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嗯嗯,我聽著呢。【Google搜索】」
「不必了,那兩件寶貝還是留給秘文書庫慢慢研究比較好。」
在列車上,江雪明又接到了奧斯卡的電話,狼哥談起薩爾瓦多·達利大師的作品,除了使人發狂舞動的音樂盒以外,還有一張引人狂笑的面具,一對讓人咯吱窩發癢的矽膠手指。
這三樣靈能機關都是匠王達利用來對付山妖巨怪的傑作,雪明認為它們應該留在薩拉丁或秘文書庫,為獵團開闢新的道路。
離死偶機關還有幾個小時的車程,閒暇無事,他從列車的雜誌櫃面翻來幾卷報紙,想看看最近的新聞。
《三十三區的瘟疫究竟是什麼?癲狂蝶聖教又回來了?》
此類紅標大字在報紙頁頭的位置十分顯眼,不過BOSS已經給出了一部分解釋,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月神杯備選賽拔得頭籌,巴洛克利城三十二人青年隊一身鐵膽!》
這是戰團隊伍選出來的菁英,巴洛克利城也是最靠近月神杯總決賽祖拉會場的首府,這地方長大的孩子能征善戰,受騎士戰技的影響極深。
頭條都沒什麼感興趣的,看看豆腐塊(小GG位的文章)欄目吧。
除了幾篇小說的導讀,尋人啟示和GG以外,還有維克托老師新書的消息。就在江雪明一邊看報紙一邊喝咖啡的時候。有個形色可疑的年輕人突然從前方車廂的連結處朝著這頭一路走來。
這年輕人有一頭紅褐色的頭髮,戴著厚實的氈帽,一身呢衣都是白色的寵物毛髮。
為什麼說形色可疑呢?
這人手上提著兩個箱子,衣服也不像他本人的,尺寸要大兩號。走得非常快非常急,好像在躲避追捕。
當這小子越過雪明身邊時,雪明便抬腿去攔,這種攔路行為明顯激怒了年輕人。
「別擋道!神父!」
聽見年輕人的聲音時,江雪明警覺起來——這是個女孩。
離得近了,雪明便看清這姑娘的長相,是個皮膚粗糙的凱爾特人,嘴唇很厚,有一對綠油油的眼睛,額頭有些許粉刺,兩頰因為劇烈的奔跑活動變得紅彤彤的。被雪明這條神袍下強而有力的大腿攔住,這姑娘也不好直接撞上去,更是跨不過兩座之間的道路。
「你手上的箱子是誰的?」江雪明不緊不慢的問,沒有放行的意思。
列車依然在飛速運行著,他不理解這姑娘為什麼要逃跑,但是從種種異常行為來看——這個小丫頭應該是一個報童,在車上偷東西。
「要你管?!」女孩沒有多少複雜的心思,被神父拆穿盜竊行徑就立刻認罪,「把路讓開!」
雪明的腿依然架在道路中間,小姑娘手上提著重物,無論如何都闖不過這一關。
她見這神父不回話,越來越焦急,身後傳來乘務員的叫喊聲,於是果斷起腳。想把雪明的腿給踹開,可是這一腳下去,她反倒感覺自己的腳趾扯到筋絡傷到骨頭了!
「我操!真他媽見鬼!你這蠢雜種竟敢壞我好事?!」
紅髮姑娘沒有逗留的意思,這一腳下去也把她自己踹清醒了,是踩到了釘子上。她再也不作留戀,把兩個箱子一丟,立刻往旁側車窗逃竄。
雪明沒有急著逮人,他在這小丫頭身上暫時感覺不到靈能,也沒有授血單位的信息素,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手腳麻利的小賊翻窗上車頂。
他打開皮箱,就看見兩個箱子裡裝滿了現金,足有兩百多萬輝石貨幣。
「這些錢是用來幹什麼的?」
雪明沒有去想這個錢的主人是誰,反而開始困惑錢財的使用場景——HC卡的支付方式非常方便,地下世界有關於混沌之種的普及,已經落實到了每一個無名村鎮,但凡有銀行的地方,大筆金額交易刷銀行卡就夠了,什麼交易需要那麼多的現金呢?
「客人!客人!」
乘務員姍姍來遲,趕到神父跟前時,這位鐵道運營部的員工立刻脫帽致歉。
「不好意思,這些錢是另一位旅客的,您把那個小賊趕跑了是麼?」
江雪明:「我看她不對勁,就攔她路,她丟下箱子就跑了。」
乘務員笑著應道:「哎!可多虧您幫忙,這」
說到此處,乘務員低頭看見錢箱已經打開,也有點難為情的感覺。
「這不是您的東西,您怎麼給人家打開了呀?」
江雪明反問道:「你看見一個奇奇怪怪的傢伙沖你丟倆箱子,你不打開看看是什麼?」
乘務員這才反應過來:「哦哦哦哦!哦!沒事的,車站都有安檢,爆炸物它上不了車。」
「那怎麼還能讓一個小賊溜上車呢?」江雪明招了招手,指著行李架上的武器箱:「哥們兒,看好我的東西,我去找找她。」
乘務員緊張道:「不合適吧?」
雪明把乘員證和身份卡交到對方手上,沒有答話,立刻鑽出窗來到車頂。
「小心點兒!」乘務員還在窗邊喊話。
雪明脫了外衣丟回去,就見到那小賊已經往車尾跑出去老遠了。
他箭步追上,迎著狂風一路往前邊跑邊喊。
「跑什麼!不要命了?!」
小賊應道:「你追我幹什麼呀!我認識你嗎?!操你媽的!」
江雪明:「你站住!」
小賊:「我就不!」
江雪明:「我不是青金,也不是警視廳的民兵,我就好奇,你從哪兒搞來那麼多錢?你給誰辦事呀?」
小賊:「憑什麼告訴你!?」
江雪明:「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小賊:「哈哈哈哈!幫我?你以為你誰啊?你是槍匠嗎?!」
兩百來米的車箱走到盡頭,在這種危險且混亂的環境中,雪明也不敢放開步子全速奔跑,他驚訝於這小賊攀行疾走的能力,這報童的身手不一般——像是常年在車頂逃竄才練就這一身逃命的本事。
到了車尾的小平台,他一下子跟丟了,重新鑽回列車裡,就見到最後一節空蕩蕩的車箱。
人不見了?消失了?
雪明沒有猶豫,他立刻來到乘務員的休息室一側,打開廁所的門,緊接著鑽進風道。跟著氣味一路追過去,從狹窄的風道往裡邊蛄蛹,就看見那小賊剛剛爬過複雜的電氣管道,半蹲在無痕音響的木板上,眼神驚恐的看著身後這位陰魂不散的神父。
「你到底要幹什麼?」
她的聲音都變小了,不敢大聲說話——
——這個地方連乘務員都找不到,民兵都鑽不進來,為什麼這個神父能跟過來?
雪明一點點爬到這姑娘身邊,一起蹲在第二十節車廂的音響上。
他盯著這姑娘的眼睛,從中能感覺到恐懼、迷惘和無助。
「你告訴我,那兩箱子錢是怎麼回事?有人要你幫忙辦事?誰讓你偷的?還有你偷的是誰的錢?」
就在這個時候,這姑娘不敢講話,突然捂住嘴,屏息凝神想要逃避追蹤。
車廂里傳來憤怒的叫罵聲——
「——這點事兒都辦不好嗎?!誰在看錢?!」
「沒抓到?你們居然讓那個賤種跑了?!」
「我告訴你!要是在十年前!她就應該進被賣進窯子!交通署的民兵都是稅金小偷!他們幹過一件有用的事情嗎?」
「操!操你媽!聽見了嗎?我操你媽!」
連續不斷的叫罵和乘務員道歉聲此起彼伏,江雪明也聽不明白是什麼個事兒。
直到話語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了,這報童終於鬆了一口氣,癱在木板邊。
江雪明不緊不慢的從衣兜里掏出煙盒,給這姑娘送去一支煙——
「——怎麼稱呼?」
小姑娘順手就接過來,從毛呢衣里翻翻找找,沒找到打火機,隨口應道:「達芙妮。」
江雪明緊接著拿出打火機,丟了過去。
達芙妮問道:「你不抓我,又不肯放我,你到底想幹嘛?你喜歡我?」
江雪明:「我就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達芙妮:「真是個怪人!~你管不著呀!~」
江雪明滿臉無辜:「你都不肯告訴我,我怎麼管嘛?」
「哎!」達芙妮從音響隔離板邊推開一個小活門當通風道,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等列車到站了,你就要送我去警視廳是吧?」
「不,我沒那個想法,說起來你應該是從淚之城來的,是麼?」江雪明問道。
達芙妮驚道:「你怎麼知道?」
「淚之城有整個地下世界最大的寵物市場,寵物餐廳的門店也非常多。」江雪明就達芙妮的衣服推斷道:「你的帽子和衣服都是偷來的,報童都有自己的活動範圍,不會在其他陌生的站點下手,哪怕被抓住了,也有本地銀貝利的丐幫兄弟和親朋好友幫助,不至於被剁掉手腳——你這帽子不錯,送我吧?」
達芙妮翻了個白眼:「嘁。」
「那算我買你的帽子,一包煙行麼?夠不夠?」江雪明送去一盒香菸。
達芙妮摘下帽子,就露出滿臉的傷痕,那是已經結痂癒合的傷,從額頭到側臉,一路蔓延到脖頸,都是鞭子或小刀留下的傷害。
「拿去!」
江雪明接來帽子,仔細嗅了嗅味道。
達芙妮看得渾身惡寒:「你這傢伙真他媽變態。」
江雪明:「淚之城常年下雨消毒,你是下城區的人?霉味太重了。」
達芙妮:「查我戶口啊?」
江雪明:「沒什麼,我就是好奇。」
這姑娘用皮筋把頭髮綁起來,隨口嘟囔著。
「你真不要命啦?跟我上車頂賽跑?」
江雪明當了回複讀機:「我就是好奇,你想偷誰的錢,為什麼你知道這傢伙帶著兩百萬現金,這些錢是用來幹什麼的」
這下達芙妮不願意開口講話了,只顧著抽菸。
江雪明:「不方便說是麼?是幫派的事情?」
癲狂蝶聖教雖然覆滅了,但是戰幫的生態位不會消失,再怎樣禁止,欲望依然需要宣洩口,在法律無法管束的灰色地帶,依然有人在組織幫派從中牟利。
「神父,你聽過《拜見勞倫斯先生》的寓言故事麼?」
過了很久,達芙妮才吐出這麼一句話來。
江雪明搖搖頭,他沒聽過這個東西——
「——是小兄弟會的勞倫斯·麥迪遜?」
達芙妮:「就是這個勞倫斯。」
江雪明:「那你得好好和我講講了。」
「我小時候呢,老爸在足球隊當任意球教練,老媽是個牙醫。我還有個妹妹。」
達芙妮盤著腿,給江雪明講起故事來。
「有一天呀,老爸受傷了,再也跑不動了,證也考不上,沒辦法進主教練的辦公室,萬靈藥都治不好的那種,身體機能下降,別說助教,讓他去球場上跑兩圈都喘得慌。脾氣變得古怪暴躁,誰都勸不了,回到家裡,那寵物狗都得挨他兩句罵。」
「後來他就去拜會勞倫斯先生,結果整個人都精神煥發,媽媽也開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老爸每天都帶勞倫斯先生回來,請勞倫斯先生造一個小銅像,供在家裡。」
「每天他就對著這個像下跪拜三拜,拜完了他就開心了,還帶著我們一起跳舞,有時候能從早上跳到晚上,一天八個小時不帶停的。」
「他不高興的時候就拜勞倫斯,高興的時候更要拜勞倫斯。」
「有一天他把媽媽送走了,換到更多的錢,請了好幾尊神像回來,要我們兩姐妹一起拜。拜完了就準備把我們送走,換更多的勞倫斯神像——他說勞倫斯先生是上帝,能帶來快樂和安寧。」
「我那時候年紀小,什麼都不明白,直到槍匠和大姐大來了。我才知道那個老爸在吸毒,他逼迫媽媽一起吸毒,沒錢了就要媽媽去賣身。」
「家裡的那個勞倫斯銅像是老客戶的優惠券,他到毒販手裡能拿個八折優惠。再把老媽賣掉,就能拿到六折。」
「把我們姐妹倆賣掉,就能以販養吸。」
「後來槍匠和大姐大來了,我們姐妹倆才得救。」
「我就是這個故事裡的姐姐——」
「——還有好多好多個家庭,他們都是《拜見勞倫斯先生》的主人公。」
「為什麼我要偷這筆錢呀?因為我的老爹欠了一屁股債。」
達芙妮脫下靴子,揉著腫脹的雙腿,這兩隻腳掌常年泡在天穹站下城區的泥濘里。
「我家房子還押在放貸人手裡,我的妹妹現在被人看著,就是這傢伙」
說到此處,達芙妮敲了敲音響木板,指著車廂里的貴人。
「這傢伙和我說,在明天之前我籌不到錢,就把我妹妹處理掉。」
江雪明:「所以你來偷他的錢?再還給他?」
「怎麼著?不行嗎?」達芙妮反問道:「冤有頭債有主啊,我老爹借的錢,憑什麼我要還?這老畜牲既然要找我的麻煩,難道我不該把麻煩還給他嗎?」
江雪明:「他會怎麼處理你的妹妹呢?」
「這老畜牲是國王幫的毒梟,人們都叫他潘先生,以前就是勞倫斯·麥迪遜手下的一個小嘍囉,一個小小的分銷商——生意做不大也有好處,免了砍頭的煩惱。」
「現在他講規矩,談文明,肯定不敢殺人放火逼良為娼了。但是」
達芙妮說到此處,就開始咬牙切齒。
「我只有這個手機。」
她從衣服里掏出一個老舊的按鍵式電話。
「我妹妹手裡也有這麼一個手機,能往外打電話,聽她說,應該是被關在一個舊倉庫里,沒有窗戶沒有家具,四處都是光禿禿的牆,連門都找不到,被水泥封住了。」
「她每天只有一頓飯,已經這樣活了一禮拜,是屎同床尿同臥——我沒有辦法,我找不到她。」
「我就想偷走這傢伙的錢來逼他放人!他知道我有這個本事,如果我去偷別人的錢,他肯定還要我接著偷!偷更多!我得給他賣命了!要一直為他幹活」
「我不能認輸呀,我要還手」
江雪明終於明白這筆現金的用處了——恐怕是國王幫的毒資。
「你沒找過青金幫忙嗎?」
達芙妮:「我和青金說什麼?我是賊,很早很早就是了。在槍匠收拾完勞倫斯之後,我就變成賊了。」
「你可以試試,把這個電話交給青金。」江雪明說。
達芙妮:「我妹妹怎麼辦?我要她活著!」
江雪明擼起袖子,看了一眼表。
「這樣吧,時間還早,達芙妮。」
達芙妮疑惑道:「哈?」
「我幫你一個小忙,把你妹妹帶回來。」
江雪明戴上帽子,把臉藏在了陰影里。
「作為報酬,你得放棄報童這份事業,怎麼樣?」
達芙妮:「就你?就這麼這麼草率?這麼簡單?」
江雪明想了想,加了點條件。
「要不你再把身上的衣服給我?我穿著神袍,不方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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