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說吧。」伯恩大哥把雪明和阿峰領下樓,似乎對[來生]這個教派非常牴觸。
他時不時看向雪明身後的小工,在取車的時候與無名氏的大當家問道——
「——這小子」
江雪明不假思索的答道:「普通人。」
伯恩眨了眨眼,特地抬高了音量:「那這個話題我們回頭再聊?」
阿峰這小子立刻大聲說:「哦!我不能聽的對吧!」
一下子從停車場到理事櫃檯,再遠一些的避雨亭子都能聽見這小子的聲音。倒不是阿峰故意這麼幹的,他就是單純的嗓門大而已。
氣氛一下子尬住了,但是不能一直這麼尬下去。
於是江雪明打破了尷尬:「要不你也講講普通人能聽的,宣傳一下反詐知識?」
伯恩戳了戳大貨車上的物料,如此說道:「一邊幹活一邊說?」
十分鐘之後,三個漢子在安保綜合樓旁側的空地上放線夯樁,芬芳幻夢若隱若現。
轟擊砂石修整泥地的地平工作蓋住了一部分談話聲,江雪明帶來的建材都是半成品,是可以快速展開的榫卯結構樓板,這種快捷式建造的房屋在地下世界非常流行,許多科研探險隊伍不會在一個地方呆太久,需要能夠帶著到處跑的房子,比起帳篷它要可靠的多,能防禦十六級的強颱風,抗洪澇和高溫。
「事情是這樣的。」伯恩一邊幹活,為自己和槍械老婆們造一個夢想之家,一邊與雪明說:「迦南變成重生母神之前,有許多乘客與她接觸過——在這十年裡,科研站的研究人員或多或少也和她交換了許多信息。」
「關於她的種族,關於她的母星在宇宙中的具體位置。還有最重要的」
「與她進行親密接觸的人們,在早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不像傳言中所描述的[脫胎換骨重新做人]那麼神奇。」
「你知道的嘛,步流星也和迦南母神有親密的接觸,除了一些雜亂的,難以整理的音聲畫面以外,我們很難將這些奇奇怪怪的特殊印象完整的用人類語言表達出來。」
「但是在後來,就是」
說到此處,伯恩特地壓低了聲音——
「——槍匠,在尼福爾海姆紅星山前線基地的戰鬥過後,從蘇爾特大火人身上收集的迦南,還有打偏的炮彈里回收的迦南,將這些元質經過消旋處理,物歸原主之後,發生了一點點微妙的變化。」
阿峰在搬運預製板,正如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渾身上下最不缺的就是力氣,裝配樓板這種工作是手到擒來,對伯恩先生的低聲細語沒有特別留心偷聽的意思。
江雪明從貨車上拉來一袋袋水泥和強日光燈組,要給地基填混凝土泥料,隨口問道。
「你的意思是,這些外星人見到地球的史前超級文明之後,就開始對人類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了?」
伯恩點了點頭,搭手幫忙處理鋼筋混凝土,把一組組日光燈繞著未來的小愛巢都排列好,接上安保綜合樓的電源。
這位可靠的安全員知道科研站的許多一手猛料,他作為科研站的守護者,必須清楚迦南的靈災屬性,但是這些信息不可以往外傳遞,就像[死盧恩]一樣,總會有好奇的乘客試圖越過禁區。
「自那以後,半年的時間裡,與迦南母神近距離接觸的乘客們一共有十七人,他們前往洋樓之前,也和你們當初一樣,依然會做那種怪夢,這種現象一直持續至今。」
「但是越過聚落,從洋樓回來的時候,他們的性格和體態都會出現一些變化。」
伯恩鄭重其事的強調著——
「——起初這種變化並不明顯,我很難察覺到這些人前後有什麼不同。」
「直到有個特別特別奇怪的傢伙,也就是如今[來生]的教宗,他叫皮克斯·阿德里阿諾,我們姑且喊他皮先生吧。就照著你們中國人的語法來。」
「這位皮先生顯得很亢奮,回到安保綜合樓的時候,他一直在自殘。」
伯恩模仿著皮克斯教宗的神態,笑嘻嘻的形容著。
「就這樣,拿著小刀,反覆割開手臂,看著紫灰色的血液滲出來,然後又見到傷口在迅速癒合。」
「他不斷的說,不斷的說著。」
「我成了,我成了,我Get到了!」
「我已經脫胎換骨了。」
「哦!哦哦哦!哦!哇哦!」江雪明搞完地基地平工作,聽見這些神志不清的囈語時,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許許多多癲狂蝶聖教的信徒在授血之後,也有喜不自勝的癲狂姿態。
這和皮克斯先生的症狀很像,紫灰色的血液更像是迦南的授血成果。
起初來到芳風聚落的時候,在外圍遊蕩的「痴呆孩兒」們就擁有富含銅離子的藍色血液,他們的自我癒合能力極強。或許迦南聖母將這一能力送給了訪客們。
伯恩接著說道:「我立刻將這個情況告知了科研站和交通署,這十七位乘客無一例外,都成了聖母的信徒,」
「你的意思是,她在主動散播這種信仰嗎?」江雪明問道。
伯恩搖搖頭:「不見得,到時候你可以和科研站的負責人聊一聊——如果她想要招兵買馬,那頭號教宗應該是我。」
江雪明:「那就是皮先生的自發追星行為,和迦南女士無關?」
伯恩:「有可能,畢竟受到這種類似授血之恩的人們,也就這十七個人類。」
「除了癒合能力以外,他們還有什麼本事?」江雪明問道。
伯恩接著答道:「精神、求生意志和靈感三項均有明顯的提升,但是非常容易陷入恐慌的狀態,或許和過高的靈感有關——另外還有一些奇怪的生理現象,是一言難盡,你得去科研站詳細調查。」
江雪明:「明白了。」
收拾完屋子,在強日光燈的烘烤下,混凝土地基的溫度迅速來到了四十五攝氏度左右,不過一天的功夫就能完全凝固。明天回來的時候,就可以對樓板加裝隔音材料,封頂完工。
「阿峰!」雪明吆喝道:「把貨車上的東西卸下,你可以回去了。」
「老闆沒有我的事情了?」阿峰有些詫異,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似乎對迦南母神充滿了好奇心。
雪明接走阿峰懷裡的箱子,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這個年輕人。
「對,費用可以和紅姐談,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阿峰前思後想,終於小聲問道:「我能跟你一起去灘頭嗎?」
伯恩:「為什麼?」
雪明也跟著同時問道:「為什麼?」
阿峰如實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就是我形容不出來,好像」
這個小伙子撓著頭,感覺無所適從,有種強烈的不安。
「我想去,就是想去,不到那個地方去的話,總覺得缺了點什麼,我也沒有幻聽,也沒有什麼聲音拉扯我,我沒有做夢我很清醒的」
「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闆。」
他開始囈語,神神叨叨的。
「我不知道,這個吊日子實在太清淡,太無聊了,你曉得的嘛。」
他比著奇怪的手勢,一會聳肩,一會攤手。
「以前還有各種各樣的邪教,我會想自己長大以後,能不能上陣殺敵啊。」
「誰想到成年以後,要跟著老闆打零工混口飯吃。」
「有時候我就覺得,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要是生的早一點,人生就不一樣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開玩笑的,開玩笑」
他笑起來的時候非常拘謹,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充滿了焦慮感。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持續多久,以前學廚師嘛,就覺得可以一輩子燒飯做菜,後來沒辦法,就沒辦法只能去送送外賣我想要是有一天,可以拿起槍」
「峰!」江雪明眼疾手快,一巴掌按在阿峰的腦袋上,眼神變得非常恐怖。
直到這個小伙子腦袋一歪,身體癱下來,倒在伯恩先生懷裡,終於不再作精神內耗,安詳的睡去。
伯恩先生神色古怪,開口解釋道:「其他人沒有這個症狀,這是頭一遭。」
「和迦南母神沒關係。」江雪明拍了拍阿峰的肩,緊接著說:「他累壞了,BOSS的元質讓他不堪重負,到了這個鬼地方就開始發病,讓他好好休息吧,麻煩伯恩先生你照顧好他——等這小子醒過來,你就送他回去。」
伯恩挑眉問道:「不用我跟著?你一個人去灘頭?」
「有通關文書嗎?把材料給我就行。」江雪明抱著兩個疫骨箱,爬上卡車,「別擔心,這回也一樣——要是這婆娘真想對我動什麼手腳,這回我是帶著寶具來的,泥頭車居合術應該管用。」
大衛·伯恩將配槍送到副駕駛,把槍彈分離,還是十年前的組合,史密斯·維森和AR-15。
「你把槍械銘牌交到科研站負責人手上,給他看看,我就不去操弄印表機搞一堆廢紙出來了,他們見了我的槍,就知道你是貨真價實的槍匠。」
江雪明:「多謝。」
伯恩:「祝你有所收穫。」
江雪明伸出手去——
——伯恩與之相握,然後在一瞬間倒地,睡的非常香。
雪明一拍腦門,是禮貌過了頭,忘了自己沒戴手套。
「操!」
把伯恩和阿峰扛回辦公室之後,雪明一個人開車前往臨時據點。
這條路已經變得陌生起來,原本道路兩側的化石林地十分茂密,現在經過人工砍伐修整,拓寬道路之後,在兩側的野地里留著不少工程器械的輪胎印子。
和槍械一起送到車上來的,還有兩本宣傳冊,是未來新車站的簡要說明,它是八車道十六鐵軌的大站台,在海灘旁邊的林地有自然日照,非常適合人類居住,唯一需要忌諱的地方,就是迦南生命。
這裡可以變成魚米之鄉,臨近大海,和尤里卡火山城這條洋運貿易航路僅有兩站路的距離。似乎迦南生命也知道這些條件,她在一個很曖昧的時間節點,與人類完成類似授血的儀式,開始往外擴張。
在資訊時代,這些外星生物擁有納米機械級的工藝標準,對電子電氣半導體材料和各類金屬的改造加工手法堪稱神跡。迦南聖母或許認為,再過十年二十年,就是她的時代。
江雪明思索著,望著昏暗的前路,思考著一個問題。
「那麼她對智人抱有敵意嗎?」
「人對她來說,是晉升的工具嗎?是可以利用的素材嗎?」
「只是一個跳板?或是長期的合作夥伴嗎?」
「她似乎和BOSS一樣,要模仿人,搭上人類文明的快車,這個生態位已經被傲狠明德占據了。」
「她能奪走BOSS的生態位嗎?」
這些疑問暫時得不到解答,但是此時此刻,江雪明看著兩個裝有BOSS元質的手提箱,事情似乎變得複雜起來了。
好貓咪沒有提前告訴雪明有關於迦南聖母和來生教會的事情,而是讓他直接帶著疫骨來灘頭尋求合作的機會——
——在迦南生命的眼裡,就好比隔壁鄰居突然把家裡兇巴巴的保安請過來,還帶著兩條槍。
這似乎是一種威懾行為,標記領地的行為,可是BOSS沒有明說,小貓咪的壞心眼多著呢,就想讓雪明來扮這個黑臉,畢竟戰王對[邪教]是最了解的。
這段車程雪明開了很久,直到遠方大海之底的火山口開始顯現橙黃色的光源,它們和氤氳的霧氣融化在一起。
圍繞著伯恩先生的前線據點建起來四套實驗樓,周邊占地有二十公頃,再往遠方看,一千八百米外是新車站的地平工程,圍起來一條藍色的隔離牆。
聚落里的金蛋形泥房依然矗立著,只不過沒有到多雨的季節,迦南之子們不像以前那樣活潑,也沒有出來遊蕩。
道路關卡前方,安全哨的持槍兵員把雪明的車攔下了。
雪明立刻抱著槍械下車,高舉雙手——
「——伯恩先生要我來的,這是他的槍!」
士兵里鑽出來一個面容英武,身材高大的隊長,見了伯恩的槍械銘牌,又看見槍匠的面容,變得驚訝萬分。
「無名氏!」
雪明點點頭。
隊長立刻敬禮示意,報上部隊番號戰團所屬,要兩側見了火器的兵員解除警戒,不要把槍口朝向最信賴最可靠的英雄。
哨兵隊長打開臂膀,把雪明往研究站內部道路引。
「跟我來,所長等你很久了!上我的摩托吧。」
他一邊把雪明送上摩托車的掛斗,一邊與組別里的戰鬥人員說。
「叫二班的那個那個那個那個那個白頭髮的小子,有白化病的,把他喊來接車。」
江雪明照著當地防務兵員的規矩來辦事,他坐上掛斗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
「——怎麼稱呼?你剛來這兒?人生地不熟?連自己組裡的兵都不認得?」
「嗨!」小隊長擰動油門,摩托就晃晃悠悠的往前開,耐心的解釋道:「我是廣陵止息的戰團兵員,安全哨是警示廳和民兵的混編隊伍,要經常換班換崗,每隔兩個月,兵員都要調去其他地方」
「哦」雪明多問了一句:「因為迦南母神?」
「對,就是因為迦南母神。」小隊長點了點頭:「留在這裡太久了,每天晚上都在做夢,心智開始動搖,就會胡思亂想,想著[來生]教會宣傳的東西——它會不會是真的。」
小隊長把雪明帶到最大的一棟實驗樓前,這漫長的旅途終於快要接近終點。
所長早就候在大門邊,沒有穿正裝,是一身防雨防寒的斗篷,看上去像個實在人。
那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亞裔男子,雪明見了要喊一聲叔,修理過鬍鬚,有明顯的抬頭紋,滿臉笑容,給人的感覺很親切,也有明顯的靈感壓力,是個靈能者。
研究所的職員證件藏在這位叔叔的袖口裡,等到江雪明靠近大門了,他便立刻揣著袖口自我介紹。
「你好,我來自天樞,這次受委派來到芳風聚落,無名氏——」
「——你可以叫我張翰之,我是你們姊妹單位的對靈能科研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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