞戰前動員,狡詐機靈的羅馬人已經在寬敞的通道盡頭,找到了蛛絲馬跡。

  傑森在水晶棺槨的光滑檯面上倒酒,哪怕是如此寒冷的環境,也無法讓北境的特產防凍液凝固成冰片。

  告慰蘇聯英烈靈魂的同時,酒水順著空氣中的亂流,齊齊涌去同一個方向。

  風向暴露了地下空腔的存在,傑森拉住戴蒙德,兩人在光滑的石壁上摸索,卻完全找不到入口,連空隙都找不到——

  「——把我抱起來!伊阿宋!」戴蒙德提起工具箱,跨上傑森的兩肩,要往更高處搜索風道的縫隙。

  傑森與戴蒙德兩人一個摸上邊,一個摸下邊,將半張牆壁都摸了個遍,還是沒有找到風道的位置。

  戴蒙德諾夫灰頭土臉的,在牆上扒下來不少塵土,低頭與傑森說。

  「好像不在這兒呀!伊阿宋」

  傑森:「風不會騙人!再仔細找找!」

  戴蒙德:「伱看這面牆,要是它能打開,至少得有個門縫吧!要我在地下勘探這麼多年的經驗來看,它早就風化,跟著泥灰積了一層厚實的牆皮啦——就跟汽車修理廠做車漆膩子一樣,外邊有一層殼子,空氣能進去,摸是摸不到的!」

  傑森:「那怎麼辦呢?」

  戴蒙德吆喝著:「伊布大哥!把酒給我!」

  流星抬手將一桶防凍液丟給戴蒙德諾夫,人梯二人組立刻拿出看家本領。

  傑森對著風向在牆上畫出標線,按照記憶中RSH的通車門高標準,畫出大門的輪廓。

  戴蒙德從工具箱中拿出手鑽,往迷你發動機的油箱裡倒酒,拉動鉸條,聽轟隆隆的聲音傳出來,對著泥石硬殼開始打洞。

  傑森在下邊吃了滿嘴的灰:「行嗎?行不行啊?」

  戴蒙德大聲嚷嚷著:「別小看我!我是只會打洞的戴蒙德!在打洞這方面還沒輸過誰呢!我的鑽頭是金剛石做的——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人工黃鑽石,什麼鋼鐵都攔不住它!」

  傑森從戴蒙德的工具包中掏出研磨膏和冷卻水,要流星來幫忙。一旁站著看了很久很久的威廉大哥終於動了。

  ——他這三米多的身高,如此簡單的鑽探工作,他還是能幫得上一點忙的。

  只不過巨人的手指頭實在過於笨拙,在送水添膏的時候,經常會把物料搞得到處都是。

  「多了多了多了多了!」戴蒙德看見白花花的金剛石粉末四散紛飛,原本處於工作溫度的鑽頭也冷卻下來:「別別別!巨人!你別來給我添亂——凍土層要加熱了才打得動!只有火能燒開這些堅硬的泥!」

  「只有火能燒開堅硬的泥?只有火能燒開堅硬的泥?」威廉把手上的東西都交出去,再也不給兩個小智人添亂,他蹲在一旁,細看金剛石鑽頭上跳躍不止的火花,卻因為一句話,陷入了深思。

  傑森和戴蒙德開始幹活,伊布大哥與蘇聯的朋友們也沒閒著,各自拿出鐵鍬工兵鏟對付起牢固的凍土。

  流星蹲在威廉身邊,望見這新來的朋友捏住符石,悵然若失。

  「怎麼了?大個子!」

  威廉呢喃著。

  「我來這個地方,是為了尋找父親,我本來以為,他應該已經死了——和其他巨人一樣,死在維塔烙印或是尼福爾海姆的泥潭裡,變成喪失神智的行屍走肉了。」

  符文石是唯一能證明威廉血統的東西,與他一起出生,從他的肚臍處脫落。

  「我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我想我應該算個人吧?」

  流星:「你當然是人了!」

  威廉點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活了一百多年,在地上流浪,在地下旅行,就是想搞清楚我來自哪裡,我爹是誰,這樣我才能知道,我是誰,要往哪裡去。」

  「這是我的臍帶,這塊如尼符文石,在我出生時就隨著我一起長大,我變大一點,它也變大一點。有研究這個的學者和我講,我應該是火人的孩子,是父親的血落進土壤里,我才能以混種巨人後裔的形態出生。」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父親他為什麼會流血呢?是不是有人要殺害他?他在與人打架嗎?還是單純的想要流點血,創造我這個生命?」

  「無論怎樣,我都是打心眼裡欽佩且敬重父親的,對於我來說,創造我的人就是我的神。」

  「剛才你的朋友說——只有火焰能燒開堅硬又冰冷的泥。」

  說到此處,威廉突然激動起來。

  「外邊的冰人、笑面人,還有其他巨人,算是我的叔叔伯伯,我的表親長輩,那麼我的父親,是不是曾經在與這些失去神智的親人們作戰?他們現在就是冰冷又堅硬的泥巴。」

  「我在灘頭找不到他,天國階梯的人們也找不到,南極洲卻能發現他的血,或許他戰敗了,或許他戰死了,只有一點血跟著這片黑漆漆的死海衝進太平洋,或許是動物將這些血帶過去的。它們隨著漫長恆古的年歲演化成各種生物,最終在南極洲的東方湖凍住一部分新鮮的血液,才讓那些巨人混種戰士,有資格與我稱兄道弟。」

  「在神怪傳說中,父親的名字叫蘇爾特,他手持光芒之劍,在穆斯貝爾海姆邊境,守護著火巨人的故鄉。我找不到他的原因,也許只是因為,他已經灰飛煙滅,不像這些叔叔伯伯,身體中留有死盧恩。」

  流星對威廉大哥說的事情不能講一知半解,那也可以說是爛熟於心。

  二次元可懂這個了——

  ——他剛準備開口發表高論。

  從道路前方傳出熙熙攘攘的議論聲。

  聽上去像是天國階梯的人們,已經發現了這處地下通道,還沒找到入口。

  「有敵人!」流星大聲叫嚷起來,想讓夥伴們打起精神。

  可是這聲叫喚在寬敞的通道中產生強烈的回聲,聲波衝進陡坡滑道,鑽進宣傳標語之上的通風管,一路震動迂迴撞擊鋼鐵。

  克里夫·古德里安還在紀念碑下撒尿,正準備好好研究研究這破機關該怎麼開。

  薪王的頭號參謀得意洋洋的看著幾十年前的老對手修造的豐碑,解開拉鏈與身邊的兵員談笑風生。

  「你們還沒出生時,我們與他們打了一仗!這場戰鬥,讓全世界死了兩千多萬人,消耗的元質之多,打出去的炮彈量之大,都是世界第一!」

  士兵們聽見參謀的吹噓,都是一副扼腕痛惜的樣子,只恨自己出生太早,沒能參與到這場殺人盛宴中。

  參謀接著說:「那時候的情報體系與現在完全不一樣,我們的望遠鏡,偵聽設備,還有狙擊鏡都沒現在這麼靈光,要是在幾十年前,從那個哨塔——」

  ——他指向西北側營地兵站的塔樓。

  「根本就看不見咱們的威廉,到底在這裡做了什麼,我們可能發現不了這個叛徒,你們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在這個沒有通訊設備的鬼地方,上一回蘇綾與雪明殺死蛙人哨兵之後,克里夫就安排了互相照應的觀察哨,威廉在紀念碑廣場做了什麼,他都清楚,他都明白。

  有兵員接住參謀的問題。

  「這代表,這個該死的叛徒!他會一直藏在我們的隊伍里!」

  有巨人同仇敵愾。

  「他居然會幫深淵鐵道的乘客!他背叛了您的信任!背叛了我們的信仰!」

  參謀最終搖晃著手指,抿著嘴,非常失望。

  他對這屆食人魔的心理素質保持悲觀態度,這些年輕又稚嫩的小傢伙們,肚子裡根本就沒有多少壞水,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我們發現不了這個叛徒,那確實是一件很可惜的事——但是不像你們說的那樣,不是的。」

  滾燙的紅色皮膚下,留有遠超常人的體溫,為薪王舉行添火儀式,能讓克里夫在這種環境下撒尿通暢無阻。

  帶著硫磺味道的水汽沖刷著紀念碑的台面。

  克里夫與士兵們好聲好氣的上了一節思想教育課。

  「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可惜的事情是,我們少了一些肥皂原料,威廉要是能做成肥皂,那可是一級棒的東西——泡芙,你知道什麼叫一級棒嗎?」

  有個女性巨人佝下身體,仔細偵聽這小個子參謀的教導。

  「什麼叫一級棒?」

  克里夫揚眉吐氣,露出潔白的獠牙:「就是最棒的!世界上最棒的!人油做成的肥皂!在古老的閃族傳說中,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病菌都能用肥皂殺死,它的必要原料是油脂,最貼近人類皮膚的油脂,就是人本身!」

  「哦哦哦哦!」泡芙驚訝又喜悅:「參謀!你說得沒錯啊!我現在就想用威廉來洗澡!如果他不是叛徒,那就太可惜了!」

  [Part②·捧腹大笑]

  就在此時此刻——

  ——就在這一分一秒。

  克里夫參謀還在為自己的淵博學識沾沾自喜時,從地颱風道湧出來聲波激流,衝出來的「敵人來了!」如一道炙熱的狂風。

  它吹起腥臭的尿液,潑了克里夫參謀一臉。

  士兵們從狂熱的喜悅中醒覺,再也不敢說話了。

  克里夫渾身打了個哆嗦,臉上還掛著黃澄澄的冰渣子,俊美的面容陰雲密布。要保持優雅,從整潔的軍服里掏出手帕,輕輕將下巴和衣袂的冰渣子擦去。

  「你們為什麼不笑了?」

  泡芙大姑娘反應最快!

  「哈哈哈哈哈哈!參謀剛才喝了自己的尿!——」

  「吼吼吼吼吼!吼吼吼!」另一邊泡芙家的四兄弟像是神智未開的孩子,跟著笑出低沉的喘息聲。

  克里夫幾乎怒到發狂——

  ——他恨透了這些真實年齡不過十三四歲的熊孩子巨人。

  只有威廉,只有威廉還算成熟一些。

  可是這個成熟可靠,從不偷吃人肉的工具人,此刻卻對同胞痛下殺手。

  他必須克制住這種怒火,必須想一個辦法,讓敵人也嘗嘗這種苦澀的滋味。絕不能遷怒於巨人混種戰士們。

  「戰士們,你們是神話傳說中的生物,都是蓋亞媽媽的孩子,都是碳基生物,是土壤中出生的靈魂,我不過是嘗了嘗骯髒的土壤溶液,對嗎?」

  泡芙笑得整個身體都在抖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拄著兄弟的肩膀,指著克里夫,又指著天空。指向地板,最終指向克里夫的小雀雀。

  克里夫掏出槍,對著天空傾瀉怒火。

  「他媽的別笑了!他媽的!給我把大浴池的排污管拆開!把兵工廠的水泵送過來!這裡有四個風眼兒!我要讓這些臭老鼠!也嘗嘗骯髒的土壤是什麼味兒!」

  兵員們得令,立刻去部署管線。

  巨人寶寶們聽見這頂天的大樂子,也不再笑話參謀喝尿的事情,都是瞪大了眼睛,將紀念碑地台下的風道挖出更大的窟窿來。

  與此同時——

  ——敵人的話語已經通過銅管鐵壁傳到了靈龕所在的甬道盡頭。

  眾人臉色鐵青,要是大浴場的糞水湧進這條狹窄的通道,他們只能硬著頭皮,衝上地面,在一個七十度斜角的矮坡低洼地,與外邊占據出口高地的天國階梯兵員作戰,是無解的死路。

  伊布大哥沖回甬道里大聲呼喊著。

  「不!不不不!你要幹什麼?!克里夫!克里夫參謀長!你是個光明磊落的戰士對嗎?!我父輩的靈龕在這裡!」

  「啊哈!加把勁兄弟們!」克里夫大聲歡呼:「聽見你無力且無能的哀嚎時,我腦子裡又蹦出來好多個鬼主意,謝謝你!伊布拉希莫維奇!我要在大便里加兩桶汽油,點起烈焰,一塊送下去,沼氣爆炸會讓你和你的祖先重逢,免得你們死得不夠均勻。」

  夏夏老師捂著臉:「沒準你不說這句話人家還不會這麼做呢。」

  沒等VIP嘴巴狠厲幾句,她的臉也在霎時變色。

  因為屎尿已經灌下來了,隨著水泵的轟鳴聲。從坡道的盡頭衝過來一股惡臭暖流。

  「多說幾句!多說幾句吧!讓我多聽聽你們的聲音!」克里夫佝身駐留在風道旁,一手作招風附耳的架勢,臉上的表情活靈活現,眯眯眼彎月嘴:「我馬上就會接來第二條水管!要是四條管道都堵上啦!我就聽不見啦!大聲點兒!」

  眾人在糞水的逼迫下齊齊後退。

  「克里夫!」

  威廉大哥一馬當先衝進了髒兮兮的泥潭裡,他顧不上什麼巨人血脈高貴種族,與克里夫說的一樣,蓋亞算他的祖母,他是巨人的孩子,不過是從冰冷的鋼鐵踏板,重新回到了大地里。

  「克里夫!我殺了你的人,我一人的罪過,一人擔當!你等著,我立刻就爬出來見你!到時候你要怎麼處置往我都行,不要傷害我的朋友!」

  「你在和我談條件嗎?」克里夫冷笑著:「現在誰是頂級掠食者?你到底是有多麼傲慢!才會趾高氣昂的要求獵人對獵物手下留情!你真的傷透了我的心——到底是誰?把你搞得五迷三道神魂顛倒?!我最能幹的大威廉到底怎麼了?!」

  克里夫動了真火,對管道噴吐唾沫,大聲叫罵。

  「狗雜種!有爹生沒娘養的畜生東西!你知道你親手殺死的兄弟們,他們多麼信任你!多麼崇拜你嗎?!地獄都不會收留你!」

  威廉低聲說:「克里夫,你喜歡吃人,而我喜歡凍西瓜,我們永遠都走不到一塊去。」

  克里夫大驚失色,心幾乎碎成了一萬片:「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們相遇相伴的好幾個月!你都是騙我的?」

  威廉:「對不起我只想搭你的順風車。我不是[肉食主義者],我只是繞了一條遠路,現在得走回正途,你的快樂我無法理解,也無法接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克里夫幾乎發出癲狂的大笑,他拉住泡芙大姑娘的衣袖,指著管道,要笑出眼淚來。「我一點兒都不願意把快樂建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可是臉上的笑容不聽話。」

  泡芙只得跟著尷尬的笑幾聲。

  糞水幾乎將威廉的半個身體都打濕。

  這位巨人依然竭盡全力,抓住廊道里的宣傳標語大鐵字牌,在《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燈架下邊,要把聲音傳到克里夫耳中。

  「克里夫!你不是想拿我做肥皂嗎!」

  威廉從MOLLE里掏出刀子,往小臂割開一道見骨的傷口。

  血液的味道順著管道往外冒——

  ——克里夫立刻要兵員們停手。

  「停停停!停!停停停!」

  血液中的鮮美脂肪與蛋白,還有鮮活的氧氣與鐵元素的鏽味。

  這一切都讓克里夫心動,這是極為珍貴的元質,絕不可白白浪費。若是能將威廉吞下,或許這位參謀能再次為薪王添火。

  此時此刻,在場的五十多個士兵與巨人們齊齊喉頭鼓動,就糞水的臭味也敵不過他們的食慾。

  在靈龕前,斯拉夫漢子們疊成一座高塔,將先祖的靈龕高高舉起,不敢讓英靈的魂魄受到穢物的褻瀆。

  在牆壁上,三三老師已經化作狼人形態,踩在骯髒的土壤里,提起傑森和戴蒙德,要兩個機靈鬼接著打洞,肩上還扛著VIP偶像。

  只有阿星往威廉的方向一腳深一腳的狂奔。

  威廉眉頭緊皺:「聞不到嗎?要是聞到了!你肯定知道我有多好吃!對不對!難道你故鄉的民風習俗是用大便來醃肉的?!克里夫!做一筆血肉交易吧!」

  「聞不到!根本就聞不到!請你多來一些!」克里夫咬牙切齒,用眼神逼開周遭興奮的兵員與巨人:「要再虛弱一點!再多流一點血,要用瓶子裝好,用十七厘米的高腳杯遞到我嘴邊才行!」

  威廉看見阿星來了,卻莫名慌張。

  阿星就像是一顆炸藥,誰都不知道他能幹出什麼事情——

  ——正因為如此,威廉才慌。

  「流星.別過來!如果我一個人能換來.」

  「雪明大哥與我說過!——」步流星從攜行包裹里掏出野狼ACE,瞪大雙眼,怒火幾乎要迸出喉嚨:「——不要與敵人作人肉交易!你什麼都換不到!要用火對付火!燧石受到的敲打越厲害,發出的光就越燦爛!」

  「可是.」威廉猶豫的片刻,刀子卻沒有停下,要克里夫嗅見更多的血腥味,也照著敵人的吩咐,用乾淨的棉衣將血液都吸走,生怕留下半點臭味。

  步流星舉起槍,對威廉怒吼。

  「你不是一個人,你就是我啊!在糞坑裡苦苦求饒的我!無力還手的我!要卑躬屈膝把身上的血肉獻出去的!是我啊!——」

  威廉看見流星往槍膛里塞燃燒彈時,立刻就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他佝下身體,將夥伴緊緊抱在懷裡,似乎不需要什麼東西來證明他是火人的孩子——只靠這副肉軀就夠了。

  火焰永遠都向上燃燒,就像熱氣流永遠向上翻騰一樣。

  它不會甘心身處下風,它從不會委曲求全,深埋在地下。

  哪怕是最古老的火山,只要還活著,就有噴發的一天。

  兩顆滾燙的熔流在風道中爆炸——

  ——它順著風管,點燃沼氣。

  它像是一頭巨獸,在宣示領土主權。

  它帶著驚天的咆哮衝出扭曲變形的道口,來自地獄的紅皮小鬼還在附耳聆聽凝神呼吸,想從焦臭的毛髮中尋到令人心曠神怡的血肉香甜。

  它在轟隆作響的水泵管道中蠕行,崩開鋼鐵節環的卡扣,怒火炸碎鋼管,將水泵的輪軸轟上天。

  火焰像是光芒之劍,在「骯髒的泥土」中誕生,點炸了大浴場——

  ——半個浴場的天頂都變成了碎片,爆炸產生的激波將看守浴場管道的六個士兵炸成了六百六十六塊士兵。

  它來得太快太突然,聲與光的衝擊太強烈,以至於克里夫的耳膜震碎了,失聰了,都沒有聽見任何聲音,依然僵立著,用力呼吸著。

  威廉在烈焰的炙烤下巍然不動,只想把流星緊緊抱住,抱在冰冷的身軀中,用寬廣的背脊去迎接這短暫而致命的火焰熔流。

  三三零一嚇得整頭狼都進化了,尖銳的趾爪扣住戴蒙德鑽出來的坑口,尾巴在鮮艷的火舌灼蝕下開始燃燒。

  衝擊波潑去灘頭,冰人只是微微回頭看了一眼,又停駐不動。

  泥灘掀起一陣陣浪頭,敲打在五感更加敏銳的笑面人小腿皮膚上。

  它咧開嘴,胸口劇烈的起伏。

  ——在捧腹大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