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9 「新星」

  尼莫菲斯的語氣依然輕鬆,不過道格雷顯然不那麼想。傭兵的直覺已經讓他感覺到死亡近在咫尺了,他趴在雪地里用顫抖的手指打開了儀器,迅速拿出了一支厭惡蠟燭。

  那邊兩人依然在一邊對話一邊放出大範圍的攻擊。

  「在脫離點見面的時候,你對我的敵意還沒有那麼大,我能問問如今你忽然站出來要殺死我的原因嗎?」尼莫菲斯抬手在雪地中立起塔盾,狂風暴雪宛如冰雹一樣砸在盾牌上,發出一陣密集的響聲。

  「當然是因為你那句話。」陸凝將金屬杖一揮,宛如指揮著風雪的樂師,【左】和【右】兩個文字被刻在了風雪中,兩側的風開始偏斜,繞過盾牌向後方的尼莫菲斯襲擊而去。

  「哪一句?」

  「你所考慮的不是對你們有什麼好處,而是對敵人有什麼壞處。」

  「那我現在收回去還來得及嗎?」

  「你覺得呢?」

  陸凝將金屬杖劈下,空氣中響起了一聲錚鳴,兩翼的狂風和大雪沖向了盾牌後面,發出宛如磨輪一樣碾壓的聲音。

  「但是你依然連定位我都還沒做到。」尼莫菲斯的聲音從稍微偏了一些的地方傳來,「而我覺得那句話好像沒什麼問題。」

  「我能明白任何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而損害他人的行為,儘管那同樣可恥,卻誰都無法避免去做那種事情。」陸凝繼續攪起風雪,風聲嘶鳴,雪花在「大雪」的氣象下開始聚合為鋒利的冰片,旋繞在陸凝周身舞動,猛一看正如伊娃那刀陣的劣化版一樣。

  「哦?」

  「而完全不考慮自己,只想著怎麼去損害別人的人,不是愚蠢到分不清利弊,就是對自己的生命已經不抱任何期望。可是你兩者都不屬於,你將這種狀態當作了常態,明明有很多方法去選擇,你卻沒有優先選擇有利於自己的那一種,而是先選擇了可以對敵人造成最大傷害的那種。」

  陸凝從未見過這種人,縱然如同一路以來遇見的那些人偶派對的人,也是在追求各種利益的路上做下罔顧他人性命的惡行,哪怕只是追求自我滿足,那同樣是一種利益。

  可是尼莫菲斯這個行為看不到任何利益。他甚至不是為了尋求精神上的滿足,而是認真考慮了之後的選擇,否則不會有那種提前的安排。

  「權衡利弊,一般是指的對自己。」

  冰片組成的刀陣正在擴散,既然找不出來,就直接用大範圍殺傷來清場。

  「但你在權衡別人,我能預料你的行為,卻無法永遠將你置於我的監視之下。→」

  「啊呀,真是傷心,居然只是這種理由……」尼莫菲斯嘆了口氣,與此同時,最後一聲氣象解鎖的提示也響了起來,是夏之花園一號庭院的氣象解鎖。

  「不過我們的目標已經完成了。」

  【隱藏條件——四分之三的四季達成。觸發自然危機啟示,下一次危機將提前開啟。提示,如果本次危機之後依然未能達成超過四分之三氣象全解鎖,那麼該隱藏條件會反覆觸發。】

  刺耳的警報聲響起,宛如深沉大海中傳來的海妖嘶鳴,又像是掩埋在墓地中腐骨發出的鬼哭,聽得人心裡發瘮的同時,周圍由夜魔所編制的夜晚驟然消失了,周圍的光芒變成了一團幽藍。

  空中有一顆蔚藍的星體,雪片逆向卷向天空,形成了一個倒龍捲,將星體圍繞在正中。星體正在收縮,一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正在隨著星體的壓縮變得愈發強大,陸凝甚至不得不暫停了風圈的擴散,全力維持著周圍的冰刀。

  【第四次危機:新星,已經觸發。】

  【歷史被遺忘了,然後從墳墓中重新爬出。】

  那顆藍色的星星終於凝聚成了一體,那是個通體雪白的人,披著一件白色和金色相間的厚長袍,雙手平抬在身體兩側,四枚十字形狀的冰錐整齊地圍繞在他的周圍。

  陸凝連忙打開了自己的儀器,這一次的危機警告又一次提升了一個級別,就連儀器上的界面四角都不再是普通的紅色邊框,而是冰雪、細藤、黃沙和枯草所組成的警告標記。

  【新星(Anti-Psychology):

  首領:春分(A):春分存活期間,每隔五分鐘會復活全部的八名僕從。

  夏至(A):夏至存活期間,所有倖存者不能使用儀器上危機查看以外的交互界面。

  秋分(A):秋分存活期間,所有耗能類武器、道具的消耗速度翻倍,所有具有恢復效果的物品效果減半。

  冬至(A):冬至存活期間,每進入一個花園,都會召喚四名曾經死於該花園內的倖存者·首領·僕從的冰像。

  僕從(E):

  考骨學者(0/8):他們會使用隨身攜帶的槍械和匕首進行攻擊,並主動觸發花園內的陷阱。當附近有屍體存在時,考骨學者會花費一點時間將屍體穿戴在身上,並繼承其生前的能力。】

  還沒等陸凝完全消化這些信息,那名天空中的白衣「冬至」就已經帶著四枚十字落下,強烈的寒流從落點擴散,冰藍在大地和天空中延展,巨大的影子遮蔽了光芒,陸凝不由得退後了兩步。→

  被「冬至」召回的另外三個她都沒時間去看,因為此時懸浮在天空中的,正是那個巨大無比的暴君泰寧和他的樂團。

  她僵硬地扭過了頭,看向了尼莫菲斯的方向。

  「你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嘿嘿嘿……從你的臉上看到驚愕,還真是難得。」道格雷從雪地里坐了起來,指著陸凝哈哈大笑,「這就是我們之前遭遇的危機!所以我們才清楚!我們很清楚!第五次危機絕對不是人能渡過的!所以我們才要儘可能地逃跑!就算殺了其餘的倖存者又怎麼樣?即便不是我們,他們也會死在這樣的怪物手裡!」

  而另外一邊的徹倫郡等人已經開始躲著冬至往這邊飛奔了,此前夜魔的黑暗空間裡他們不敢隨便闖入,而現在更是沒時間對付尼莫菲斯了,光是天上地上的這幾個就夠要命了。

  「陸!」威廉此時已經被紅娘拉到了之前陸凝停留的房頂,此刻自然也看完了儀器的信息,「我們現在得離開這裡!」

  「氣象解鎖的區域鎖定還沒過去!」陸凝扭頭喊道。

  「我的天……區域鎖定!你難道沒有破門的辦法?」

  「……我快氣暈了。」

  陸凝嘟噥了一句,然後給紅娘下了個命令,抬手掀起地上的雪便沖向了道格雷。

  就在此時,道格雷舉起了手裡的蠟燭。

  厭惡蠟燭能讓所有對道格雷懷有敵意和惡意的人遠離,哪怕是首領們也不例外,他自信滿滿地抬著蠟燭,這東西的燃燒時間足夠讓他拖延過氣象解鎖的鎖定期了,到時候只要跟著尼莫菲斯逃走,他就又有了活路。

  但是陸凝壓根沒理他,直接從他身邊跑過去了。

  「誒?」

  道格雷茫然地扭過頭,看向陸凝跑向玻璃門的背影,下意識地摸向了腰間,重新取出了那把尖刀。

  「也就是說你對我並沒什麼敵意?嘿嘿……哈哈……那我不是……」

  他跨出一步,打算追向陸凝身後。

  「這傢伙凍傻了吧?」威廉跟著紅娘從另一片跑過來,看到道格雷的樣子忍不住說了一句。而尼莫菲斯此刻已經重新顯形,高聲喊道:「別追過去!」

  但是道格雷好像並沒聽見。

  尼莫菲斯一愣,仔細一看,在天空的白雪當中有一隻難以分辨的白色小蟲在飛舞著。

  「音虱!」

  道格雷起身,擎起匕首追向了陸凝的身後,不過他剛邁了兩步,腳下就好像踩到了什麼,聽見了「咔嚓」一聲輕響。

  這時他才猛然恢復了清醒,這個時候不想著明哲保身居然還要殺人?

  傭兵的凶性讓他在上次得以生存,而這一次不會再繼續保住他了。一桿漆黑的,燃燒著黑焰的長矛從雪地內刺出,由大腿沒入,肩膀刺出,正好貫通心臟,黑焰一瞬間便燒乾了他半個身體的血液,緊接著周圍的冰雪便將這具屍體凍結在了原地。

  陸凝連腳步都沒停,直接跑到了玻璃門前,停步的時候回頭瞥了尼莫菲斯一眼,手腕一翻,光幕出鞘,一劍切在了玻璃門上,漆黑的物質立刻將門完全吞噬,化為了一片無法看清楚的黑塊。

  「下一個就是你。」

  冬至落地的地方已經響起了雷射的轟擊和鋸條轉動的聲音。徹倫郡等人此時也跑到了門的附近,卻並沒被攻擊。

  「喂!你們幾個……」威廉一瞥之間發現少了個人,只能嘆了口氣,「我們解析出來的情報終歸也沒起到什麼作用。」

  陸凝抬手一按,玻璃門便碎裂了,紅娘扯著威廉最先跟著陸凝穿了出去,陸凝並沒有等人的意思,出門一拐彎,直奔內側迴廊而去。

  「陸,我們現在最需要處理的是春分!冬至雖然看上去恐怖,但他需要一個個花園走過去才是威脅,我們得……」

  「不,現在最重要的是解除夏之花園最後一個地方的氣象鎖定。」陸凝打斷了威廉的話,「否則如果還有人存在歹心,讓第五次危機也提前降臨,那我們全員都要死。」

  後面的徹倫郡聽了這句話馬上說道:「這件事我們可以幫忙。」

  「徹倫郡,我相信你的信用,但你們得去傳達擊殺順序,威廉會和你們一路,找到萊萬斯卡,或者程霧泠,或者栗北兄妹,他們都會理解,甚至可能已經開始了行動。」

  「好。」徹倫郡應了一聲,看到陸凝在牆邊停住了腳步。

  「春之下是夏,冬之下為秋,按照花園的布局……從這裡就可以……」

  她揮動新月開始蓄力,當光芒變成紫色之後便直接穿牆而過。

  比「電梯」快多了。

  而此時,春之花園中,還沒完全散開的人們已經察覺到了花園中的異動,庭院內似乎有什麼東西出現了,程霧泠和海倫娜馬上各自溝通了百目鬼的眼球,窺見了位於二號庭院中那翠綠色的人影。

  她微微抬手,泥土翻動,八名軀體完全是骨骸,卻都穿著一身破爛考古裝備的僕從站了起來,一手捧著早就腐朽的書本,一手拎著一根奇怪的探測器,開始四散開來。

  夏之花園的所有門、補給點、武器領取點、任務機器全部陷入了奇怪的亂序計時狀態,一名高大威猛,皮膚棕褐色的壯漢撞碎了玻璃門,走入了分岔走廊,開始往一角的電梯方向靠近。單斂眉用熱源放大器透過牆壁都能看到那一團高熱的反應,她微微搖了搖頭,扭頭問了時暝一句:「我們要去阻攔夏至嗎?」

  「不用,我們去解鎖最後一個區域的氣象。」時暝正在一個速記本上繪製著圖形,「這些首領自有人去對付,我們得把下次危機推遲一點。」

  而陸凝進入的秋之花園,如今已經一片黑暗,完全陷入了斷電的狀態。

  「簡直就是在對抗四季花園本身……」

  在這個環境下,陸凝也不敢放出光來變成個靶子,不過她還是能用禍見稍微看出道路上的安全與否,再次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裝備足以抵抗霜凍之後,她便用最輕的步伐開始往電梯的地方趕去。

  就在她來到角落的電梯井時,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嗯?」

  她猛地一驚,自己全神貫注的時候居然會被人跟蹤?出於本能的自衛心,她已經反手砍出了新月。

  帶著微光的刀刃與另一把兵器在半空中相撞,這一點微薄的光芒也讓她看見了對方的一點輪廓,一個夜視儀戴在他的頭上,手中是一把暗紅色的直刀。

  「噓,是我。」對方低聲說道。

  陸凝馬上認出了這個熟悉的聲音,卻依然驚訝:「萊萬斯卡?為什麼你會在這裡?你的隊友們呢?」

  「走散了。」萊萬斯卡似乎不想多說,「我先去了你說的大武器庫,拿了一身裝備,剛回到花園就連著發生了氣象解鎖,結果怎麼觸發了第四次危機?」

  「我見到威廉了,他的解析已經完成,當氣象解鎖達到四分之三的時候,會直接觸發下一次自然危機,等等,你沒聽見警報?」

  「我正好碰到了秋分,沒有時間分心去聽警報內容。」萊萬斯卡說道,「秋分能夠迅速磨損我們的武器和道具,她的存在會讓我們此前的積累很快清空。」

  「但我現在要去解鎖夏至,否則如果有人走到了絕路,恐怕會有樣學樣讓第五次危機也提前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