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會過後，微醺的科列夫被兩位機靈的工廠中層管理，攙回了小別墅門口。
打發走這兩個投機主義者，科列夫哼起小調，轉身準備開門，安全鎖咔噠一聲自行打開。
小律的身影出現在安全鎖小巧的屏幕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是怎麼了？
科列夫帶上大門，好奇地朝著客廳方向看了眼，看到了陷在沙發中的楊洺。
楊洺的軍服甚至都沒換下來，抱著胳膊坐在那。
科列夫慢悠悠地溜達了過去，在家政機器人手中接過安神茶，道了聲謝，直接坐在楊洺身邊，抬手拍了下楊洺的大腿。
「有麻煩了？」科列夫問。
楊洺長長地呼了口氣。
「不算麻煩，」楊洺嘀咕道，「只是受到了一點驚嚇。」
「嗯哼？」科列夫笑道，「驚嚇？還有什麼事能嚇到你？」
楊洺扭頭看著這老頭。
電子鐘散發出的微弱光線照在楊洺的側臉上。
「我……算了，」楊洺頹然一嘆，又躺了回去，「這件事還是別告訴你了，免得你壓力太大。」
「嘿！」科列夫不滿地抱怨著，「伱得跟我共享情報，我可是把我那斥巨資搞出來的莊園都拋下，跟著你來這裡冒險創業！」
楊洺有氣無力地道了句：「律，你來解釋，不必對我親愛的叔叔隱瞞。」
「好的老闆！」
角落中的投影裝置投射出幾條光線，律的虛擬形象出現在了兩人中間。
她保持著二十厘米的高度，坐在沙發邊緣，也是悶悶不樂地托著下巴。
「我跟老闆策劃了一場近乎完美的假刺殺事件。」
「然後？」科列夫皺眉道，「你們的膽子實在是太大了。」
「這只是將我們的技術優勢轉化成資源，在此期間，承擔部分風險也是無法避免的。」
律淡定地說著，小嘴一抿，露出少許思索的表情。
「此前我一直沒能進入皇帝的寢宮，我在觀察皇帝的過程中，也沒發現任何異常。
「直到今天，老闆戴著手錶——這東西是我改造過的，有一些比較精密的功能——我跟老闆同時發現。」
她故意頓了兩秒，吊足了科列夫的胃口。
正當科列夫安耐不住，律已經道：
「皇帝是獨自運行的高級仿生機器人。注意，這裡是獨立運行，不是被人同步控制的。」
科列夫愣了下，納悶道：「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們也用過這東西。」
「不一樣的，叔叔，」楊洺喃喃道，「比起皇宮最深處的這個，我們用過的那個，更像是一隻玩具。」
律解釋道：「評價一個機器人是否為智械，在於它能否產生清晰的自我認知，以及與他交互的人類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判定他是一個正常人類而不是程序……種種跡象表明，老皇帝絕對不是近期就成了仿生機器人。」
科列夫怔了下：「智械危機？」
楊洺嘖了聲：「如果是智械危機，那我們現在非但沒有壓力，反而能找到更多機會。雖然這種期盼，有點對不起艾德旺。」
律接著道：「我剛剛分析了皇帝身旁的所有人，侍女、大臣、侍衛、妃子，判定他們都是正常人類。整個皇宮中，只有皇帝出現了異樣，這多少有些耐人尋味。」
科列夫思考了幾秒，突發奇想地問了句：「有沒有可能，是老皇帝想秘密搞一個替身，然後替身誕生了自己的思維，反過來把老皇帝幹掉了？」
「很不錯的想像力，」律點評了一句。
「不太可能，哈頓叔叔，單獨一個智械放在那，還是隨時被皇宮所有人盯著的位置，他必然會出現錯漏。」
楊洺平靜地說著：
「考慮到智械平日裡的維護，以及遮掩這件事需要的幫手，必然是有一個勢力暗中控制著這台智械，有人在旁邊為他打掩護。
「現在只有三種情況。
「第一，該智械是真正的老皇帝放在那的，老皇帝遠程遙控那一切，有貼身的侍女負責傳遞消息。
「第二，該智械是謝爾曼帝國搞的，這個可能性最大，他們為了更好的控制附屬國，有可能作出這種布置。
「第三，有皇帝身邊的大臣、將軍，或者外部勢力比如新聯邦，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這一切，並將老皇帝替換成了智械，以便關鍵時刻發動。」
律在旁提醒：「第二種的可能性最大。」
科列夫問：「老皇帝現在死了還是活著？」
「不清楚。」
楊洺沉默了幾秒，沉聲道：
「如果是第二種情況，那就表明……謝爾曼帝國一直在注視著這裡。
「他像是坐在山巔王座上的巨人，冷漠地看著新聯邦、軍方、叛軍、皇子跳來跳去，然後在最關鍵的時刻，再一腳踩下來。」
「我理解這種感受，」科列夫嘖了聲，「這就跟我們看到那場空戰一樣，幾條小魚打生打死，無畏艦來了全盤轟碎。」
楊洺不置可否地應了聲，起身開始來回踱步。
事情不只是變得複雜。
發現了老皇帝的秘密後，整個伊蘭朵星都無法再給楊洺半點安全感。
這個帝國的實際執掌者，是一台來路不明的智械！
楊洺在不斷反思。
他此前確實把這個中型國家的政治博弈，想的太簡單、也太理想化，利用律創造的情報優勢，根本沒把這裡的『原生勢力』當對手看。
這次的飛蛾計劃，除卻得到了關於落風皇帝的重要情報，也提醒了楊洺自己。
「我們應該更腳踏實地一點，」楊洺道，「必須尊重所有的對手，必要時就主動離開伊蘭朵星，去落風其他行政星發展，轉化當前的政治資本……無論什麼時刻，都是小命最重要。」
科列夫立刻道：「我對此完全贊成！」
「但是老闆，」律提醒道，「如果離開了政治中心，你想在短時間內獲得官職、軍銜、威望，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承擔風險是必須的，律堅持這麼認為。」
「風險能規避自然就要規避，不要著急，還有兩天，謝爾曼帝國使節團就會抵達。」
楊洺沉聲道：
「這是我們確定皇宮內智械歸屬權的機會。
「律，隨時做好撤離準備，時刻不要鬆懈，看使節團是不是會有什麼異樣，如果使節團中的某個成員與老皇帝秘密接觸，那就證明，這個智械是謝爾曼帝國的工具。
「再調查一下老皇帝登基前後，是不是去過謝爾曼帝國長期訪問，又或者有沒有什麼行為異常的階段。
「四公主愛蜜莉雅今年十二歲，也就是說，老皇帝有可能是在最近十二年內才被替換為智械。
「當然，不能排除試管嬰兒這種事。
「假如老皇帝是謝爾曼帝國直接控制，那我們就必須提醒艾德旺，讓他想辦法離開這個國家，而我們，也只能採用備用計劃。」
科列夫納悶道：「備用計劃？是我之前聽過的那個瘋狂的計劃嗎？」
「好了，我的老夥計，你負責搞錢搞資源就好，」楊洺拍了拍科列夫的大腿，「找好項目就跟律商量，她會給你打款，其餘的煩心事就交給我來處理。」
說完，楊洺起身走向旋梯，邁著輕快的步子離開了科列夫的視線。
科列夫對此也略感頭疼。
當晚楊洺只是跟溫莎小姐草草聊了幾句，就急匆匆的睡下。
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有很多，必須養好精神。
明天要去見艾德旺，還要去初步調查老皇帝背後的勢力，為使團的護衛工作做準備。
不過，讓楊洺意想不到的是。
智械老皇帝，把接機使節團這麼敏感且政治意味十足的任務，單獨交給了剛『得寵』的艾德旺。
……
使節團抵達當日。
伊蘭朵星市的鮮花廣場。
楊洺抬頭看去，能依稀看到那艘懸停在近地軌道上的謝爾曼帝國千米級旗艦。
附近護航的是落風帝國第二艦團的十幾艘軍艦。
一艘百米長的登陸艇離開旗艦尾部，平穩地滑入了大氣層，打開防護罩開始加速下落。
站在幾排衛兵前的艾德旺，背起雙手、勾了勾手指。
楊洺向前慢走兩步，與艾德旺錯開了半個身位，小聲問：
「有什麼指示嗎，殿下？」
「不要緊張，謝爾曼帝國的親王不會吃人，」艾德旺小聲嘀咕，「你稍後注意一下，費利蒙會儘快安排你換班，他們想搞一些小意外來針對你。今天的場合無比重要。」
楊洺嘖了聲：「你先擔心下自己吧殿下，大殿下和三殿下估計現在要發瘋了。」
「父皇單獨讓我過來，確實有點針對他們的意思，」艾德旺無奈道，「當然，也可能是藉此針對我。對了，我告訴過你了嗎？這次使節團領隊有變。」
「嗯？變成誰了？」
「宗親府的史努皮親王率隊，兩位帝國將軍，三位宗親府長老。」
「哇哦，重要程度提升了很多，」楊洺隨口應著。
他對此並不怎麼關心。
楊洺現在只想知道，這批謝爾曼帝國的使節團，到底會不會跟老皇帝暗中接觸，給老皇帝換點機油、擰擰螺絲什麼的。
滴滴滴。
楊洺的手錶輕輕震動，他端起來看了眼，不由皺眉。
他上午已經跟律約定好，如無必要，避免主動聯繫。——鬼知道謝爾曼帝國的技術手段，能不能窺見律的存在。
這也就是說，律現在發現了緊急情況。
楊洺看了眼左右，發現各處衛兵都是緊張等待的狀態，後方抱著鮮花和氣球、花錢雇來的民眾，大多在盯著空中落下的飛船。
拿出隱藏式耳塞，摁入左耳洞，楊洺立刻聽到了律的稟告。
「老闆，上面有艘護衛艦混入了新聯邦的間諜，他們好像是要搞點節日煙花。」
楊洺雙眼眯起，迅速有了決斷，在手錶上一陣敲打。
【通知古頓馬哈，確保使節團平穩落地。】
除了新聯邦，沒人想惹怒謝爾曼帝國這頭垂暮之年的老獅子。
「是，老闆。」
楊洺本打算摘下耳機，律又出聲提醒：
「另外，老闆，三皇子此前命令烏力埋葬您的晉升之路，他們現在已開始實施計劃，將會製造一場小範圍的車禍，讓使節團的車隊困住一段時間、引發一些慌亂，他們稍後會再運作一下，然後讓您背鍋。」
楊洺嘴角輕輕抽搐。
瑪德！
他在這裡維持落風帝國政局穩定，三皇子和那個烏力在背後給他玩陰的！
當他沒脾氣是嗎？
楊洺手指飛速扣動，順手給溫莎小姐發了個消息，以作為自己小動作的遮掩。
【把烏力將軍的床照放出去，做成爆炸新聞。用新聯邦特工的名義。】
「沒問題老闆，新聯邦大部分特工都撤離了伊蘭朵市，他們來不及作出應對。」
律輕吟幾聲，似乎是在猶豫著什麼，很快又在楊洺耳中說：
「老闆，假定皇宮內的智械是由謝爾曼帝國安置，且本身技術世代稍微落後，我們去嘗試控制這隻智械，未嘗不是一條讓您快速達成目的的捷徑。雖然這無比冒險，但很刺激。」
楊洺快速回覆：
【在搜集到足夠的信息之前，不要著急作出判斷。】
【現在開始保持靜默。出現緊急情況，是否將我傳輸回飛南號，由你綜合分析後決定。】
「好的老闆，古頓馬哈已開始緊急行動，軍方各高層都緊張了起來，他們骨子裡畏懼謝爾曼帝國。開始靜默。」
楊洺淡定的一笑。
他停下小動作，抬頭注視著謝爾曼帝國的旗艦。
千米級戰艦。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能搞到一艘。
幾分鐘後，後方人群漸漸傳出了陣陣嘀咕聲，楊洺隱隱聽到了烏力將軍、皇室護衛軍醜聞，並沒有當回事。
空中的登陸艇開始減速，布滿鮮花的廣場響起了恢弘的交響樂。
楊洺含笑站在那，宛若一個禮儀軍官。
「洺，」二皇子艾德旺突然扭頭，對楊洺招呼了聲，「來我身邊，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出風頭。」
楊洺心底快速划過了幾個念頭，立刻打定主意，施施然走到了艾德旺身邊，依舊是落後半個身位。
周圍那些大臣和將軍，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楊洺就收回目光。
他們大多明白了點什麼。
二皇子如果得勢，這個年輕人必然是要飛黃騰達。
謝爾曼帝國的飛船平穩降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