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NO.0086:三位一體
「災難?」
江舟問道。
而對此,對方耐心地解釋道:
「這裡是一個虛擬世界,新人。在這裡,滿足各種生理欲望的成本簡直低到了可以忽略不計的程度。並且不像是在全球資訊網,因為有人智倫理監察委員的存在,替身程序的所感知的痛感與快感,被要求最多只能同步到正常感知的三成。在這裡,所有的一切都是對於現實感受的一比一復刻,並且因為可以不遵守物理法則的約束,我們用來滿足自身欲望的方法,可能多到能夠讓你難以想像……」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隨即緩緩繼續道:
「我們可以輕易滿足自己的欲望,接著將閾值不斷被拉高,進而追求更加更深層次的刺激。如此往復循環,螺旋上升。最終變得如行屍走肉一般地麻木,或者如惡魔一般瘋狂。」
說著,這名衛隊長還便隨便為江舟舉了幾個例子。
有人熱衷於收集有創意的死法,並且每一個都由自己逐一體驗、評測。他認為只有生死之間的剎那,才是自我的所在。於是在自殺三百多次以後,那人終於徹底人格解體了。
有美食家打算搞清楚自己究竟是什麼味道的,於是設計了全自動餵食的機器,自己把自己給吃掉了——最後留下的,只有被支架撐起來,通過神經纖維連接的大腦、嘴與消化系統。
還有一個控制欲極強的母親,一直在研究該如何讓自己孩子在保有自我意識的情況下,重新與自己融為一體,不分彼此。而最後在嘗試縫合意識的時候,因為對於各自曼陀羅密碼的破壞而雙雙殞命。
……
這個清單還可以列得更長,並且某些人行為會更加的喪心病狂。但是說到底,這些不斷突破下限的行為,都是如同末日來臨之前的狂歡一般。
「最初的賢者之城,就是這樣的一座墮落之城。感到空虛的人們來到此處,尋找著更加強烈的刺激。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殘忍行徑,在這裡都只是家常便飯一般的日常。城中心的鬥獸場,永不止息地上演著血肉橫飛的殺戮。而在屠殺藝術館裡,更是收錄著你光是想像一下都可能吐出來的創意……
「而其中許多參與了末日狂歡,曾將用血肉雕刻的藝術的人,很可能就在你先前看到的那支遊行隊伍里。甚至於我,在過去也是沉溺於那種墮落刺激中的一員……不要驚訝,我們從未將想過要將這些事情隱瞞,每一名賢者之城的公民,都會需要去了解那一段歷史。」
江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沉默了好半天,他才開口問道:
「那究竟是怎樣的契機,改變了你們之前那無下限享樂的生活方式,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樣子呢?」
對於這個問題,這名衛隊長的語氣一下子變得莊重了起來,他回答道:
「許多年前的某一天,有一個人來到了我們的這座城市。那個人宣稱,自己要在三天以後,將我們完全從墮落與混亂的泥潭裡拯救出去,同時將這座城市變成一座只會在理想中存在的烏托邦。」
「所以說,他做到了?」
對於這個聽起來極為扯淡的說法,江舟好奇地問。
「因為那人所提出的目標在我們看來只是一種挑釁,所以在第一天,那個人的替身,便被我們撕碎五百多遍。」
衛隊長回答道。
聽到這個回答,江舟的嘴角不自覺地抽了一下。
「不要驚訝,這正是他所要求的。那人宣稱,痛苦只是肉身的幻覺。既然現如今我們已然生活在了賽博空間裡了,那麼首先需要摒棄的,便是對於肉身痛苦的感知。而為了證明這一點,在第一天,他願意任憑我們處置。
「而我們則是用了各種各樣殘忍的方法,殺死了他五百多遍。依照正常人的精神堅韌程度,少則幾十上百次,多則三百左右便會徹底崩潰才是。而在短時間內死了五百次,他的精神狀態卻是跟一開始一樣的正常。」
衛隊長有些敬畏地道。
聽到這裡,江舟好奇地問:
「所以說,你們被這個人給打動了,決定相信一下他的提議?」
「不,我們並沒有放他回去,而是又在第二天與第三天,再次殺了他一共一千五百多次……一直殺到我們感覺到麻木與恐懼,才最終停下來,才打算聽聽那人的具體建議。」
三天的時間,被人一共殺了兩千多次,就為了展現誠意,獲得一個能夠正常對話機會……
江舟只感覺駭然。
他不覺得這是能夠依靠意志力解決的問題——就算是個心智堅如鋼鐵聖人,這心智指數都要墜入心智恐怖谷了吧……
而按照衛隊長的說法,那個人聲稱,自己有能力聯繫到基底現實。並且在外面有著很大的權勢與財力。因此,他可以保證這座城市裡的所有人,未來都不用擔心深潛器械損壞與被人拔管的事情——每個人都能活到自己壽終正寢。
但前提是,這裡的人必須要遵守他所立下的三條原則。
第一、不允許以任何方式,破壞自己與其他人的替身程序。
第二、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第三、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允許以任何形式強迫任何人做任何事情。
除了以上三條規則之外,每一名賢者城的公民都能夠在這座城市,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
沒有嚴謹法律編織成的如高壓線一般的網,沒有世俗道德戒律所帶來的自我規訓。沒有私人財富的約束,沒有偶像崇拜的狂熱。
在打破了一切的束縛,解放每一個人天性的同時,人們在這裡生活的目的便只有一個——自由地追求自己所熱愛的事業。
「那個人認為,人類一切苦難都源自於『身份』——上至最高統治者,下至販夫走卒,不同的身份束縛著每一個人,令人類無法獲得真正的自由。」
衛隊長如此道。
「所以說,這座城市的創始人就是這麼解決問題的嗎?將可能存在的不同身份製作成特徵鮮明,可以隨意取戴的面具。而人們就像換面具一樣的更換自己的職業?」
江舟若有所思地問。
抽象的身份不再與具體的人相綁定,而個人的成就除了滿足感之外,不會為自己帶來任何世俗的獎勵——賢者之城的一切成就,皆是所有人共同的財富,。
也因此,在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純粹為了自我實現而工作。
而對於江舟的問題,衛隊長先是點了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道:
「雖然確實是這個意思,但我覺得你還是誤會了一些什麼——戴上面具是生活不可避免的常態,創始人只是將所有的『身份』都提前製成了面具。如此,當大家在以某個身份行事的時候,才會清醒地認識到,自己只是在扮演某個角色。」
唯有清楚自己是在扮演,才不會迷失在身份之中,從而獲得真正的自由,明白自己究竟是誰。
這裡的公民沒有私人的身份,只有公共身份。也因此,每個人便都能夠放下過去的包袱,在這座城市選擇自己所鍾愛的生活方式。
江舟也不好評判這種制度究竟是好是壞——乍一聽起來好像挺不錯,但仔細想來卻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
比如說,總有一些工作是需要,但卻沒有人願意做的。又比如說,一些需要協作的工作,無論如何都需要一個團隊,屆時不免會產生命令與強迫……類似的問題,也不知道這裡的人究竟是怎麼解決的。
不過,江舟換了一個自己更關心的問題:
「所以說,你所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
畢竟自己這一趟來這裡,主要就是為了找人的。而作為卡戎的「駿馬」,賢者之城如今的樣子說不定就是那個傢伙的傑作。
對於江舟的問題,衛隊長卻是輕輕地笑了一聲道:
「你這麼快就忘了第二條規矩了嗎?在這裡,沒有人能夠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包括賢者城的重塑者。他或許還活著,或許已經遊魂化了。倘若他還活著的話,那他可能是你在這一路上與你擦肩而過的任何一個人。
「不過……也是,其實對方在剛來的時候,有提到過自己的身份——他自稱自己是聖三位一體的追隨者,尋求著全人類能夠互相理解的終極方案。」
「聖三位一體?」
突然蹦出的這麼一個宗教名詞,一下子令江舟愣住了。
那是什麼鬼?
衛隊長左顧右盼了一下,隨即道:
「一個發跡於街頭的教會,據說是得到了一百年前那個超人工智慧雅努斯的啟示——他們信仰著聖父雅努斯,聖子江舟與聖靈第一深潛者的聖三位一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