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4 破壞開始

  迷迭香不會接受這種理由,正如她在刺殺的時候也恪守著不動用魔法的準則一樣。陸凝也不指望翟景秋這種言語能說服她——她自己都是主張有仇報仇的人。

  「我沒想讓你放棄報仇,不過……既然你都可以放棄用魔法,那麼不在這裡也無所謂吧?還是說你覺得霍英壠回去之後就沒有機會了?」

  「您的意思是……」迷迭香微微睜大了眼睛。

  「是的,這座島上有很嚴重的問題正在發生。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昨晚走廊上發生了一些事情,既然你是在奇目館被抓的,我想昨晚走廊上的問題大概另有其人?傭人們應當知道。」

  「是……渡邊淵子女士。」迷迭香談及其它事情的時候就不那麼沉默了,「我聽鳶尾介紹過了,本來昨天晚上我們兩人行動的時候,其餘的同伴準備幫忙掩護來著,但是中途被渡邊淵子女士截斷了,她說不會有事。」

  「渡邊淵子?」翟景秋驚訝地問。

  「這就涉及我們的事情了。至於迷迭香,你現在是否感覺能夠遏制一些你的復仇衝動了?歐白芷,你呢?」

  「恕我直言,陸醫生。」歐白芷開口說道,「現在回憶起來,我和迷迭香的行動和一般狀態有些不同。在我們當中,我們本來不應該是最衝動的人。」

  「但你們的確最先行動了,傭人們並不全都與霍華德家的人有仇怨,你們兩人是有直接聯繫的。」陸凝說。

  歐白芷想了想,問道:「那麼為何代表謹慎和責任的我們反而會成為最先……」

  「應該不光是你們,不過你們跑出去了,其餘的人被渡邊淵子攔住了。」陸凝說,「她肯定有能夠遏制你們這種衝動的方法,不過你們大概昨晚跑得太快了點。」

  「渡邊女士竟然已經……」

  「這方面的事情,還得看雷尼克斯先生願不願意告訴你們。」陸凝抬手止住了歐白芷的話,又看向翟景秋,「偵探先生,現在我們還需要想一想出去要怎麼說。」

  「我有點不太明白你們剛才交流的一些東西,但犯罪緣由之類的我倒是明白了。」翟景秋皺著眉說,他已經作為一個局外人儘量理解了,「那麼說服傑克先生也不是不行。我就說霍英壠那小子怎麼能按得下性子……」

  「這邊的問題還要交給您處理,和雷尼克斯先生的接洽交給我。您需要知道的是,這座島上很多人可能都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殺戮欲望,而我們需要做的就是把它按下去。」陸凝說道。→

  「好。」

  翟景秋這個人在每一輪中都有著對於他的身份來說不錯的表現,陸凝沒有時間去控制每一件小事,還不如讓這樣一個人稍微知道點內情。至於傭人們的問題既然渡邊淵子已經出手按下去了,那也好辦一些。

  不過……想到她早上看到的那幾張紙,陸凝不由得捏了捏眉心。

  渡邊淵子給了她一點事情,一點堪稱微不足道的事,這讓她無法透過這些直接窺見對方計劃的全貌。不過既然她昨晚已經碰巧去魔力的屍骸那裡走了一遭,她其實可以猜到一點了。

  雷尼克斯幾十年所設計的嵌套魔法儀式很難通過環環拆解的方式進行破壞,畢竟這本身就是防破壞的手段,現在就算雷尼克斯自己大概都不能完美破解。渡邊淵子再有能力也很難通過常規拆解的方式來解決雷尼克斯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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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渡邊淵子的屋子裡,窗簾被拉上,一張羊皮紙上用銀色的筆觸描繪出了整座八目島的輪廓,主館、別館、森林、道路都在她的手中逐漸延展開來,而在這些實際的線之外,又有一層無形的線跟著覆蓋在島嶼的圖上,形成了不同的圖景。

  「你這傢伙是我見過最可怕的人。你知道心宮淺夏學這玩意花了多久嗎?」

  坐在房間另一頭啃蘋果的心宮說話了。

  「不會吧,『學者』當中應該有很多聰明人才對,心宮淺夏一定認識很多厲害的人物。」

  「我是因為有她的全部記憶才能立刻掌握溯源概論的用法的,她也是個聰明人,學會這些理論加上熟練應用也就兩個多月。」心宮啃了一口蘋果,「圓谷寺空也稍微學了點,可是他天賦略差,還沒能完全學會。至於你——渡邊淵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一個不受重視的家族人員而已。」

  「你這鬼扯的謊話就別來騙我了,別說我,你那個叫陸凝的朋友怕是也不信。你能開出讓我好好留在這裡的籌碼,那就說明你能搞定這島上錯綜複雜的問題,還能保證霍華德家族正常運營下去。」

  「這是我給莉絲塔的承諾。」渡邊淵子笑了笑,繼續手上的工作,「我對承諾一向認真,何況這件事並不是很難。」

  「不難?光是那群魔法起源就夠難對付了。」

  「魔法起源,按照陸凝的描繪,它們的本體已經在龐大的魔力浸染下陷入了永恆的幻覺,只有回到這個世界才能恢復一些判斷能力,它們的囈語依然能夠影響這個世界,可是它們的思維已經被禁錮了。」渡邊淵子轉動了一下手中的筆,「我想你不會不明白,相比之下,你居然克製得住復仇的心情,這還讓我驚訝一些。」

  「不,你這傢伙才不驚訝。」心宮撇了撇嘴,「不然你都不會跟我提出交易。」

  「我一向覺得,如果要和人好好相處,就要在非必要的時候表現得別太聰明,否則就會讓人敬而遠之。」渡邊淵子再次給筆吸足了銀色顏料,「缺點會讓人歸於平凡,而平凡才能群聚,曲高和寡,終究無趣。」

  「你內心覺得自己是個天才?」

  「我曾經這麼覺得,後來我死了。」渡邊淵子嘆息了一句,「我小時候,所有人都在讚譽我,每個人都覺得我是一個足以震撼世界的天才。而我那個時候思想尚未成熟,很容易被這樣的稱讚所麻醉,我甚至沒有察覺在什麼時候,讚譽已經變成了詛咒。」

  「哇,那可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心宮隨手又摸了個蘋果到手裡。

  「無論如何,我至少要從自己的死亡中得到一點教訓,對吧?」渡邊淵子笑著勾勒好最後一筆,然後拉開抽屜,那裡已經堆迭好了大量的羊皮紙捲軸,她將最後一個捲軸放進去之後,輕輕撥動了一下手邊的一個鈴鐺,空中便飄過了一段幻影,幻影之後,抽屜里的捲軸就都消失了。

  「這是第幾批了?」心宮問。

  「最後一批了。」渡邊淵子站起身,將筆放回架子上,然後走到窗口,拉開了窗簾。

  外面的雨水依然在落下,陰沉的天空中布滿烏雲,而烏雲的上空則是人類目光看不到的結界,結界之外則是魔法起源伸出來的觸鬚。在近在咫尺的威脅之中,這座小島早已不安全了。

  「這雨也該停了啊。」渡邊淵子嘆息了一聲。

  「島上的人員關係怎麼解決?」心宮問,「還有我?」

  「雷尼克斯是肯定會死的,他無法支撐太久。我需要考慮的問題當中第一就是將最合理的家族繼承人保留下來,換句話說,就是萊恩伍德。」

  「其餘的人呢?」

  「我會盡力,但是這部分很可能並不完美。」渡邊淵子回過頭,「大多數人的生還需要依靠他們自己的努力,我昨晚只是把最危險的問題掐掉了,可是這座島上的人們會繼續的,哪怕場景內的人物不繼續,但在雷尼克斯死亡的那一刻,遊客們所有的結盟都會破裂。」

  「不包括我。」心宮將手裡的蘋果核准確地甩進垃圾桶,「你們的戰鬥我不想參與,你知道為什麼。」

  「延續,好吧。」渡邊淵子輕笑,「恪守這個原則吧。」

  心宮哼了一聲,開門走出了房間去。渡邊淵子等候片刻後,出門去拜訪了久住平真和韓熙轍。

  「兩位先生,是否已經找到了自己身上的問題?」

  「會計師是來這裡負責採樣的人。」久住平真說道,「他的工作很簡單,只要將採樣器部署出去就可以,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多餘的事情。我認為雷尼克斯的對手應當是將各項任務拆碎了之後交給不同的人去完成的。」

  「不明裝置。」韓熙轍從兜里摸出了一個造型古怪的金屬器件,給渡邊淵子看了看,「用途未知。」

  「採樣器很簡單,能看到工作情況。但是這個東西我們實在是沒辦法看明白它怎麼運作的。」久住平真讓渡邊淵子拿過去,「而且這兩件東西都是提前布置的,如果我們在九月二十五日到來,就不會知道發生過這件事。」

  「這是個……放大器。」渡邊淵子端詳了一下那個機器,很快操作了兩下,然後將它擺到了桌上。一些隱約可見的波動在機器周圍擴散開來,不過蔓延了大約四五米之後就恢復了正常。

  「一個看起來沒什麼太大的能力。」渡邊淵子將機器關閉,對兩人說,「你們負責的看起來是設法向外部構建魔法通路的一環,這不是雷尼克斯的設計。它考慮了普適性,說明並不了解雷尼克斯的計劃,只是想要偷師學藝而已。」

  「那我們……」

  「別急,這些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背景。」渡邊淵子笑了笑,「他們不可能干擾這座島,外部的魔法師們無力打破被重重魔力所包裹的這座島嶼,這些收集器和放大器再厲害也無法將信號傳遞到外界。」

  「那看來我們的身份作用就是廢的?」久住平真無奈地笑笑。

  「並不,首先你們最重要的就是遊客。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次的場景其實需要遊客更大程度的合作才有可能解決。我們身上的能力有著獨立於這個世界運轉體系之外的特點,我們的位階也與這個世界的最高位相當。我們本身就應該在這裡造成最大的干涉。」

  「怎麼幹涉?」

  渡邊淵子笑著指了指兩人:「蔽天機,藏人跡。」

  接著她又指了指自己,然後是樓下。

  「竊威能,篡死狀。」

  「唔……」

  「久住平真先生,韓熙轍先生,我們每個人的能力都能突破魔力起源的封鎖,我們既不是魔法,也不算是超能力。我們本來應該聯手打破一些規則,製造出最有利我們自己的優勢,但限於規則,我們會將能力用在內鬥上。」

  「多說無益。」韓熙轍忽然說道。

  「是啊,我們只能如此行動。不過韓熙轍先生怕是不只有這個意思?」

  「你已準備萬全。」韓熙轍盯著渡邊淵子,「我們已然機會全無。」

  「的確如此。」渡邊淵子點點頭,「你們應該早就知道這一點。」

  「留下了什麼?」韓熙轍問,「據我所知,渡邊淵子,從無虧欠。」

  「你們想要得到的線索。五階遊客的級別已經可以看到四階遊客信息了,縱然那個人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信息庇護,但以我的能力,要越過這份庇護所需要的時間也不會很長。我也很好奇……那個幕後之人是什麼情況。」

  韓熙轍盯著她看了十幾秒,這才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要做什麼。」他說。

  「你們只需要在雷尼克斯死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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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逐漸變得更加昏暗,那是夜晚即將來臨的徵兆。主管之內正在進行著晚餐,不過氣氛比較壓抑,昨晚的刺殺無果基本上打散了這裡的平和,各位霍華德家的子女更是對周圍的所有人都保持著警惕的態度。所有的餐食都是伊藤鈞夫仔細檢查之後才由眾人進食的。

  其餘的人雖然不認為有人會下毒,不過這個氣氛也影響到了他們,每個人吃東西的時候都是謹小慎微的,讓廚師長潘慎感覺自己被冒犯了。

  埃舍爾將餐食端上了樓,幾位特殊的客人也並不在大廳用餐。傭人們的腳步踏過了地毯,形成了一個個印痕。微微泛黃的燈光在整個主館之內照耀著,每一年,每一天都是如此。

  日常的軌跡,在這座島嶼上留下了痕跡,每天的粗糙雕琢,最終形成了水滴石穿般的結果。它們刻印在這座島龐大的魔力池之內,仿佛永遠不可撼動。

  然而這只是幻影,莉絲塔的幻影,雷尼克斯的狂想,愛蓮娜的追尋,霍華德家族傳承至今,所形成的牢固磐石——如今即將破碎。

  「所有魔力點已就位,全方位破壞——」

  室內的渡邊淵子靠在椅子上,一手托腮,側臉望著窗外,嘴角輕輕勾起一絲微笑。

  「——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