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4 至高的使徒

  無論怎麼懷疑,眾人心裡依然保留了一分疑惑,畢竟愛德蒙這個人只有艾利克斯見過,既然他回到了荒原上,那就有機會再找到他。

  午後時分,讓帶著人們來到了附近一個無人的售票站,從那裡購買了前往遺蹟的車票。貴族本身就在鼓勵遺蹟探索,再加上黑刻本身享有的打折特權在這裡也通用,讓以極為低廉的價格弄到了一套公共汽車的團體票,而Dacapo的運轉速度也確實像他們宣傳得那麼快,剛剛使用了車票不過十秒鐘,一輛綠色的雙層巴士就停在了旁邊。

  「走吧。」晏融第一個走上了車。車上並沒有人,甚至沒有司機——自動駕駛這樣的科技在貴族那裡完全不算什麼,而因為這輛車通往遺蹟,正常恐怕也沒什麼人會坐,空蕩蕩也是正常的。

  車內的座椅顯得有些陳舊感,不過都很乾淨,陸凝能聞到一些浸透了歲月的木頭和皮革才會散發出的氣味,她走到二層,和一層其實沒什麼區別,不過視角更高了一些。在眾人全部落座,並系好安全帶後,公共汽車立即啟動,陸凝沒有感受到慣性作用,但窗外的景物一霎時變得模糊,車輛以一種完全無視一切障礙物的方式衝過了前方的一切,這個速度甚至比之前的馬車還要快——公共汽車比馬車快好像是理所當然的?

  陸凝完全看不清窗戶外面到底經過了什麼地方,建築物扭成的模糊色塊仿佛已經變成了失真的放映,一時間她甚至都不覺得這輛車會停下來……

  隨即,車就停下了。

  窗外的一切再次變得清晰,汽車停在一座荒廢的公園之前,兩扇鐵門被數個大鎖牢牢鎖在了一起,隔著鐵門的柵欄能看到公園內已經荒涼一片,雜草叢生,一些樹木的根莖甚至破開了鋪設的磚石地面,不知道多少年積累的腐殖質覆蓋著原本應該是草坪的區域,偶爾還能看到一些小型獸類一閃而過的身影。

  下車的眾人來到了緊閉的鐵門前,門邊豎著一塊鐵牌,仿佛一個入園指示一般。

  【光輝萬丈,高瞻遠矚,智慧過人的國王,在此建立一座公園,以紀念其對宗教學的研究成就。

  請滿懷崇敬,在此尋找國王留給我們的知識。

  總論園:右一一七步。

  自然神學園:左八二步。

  宗教典籍園:中七六步。

  宗教理論園:中六六二步。

  信念園:右七零九步。

  教會職務園:右一二四八步。

  俗世神學園:中一一八六步。

  宗教史園:左五九九步。

  分支教派園:左九零三步。

  泛宗教園:尾端廣場周邊。

  你應當做好求知若渴的準備,並為那些傲人的智慧付出一定的代價,包括生命。】

  「好吧,看起來這位老兄……不,國王,備受尊敬不是嗎?」袁捷看完那塊鐵牌後無奈地說,「哪怕是留下了這麼個公園都被這樣對待。」

  「你得承認,如果之前學校里那本書只是他人生中諸多成就中的一個,那他確實挺厲害的。」祝沁源將雙手插兜,抬頭看了看鐵門,「這裡就是遺蹟……真的是從外面看不出絲毫的危險性來。」

  外面看不出來也算正常,國王的遺蹟總是不相同的,像那種一眼就能看出危險十足的反而是少數,畢竟國王的原本目的是將一部分東西留給自己的人民。

  「根據情報,這裡面被找過最多次的是中央部分,兩側都比較少有人前去,宗教典籍和宗教理論這兩個園基本上已經被搜索乾淨了,如果是我的話建議從兩側選擇園區。」

  「自然神學是什麼東西?」晏融問。

  「關於神,神的概念,性質,神和人的關係,包括科學和宗教之間的一些聯繫……諸如此類。」陸凝說,「我不太像去那種地方,總覺得會接觸一些令人不快的東西。」

  「你好像挺了解這些啊……」連筆生斜了陸凝一眼,「那有什麼推薦不妨說來聽聽好了。」

  「俗世神學。」陸凝很果斷地說,「宗教類的東西總是會和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沾邊,只有俗世神學還算好一點,涉及類似宗教節日、建築學、裝飾、公共崇拜、布道之類的事情,總之都是和人相關的。我寧願對付一百個人也不想對上一個可能存在的神。」

  「我覺得不會那麼誇張……但是既然你這麼覺得,咱們就去俗世神學園好了。」晏融當然是支持陸凝的決定。

  其餘人也同意了,終究不是每個人都對這部分有很深刻的研究,陸凝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可相比於別人至少清楚這些東西到底是什麼。

  入園只能翻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眾人落入公園中後,陸凝馬上就感覺自己腳下軟乎乎的,連石板的路面上都有很多腐殖質鋪著,一不留神就會踩到。

  「這地方怎麼看都不像是有人經常來的樣子。」祝沁源左右看看。

  「外城的宗教幾乎都是邪教,在這個環境下長大的人不敢來這種地方也正常。這地板還沒全變成泥濘就算是有人會來的證據了。」連筆生用武器戳了戳地面。

  往裡面走的時候,還會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牌子指示著方位,已經被淹沒的道路倒是不屬於任何一個園區,從已經瘋長開的灌木叢勉強區分以前的一切規劃可以看出這個公園還是用心設計過的。

  但走了大約五十米之後,便開始能看見屍骨了。

  一些還算潔白的顯然死去沒過太久,還有一些已經發黃,並鏤空了一些孔洞。路上袁捷一飛刀扎到了一隻體積碩大的老鼠,它的眼睛都是鮮紅的顏色,凶性畢露。

  「大概吃過人肉。」袁捷一腳踩死了老鼠,「一般的動物不會這麼不怕人。」

  「這裡已經靠近第一個園區了,肯定有人死在這裡。財寶的種類是多種多樣的,沒人知道會遇到什麼樣的危險。」祝沁源往前面看了看,一座爬滿青苔的石造高台,上面還有一些雕塑之類的東西。

  「繞過去,世俗神學在最後面。」陸凝完全不看那上面,宗教典籍的東西想想都知道包括了什麼,從乾淨程度對比就能看出這地方一定是最多人光顧的。

  至高的使徒……這個命名恐怕是貴族決定的,既然如此,就肯定有些含義在裡面。

  繼續沿著依稀可見的碎石頭路面走著,穿過一條鬱鬱蔥蔥的林蔭大道,路過宗教理論園,眾人終於看到了不遠處的目的地。

  「一千一百多步需要走這麼久嗎?」袁捷疑惑地扭頭看了一眼背後,「我感覺過了有快半個小時了。」

  「早就不止那麼點步數了,估計並不是步幅計量,或者步幅不正常。」連筆生慢悠悠地說道,「不過能看到目標就是件好事。」

  這個地方有許多的微縮型建築模型,由於全部是石頭材質,如今依然保留了大部分外觀,跨入迷你的街道就仿佛是走進了一片宗教建築的展覽。每個建築背後都有一些石碑,上面殘缺的文字描繪著建築的由來、宗教內涵、相關的宗教活動和布教者的一些衣著裝飾。

  「看上去就是荒廢了的景觀公園……我本來以為遺蹟是個更加詭異的地方。」

  陸凝繞過一座建築模型,雖然說是模型吧,但畢竟宗教類建築總是會弄得氣派高大,等比例縮小之後也不算小,有接近三米的高度,很多細節也都還原得非常精緻。

  微風吹拂而過,耳邊的沙沙聲消失了。

  她瞥了一眼建築旁邊的石碑,緩緩將手按在了刀柄上,情況不怎麼明朗,不過依然在意料之中。做好準備之後,陸凝迅速扭頭,背後無人,反身走過幾步,原本應該在背後打量建築的同伴們已經消失不見了。

  再次邁出一步,就像是邁過了一條分界線一般,瘋長而枯黃的雜草驟然變得鮮明了許多,天空成為了湛藍的顏色,清爽的風拂過了面龐,石板的道路恢復了整齊有序。

  陸凝猛然回頭,看到了行人遊客,自己正置身於一片熱鬧的氛圍之中,人們高聲暢談,在景觀之間穿梭著,討論每一個建築的由來、傳說和相關的偉大人物。他們的服飾和口音各有不同,但每個人看上去都充滿了熱情和朝氣,無論男女老幼。

  「過去?回憶?」陸凝腦海中迅速轉過了幾個可能,就在這時,有人向她走了過來,那是一名青年,身上穿著藍色的貴族禮服,上面的花紋繁複但並不凌亂。青年的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望去令人頗有些好感。

  「這位女士,請問……您是在找什麼嗎?」

  能夠和這裡的人交流,或許猜測中還得增加一些東西。

  陸凝一心二用,一邊思考當前的狀況一邊和青年交流來嘗試獲得更多的信息。

  「抱歉,只是有些看不過來。」

  「是慕名而來的遠方遊人嗎?的確,您的衣服並非是王都人士的習慣穿著。」青年彬彬有禮地說,「如果您有什麼明顯的偏好,那麼我或許能暫為您導遊一番?」

  「王都的人都這麼熱心嗎?」陸凝笑了笑,「那就麻煩了,我很想了解下現在王都主流宗教的相關事務。」

  青年馬上點了點頭:「沒問題!我現在就可以為你帶路!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萊斯利,你呢?」

  陸凝握住他伸出的手:「陸凝。」

  萊斯利是個優秀的導遊,而且對這裡幾乎是了如指掌。他引經據典,牽扯到神學、宗教學和靈魂學之類的東西全都能說出很多歷史典故來。即便陸凝對這裡的宗教發展不感興趣,這一路倒也是樂在其中。

  天色漸漸變暗,陸凝也沒發現別的什麼異常變化,於是想萊斯利表示自己應該離開了,萊斯利也馬上禮貌地向她道別。

  「他應該是這裡的主要人物了,不過這到底是什麼財寶?」陸凝開始走向公園的大門,這個時候所有的園區依然有很多遊客駐足,甚至有人就在高台上祈禱了起來,一些宗教人物也在這裡高聲宣揚著自己的教義理念,聽起來並不是什麼邪教。

  「如果這是過去,那麼為什麼要給我看這些?」

  陸凝走出了鐵門,站定之後,再次回過了頭。

  風景又一次發生了變化——燦爛的紅霞染紅了天邊,但由於這裡沒有天體,難以判斷到底是黎明還是黃昏。萊斯利站在門口,他顯然已經有了一些成長,甚至蓄了短須,身上的衣服也多了一些紋飾和徽章,當他看到陸凝的時候,有些低沉的情緒再次高昂了起來。

  「陸凝?真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能見到你,你……真是沒什麼變化啊。」

  「是啊,過了挺久了,我都忘了是多少年。萊斯利,最近過得還好嗎?你看上去不太開心。」

  「不能說是不開心,我只是覺得……有點疲勞。自從擔任起別的職務以來,這裡就沒有太多人管理了——不,我不是說得到國王的賞識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畢竟能為國王陛下效力是我的榮耀。只是,這座公園也是國王重要的地方,我不能放任……」

  「你可以委託別人來管這裡,如果一個人不行,那就多找幾個。」陸凝給他出了個主意。

  「我當然嘗試過,但是不行。看看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了,遊客們越來越少,那些教會人士也不怎麼願意過來了,派來的幾任管理者都不行,也不是他們玩忽職守,我還沒找出問題來。」萊斯利有些鬱悶,「不過能再見到一位朋友總是令人高興的事情。」

  「萊斯利,你對神學如此了解,但言語中好像並沒有類似神職人員的習慣?」陸凝問他。

  「當然,我是非宗教人士。我對於神學很迷戀,也進行了深刻的研究。不過你要知道,如果自己有了信仰,那就無法進行客觀公正的研究了,這可不是我應該走的路,我在謹慎地避免。」

  陸凝跟著萊斯利再次走進了公園,這裡沒有多少變化,樹木植被的改變只能說微乎其微,也許收藏的東西更豐富了一些,可是——這裡畢竟是個公園,並不是藏書或者展覽館之類的地方,如何會有人持之以恆地過來呢?

  灰暗的色澤漸漸吞噬了天空的紅霞,景物再次回歸了凋敝之態,萊斯利的身體慢慢變得有些佝僂,頭髮也逐漸花白,身上的衣服慢慢改變著色澤,從明亮的藍漸漸化為深沉的藍,他扭過頭,皺紋彌補的臉孔衝著陸凝流露出一個歉意的微笑,隨後消失在了空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