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矮丘的山頂時,這裡有六處光源——也是嚎風嶺隧道出口就能看見的光亮。【Google搜索】
順著道路往前看去,觀景台兩側高大的墓碑左右林立,約有兩米多高,流星與平安走近了細看,這些高大的頂配墓碑不像其他小墳包,它們不會主動亮起——似乎在此沉睡的亡靈已經得到了永恆的安寧。
流星心中默默感嘆著。
這鬼地方終於有了點墳墓的意思,此前從公墓門口進來,和逛百貨商場似的,處處都是人聲,卻處處都不見人,叫人瘮得慌。
他往墓碑前湊,想看清墓碑上的光源,仔細打量時,卻發現這些墳墓沒有石台地基,沒有地下墓穴,只有這麼一座孤零零的碑牌。
墓碑下方有一束橙黃色的亮光,打在黑漆漆的基底屏幕上,幾乎能當鏡子用,能照出他的臉。
他想去細看,往前走了一步多,立刻感覺有異,馬上蹲下拿著手電去照射石板路。
路面上用日語標註出危險勿近的說明。
「此地為天神的衣冠冢,為墓碑提供照明功能的長明燈含有放射性物質,為了您的健康,不要去冒犯天神的陵寢。」
阿星念完這句話,平安先生立刻從攜行包裹中掏出蓋革指示器,輻射讀數的顯示結果,確實與這條公告警示相吻合。
「這裡的照明設備可能是氚管,氚元素是核工業的副產物。」平安先生如此說。
流星:「對人體有害嗎?」
平安:「有輻射,但是不多,對人體和電子設備都沒什麼影響。」
流星照著石板路上的刻字問道。
「那它為啥要警告咱們?」
平安解釋道:「魔鬼用的魔術,要配合很多障眼法——要是離得近了,神靈就失去了神聖性,魔鬼來到陽光下,也沒有神秘感了。我想這條半真半假的警告,應該是要掃墓祭拜的人們和這些陵墓保持距離感。」
「也對哦」流星細細琢磨著:「如果我要買這麼個公墓,離天神當然是越近越好了,要是它真的有那麼厲害的輻射,我的電子墓碑豈不是壞最快的那一批?我成了宇宙第一冤大頭?」
「小兄弟,我看見墓碑上有字。」平安先生催促著:「再近一些,它不要我靠近,我偏要去看看。」
流星心中一怔,從這六片橙光中,他看不見任何字跡,墓碑都是光滑如鏡,哪裡來的痕跡?
平安大哥戴著那副墨鏡,還能在如此黑暗的地方,分辨我看不見的東西嗎?真是稀奇
兩人離墓碑幾乎是零距離,流星把眼鏡摘了又戴,戴上又摘,愣是沒看見任何字樣。
平安卻念念有詞:「這塊碑上寫著神道城裡天神的名字,叫日巡——我想是日游神財團的Slogan啦,企業文化搞得好呀。」
流星:「等一下!等下平安大哥!」
平安:「怎麼了?」
流星感覺汗毛倒豎,驚訝萬分。
「我什麼都看不見呀!這東西有字嗎?」
平安先生聳聳肩,又指向其他五座墓碑,一個個念過去。
「對面是夜巡,應該是夜遊神財團的衣冠冢。」
「靠中間左右兩位,墓碑上寫著隼式和鍾馗。」
「最前面兩位坐在山頭,也是風水最好的,是疾風與朔風。」
流星大驚:「你沒開玩笑?」
別說什麼字兒了,流星把眼珠子瞪出眼眶,眼睛開始酸澀流淚,都看不見任何異樣。
「出家人不打誑語,小兄弟。」平安先生如是說道:「我只說真話,絕不騙你。」
這下問題就很大了。
流星在秘文書庫里所學到的知識,都無法解釋這一幕。
普通人和靈能者的最大區別,就是靈視靈感。在普通人眼裡的鈔票,很可能是九界車站做過靈能標記的車票。
平安先生能看見的東西,流星沒理由看不見,他的靈感並不弱。
那麼問題出在哪兒呢?
「小兄弟,聽你的意思,你是看不見這些墓碑上的字樣?對麼?」
流星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
平安先生沒有遲疑,立刻摘下輝石墨鏡,要流星戴上。
當視線被墨色鏡片的陰影籠罩時,流星眼中卻出現了新的景觀!反覆萬事萬物都不一樣了。
據秘文書庫記載,黑石的性質很特別,它善於吸收能量,吸收情緒,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可以喚醒它。
靈翁為乘客們製造輝石首飾,黑石人卻寥寥無幾,原因就是它有強烈的負面效果——它幾乎什麼都吸。
無論是好心情還是壞心情,無論是正能量還是負能量,它像是一個黑洞,能讓人迅速失去生活的目標,失去前進的動力,變成心境自然的鹹魚。
當初羅伯特·唐寧來到車站時,由於心中殘留著強烈的恨和悲,得到的石頭自然是黑玉,他的自毀欲太強,需要一塊黑石來調理。
此時此刻,流星用上平安大哥的輝石首飾,卻能看清墓碑上的字樣了。
它就像是一道靈能探測器,能將環境中微弱的靈能潮汐照出來,這些墓碑上的字樣波光流轉,像是水流一樣的光源構築出字跡的形體。
流星不由自主的回頭,順著地脈的靈能波動,往來時路看去,矮丘漫山遍野的墳包,也成了一團團蒼綠色的魂火。
他不理解,心中起了綺念——
——難道那個VENOM·毒液機關里的黑石,就是幹這個用的?
讓普通人的雙眼也能看見靈能事物,這種技術革新對地下世界來說是顛覆性的革命。
等到他轉過頭,重新看向平安大哥,他的神智受到了衝擊,一時間頭昏目眩。
這古老的靈魂發出的光亮幾乎要將他刺瞎,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能體會傑森·梅根靈感超標時的感受了。
平安先生的那對眼睛散發出來的威光幾乎讓流星本能閉上了眼,似乎肉身中的靈體不想與那古老的神智有所接觸,只是恍忽之間,平安先生察覺到了阿星的異樣,立刻摘下墨鏡,在阿星睜開雙眼之前,就重新把墨鏡戴上。
「怎麼樣?小兄弟,這下能看見了吧?」
「對」流星驚魂未定,滿頭的虛汗:「看清了,這些衣冠冢上確實有字兒。」
按照前後尊卑一路排列過去——
——夜巡、日巡、隼式、鍾馗、朔風、疾風。
這六個名字代表了六位天神,也就是以神道城為核心的六個部門,六種功能和職稱。
「看來我得搞到VENOM·毒液機關,或者一塊黑石才能看見這些東西。」流星謹慎分析道:「平安大哥,你剛才說這山頭是風水最好的地方,既然這幫人那麼喜歡錢,為什麼不拿去賣錢呀?」
平安沒有說話。
流星接著問道:「給這些部門做衣冠冢是什麼意思呢?只有孤零零的一塊墓碑,也不打算挖坑埋人。」
平安先生不緊不慢的說:「所以他們稱自己叫天神,小兄弟。如果有天神和凡人葬在一個墓穴里,那人也沾了一點神性。」
他隨手指著身後,指向半山腰成片的墳墓。
「古語有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難怪這一路上有雞又有犬。」
「你想宗教的魅力在哪裡?迷信的魅力在哪裡呢?」
「不就是虔誠念經的時候,誤以為神靈會賜我神力,這神力表現出來,我沾染的那一點神性嗎?那聖經里的抹大拉,也是沾染了神性的妓女,地位就不一樣了。」
「所以說,這夜遊神集團的陰間地產做得好呀!是搞錢小能手,如果把山頭這塊坐山望水的寶地賣給有錢人,賣給石丘鎮當地的高官或商人,其他陰宅就不好賣了。看起來這裡是空了一片地,立著幾塊無用墓碑,實際上是金字招牌。」
走到觀景台的盡頭,放眼望去都是一片黑暗,從黑暗中能感受到山澗河谷濕熱的風。
原本來到這山頭,是想托本地的亡靈問出一些有助於探索的信息,可是沒想到除了六塊碑以外,他們是一無所獲了。
流星:「現在怎麼辦?」
平安先生駐足矗立,低頭深思,與流星商量著——
——他一改嘻嘻哈哈的語氣,不像之前那樣隨性自然。
「在公墓門口有里程碑,離石丘鎮市區還有十三公里的路程,小兄弟,在那裡應該能搞到VENOM·毒液機關,也就是類似手機的東西,接下來的調查也能順利展開。」
流星:「嗯」
平安:「我不知道這些墳墓里埋的到底是真正的靈魂,還是模彷他們靈魂的電子人——我不清楚。」
流星:「嗯」
平安:「接下來,我可能要做一些事情,不然我心裡過不去。」
流星欲言又止:「平安大哥」
平安抽出戒尺,耐心的解釋道。
「可是這些事情會帶來風險,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
「這是你的VIP試煉任務,就我們在嚎風嶺隧道遇見的山神,它可以輕而易舉的撕碎我們,退路已經斷了,我很難保證,能在這種環境下,將你安全的帶回車站。」
「我現在很想把這些墓碑都擊碎,把公墓的每個墳包都挖開,斷了它們的能源,至少這些死魂靈可以安息,不必再反覆念叨那些GG詞。」
「像我們之前遇見的富田莉莉亞小姐,無論她是真實的靈體,還是數字生命,她再也不用為了更好的墓穴而愁眉苦臉,與人搔首弄姿討要錢財了。」
「可是你知道的嘛,要去摧毀廟宇里的泥塑偶像,肯定有教眾和教祖來打殺我們。」
「此地已經荒廢了五十多年,從這些天神的衣冠冢來看,神道城有核電設施,有維持五十多年不滅的長明燈,這座公墓的基礎電力設備還在運轉,我也不知道這些天神的爪牙,會不會因為安防警報,再次醒過來。」
「要是你害怕了,我們就往回走,到嚎風嶺隧道去想想辦法,回到我們熟悉的文明世界去。」
「我覺得」流星又一次開始接受考驗。
當他聽見平安先生的提議時,他重新開始審視生與死的意義。
陵墓是一個人存在的痕跡,是一塊石頭做的歷史書。它本應該是世界上最嚴肅,最深刻的東西。
可是這三十七點八萬平方公里上,執掌無數塵民生老病死的天神,為人們的死造了一座阿鼻地獄。
他思前想後,切身代入了一下——
——要是有一天,明哥死去了,他的墓碑里有他的人像,時不時還催促著大嫂與孩兒們打錢,要我買某個品牌的酒水,要隔著陰陽兩界對飲。
——要是有一天,三三零一也死去了,她在墳墓里永保青春,見到我時,卻要袒胸露乳賣弄風騷,求我給她買墓穴升級服務。
——要是有一天
此時此刻,流星渾身的汗毛與眉毛都倒豎,是又驚又怒,幾乎渾身顫抖起來。
「平安大哥!我要砸了這座墓!」
羅平安:「你冷靜下來,想清楚了?」
步流星:「我不冷靜!我沒辦法冷靜!」
羅平安:「我提著戒尺去噼它們的衣冠冢,就等於噼了它們的假身,要和整個神道城斗——你要想好。」
「這些破銅爛鐵都荒了五十多年了!什麼妖魔鬼怪,出來碰一碰吧!我是無名氏的二當家!」步流星的眼裡有火焰:「我不怕!」
羅平安欣慰的笑了。
「你可以退卻,可以變得機智圓滑,可以走一步看一步,可以觀望一會,或許此事有隱情?或許能等一等,或許到了石丘鎮,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你要想好,我們現在寄人籬下,身上的吃喝撐不過八天,要是砸了地頭蛇的招牌,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平安大哥!」步流星堅定不移的說:「我不等了!一想到這座公墓里還有兩百多條亡魂活在阿鼻地獄中,這使我充滿勇氣,沒有辦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羅平安:「那我動手了?」
步流星:「你動手吧」
羅平安:「你先搖傳喚鈴。」
流星照著羅平安的吩咐,搖動了侍者的傳喚鈴,隨即問道:「在這個鬼地方搖鈴鐺,九界車站能看見我的靈能信標嗎?」
羅平安:「不一定,但好過什麼都不做。」
步流星:「對,道長你說得對,好過什麼都不做!」
平安道長疾步上前,手中戒尺開山破石,敲在夜巡墓碑上,打出來成片的殘渣碎鐵,元器件暴露在空氣中迅速氧化燃燒。
第一時間其他五座墓碑觸發了安防警報,這數十年前的古老遺蹟傳出警告。
「警告!警告!你在毀壞神道城的公共財產!」
「犯人面部特徵掃描完畢。」
「犯人體態身形掃描完畢。」
「上傳至極樂空間,呼叫石丘鎮恐暴別動隊實施抓捕」
「恐暴別動隊無應答,採取備用方案」
「呼叫醫護創傷保險小組,石丘鎮範圍執勤單位」
「醫護創傷保險小組無應答,採取備用方案」
「呼叫夜巡特別行動組——處刑人。」
「應答成功,任務發布中」
「犯罪嫌疑人,請停止你的暴力行為!請停止你的暴力行為!」
「我們會收集證據,作為公訴材料,上傳至極樂空間進行網絡公審,神道城最高法院會對你的罪行進行判決,屆時你需要賠償夜遊神公司的所有物料財產損失,並且支付訴訟費用。」
「犯罪嫌疑人,由於無法偵測到你的VENOM·毒液機關,我們會將你視為境外人員,請配合處刑人的調查,否則無法保障你的人身安」
電子音戛然而止,金光閃閃的戒尺將最後一個墓碑打得粉碎。
羅平安:「看來我背上官司了。」
步流星緊張的握緊了鐵騎士,從剛才的警告廣播裡,大抵能獲得一些有用的信息。
這座城鎮的基礎暴力機關已經癱瘓,但是夜遊神的武裝力量似乎還存在,並且對那個[極樂空間]的安防中樞作出應答,也就是說——有人要來了。
從公墓大門處傳來阿黑的吼叫,還有轟隆隆的沉悶聲響。
流星一時失神:「這麼快!?」
根據里程碑顯示,最近的城鎮距此地有十幾公里遠,不過幾分鐘的功夫,敵人已經趕到現場了。
羅平安應聲看向天空——
——四個紅艷艷的光點越來越近,是一架無人機。
無人機上掛著一個高大的人影,離地面還有十多米,就看見那人影從天而降。
那人戴著面盔,是個男人,一頭短髮亮晶晶的,頭髮的質感好似光纖,全身上下看不見一片皮膚,都是裸露的蒼白色人造肌肉,在關節處有明顯的合模線。他落地時發出沉重的震動,帶起來強風與揚塵。
流星抬手掩面,就看見煙霧中亮起一道橙黃色的安全燈光源。
塵霧叫無人機的旋翼都吹走,流星終於看清這[處刑人]的全貌。
他的額頭和側臉都有商標,像是武器公司的LOGO。
他的眼睛是血紅色的,但沒有毛細血管,由兩個童孔,兩套複雜瞄具組成的人工義眼。
他沒有耳朵,取而代之的是面盔護頸,板材一路蔓延到太陽穴。
他沒有遠程火力,渾身上下都找不到槍械,兩條大腿和心口要害有襯甲,手裡握著一把砍頭行刑劍,是方頭的大劍,沒有劍尖。
橙黃色的安全燈光從他背後那條多關節嵴柱冒出來,一個個圓柱體像是能量電池,有環狀的光源。右手小臂處鑲嵌著一枚黑漆漆的盒子,正是任務簡報上見過的[VENOM·毒液機關],此時此刻它散發出鮮紅高亮的光源,顯示面板好似水流,在蒼白的肌肉紋理留下各項讀數,似乎在播報處刑人的身體數據,這些磁流體時聚時散,變化無常。
當他的視線鎖定羅平安先生時——
——這光禿禿的無毛人造人,渾身冒出一層黑漆漆的甲殼。
像是水流和泥巴的混合物,這些泥流迅速爬上裸露的人造纖維肌肉,變成了柔韌的六邊形方格網布,變成了處刑人的皮膚。
兩肩和軟肋,背嵴與臀腿分布著三十二個散熱孔,處刑人提起行刑劍,歪著腦袋看向羅平安,一時半會居然沒有動作。
——這人造人似乎無法識別平安先生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畢竟羅平安不用神道城的手機,沒有[VENOM機關·毒液機關],是外來者,就好比現代社會人們都有身份證,有微信二維碼,有各種各樣的社交帳號,有個人檔桉,可是流星和平安算黑戶。
羅平安抬了抬墨鏡,對著處刑人身上的各處特徵數過去。
「納米裝甲,人造嵴椎,人造神經,人造肌肉。」
平安先生從腰間摸出槍,對著處刑人就來了一發。
九毫米帕彈敲在那黑漆漆的皮膚上,像是打在柔韌的泥潭裡,處刑人的皮膚出現一圈圈波紋,胸口的肌肉抖擻彈跳復位,沒有留下任何傷口,[夜巡]二字和條形碼跟著彈頭的衝擊扭曲變形,最終慢慢蠕動變成原來的樣子。
羅平安丟下手槍,要阿星別動手,不要變成神道城公共安全系統中的罪犯。
他再次提起戒尺,準備鬥法。
「你這一身的高科技,肚子裡恐怕已經沒多少人類器官了,子彈打在你身上都不破防。也難怪你會提著劍來抓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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