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汪洋大海的人民戰爭啊？
楊洺沒想到，發動群眾之後，戰局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直接發生了根本性轉變。
甚至，打到後面，律都已經完全解放，直接對自己耳朵大喊大叫。
楊洺是真的看到律這麼激動。
她現在，應該對人類這個物種，有了更全面的認知了。
前方戰局已然突變。
無數匯聚而來的星光，衝散了擋在楊洺和他幽靈部隊前方最後的堤防，楊洺帶著幽靈部隊殺入了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星域。
一顆金色的光球填滿了楊洺的視線。
原光明之都！
在楊洺完成刺殺、被驅逐出光明之都前，整個光明之都被一層金屬骨架包裹，光明之都生活的所有機械思維體，被吸入了這個金屬骨架中。
這些機械思維體更新疊代了無數歲月，本質上都已『成熟』；
然後，理爆發了『帝衛第三天災』，對外釋放出了謝爾曼帝國百分之八十的軍事實力。
楊洺並不清楚理為什麼要這麼做，但他可以給理找許多合乎邏輯的理由，比如理憎惡人類、理要報復人類、理在漫長歲月已經自我崩壞、理具有毀滅基因、理要在利維完全死亡之前釋放自己的憤怒，等等。
但實際上，有幾個問題是解釋不清的。
理為什麼放過落風同盟和暗星？
理為什麼要給帝國留下最後的自保力量？
理又為什麼先對新聯邦下手，以至於現在已經重創了新聯邦？
就算用楊洺覺得最靠譜的可能性去解釋——理想要再次啟動帝星，完成升維，主動發難是為了避免法亞人通過其他政體對她的計劃進行干擾——這也存在很大的漏洞。
這個漏洞就是，理直接用這麼強大的軍事實力進行防守不就好了？
她不主動發難，整個銀河系人類社會的軍事力量怎麼會集合起來？大家是被第三天災屠戮一顆顆行政星嚇到了，產生了巨大的恐慌，又有楊洺在旁邊威脅，才有了短暫的聯合。
楊洺不理解。
他得不到準確的答案。
但他知道，只要自己沿著當前的路走下去，他心底的這些問題，終究會找到答案。
律突然喊道：「老闆！防護層有缺口了！理把核心數據挪回了帝星的根源伺服器！」
楊洺幾乎下意識大喊：「讓我衝進去！」
話音未落，楊洺就感覺到了一股巨大的推力，楊洺的身影近乎直接衝到了那金色光球的表面。
楊洺瞳孔猛地收縮。
他看到了。
一名名機械思維體伸展著四肢，被困縛在了一個個六角形的框架上，這些框架互相拼接，組成了光球的基本單元。
這些是……網絡，思維體網絡！
前方的光線突然扭曲。
楊洺眼前出現了一個透鏡，他看到了一幅讓他久久無法釋懷的畫面。
一身紅裙的理，橫抱著已經只剩下小半邊身軀的利維，抬頭朝著天空看著。
天空有什麼？
楊洺抬頭看去，是虛空。
「老闆！理開始切斷她與帝國網絡的聯繫！這裡馬上就要被切斷網絡了！帝星已經完成變形，開始積蓄能量進行空間共振！」
楊洺眼前的畫面消散。
他的虛擬思維體懸浮在金色光球外，感受到了一絲絲炙熱感。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
「理應該是要升維，她切斷與帝國網絡的聯繫，利維艦團呢？」
「利維艦團將在十秒後停止活動！」
「釋放暗星機械思維體！」
楊洺定聲喊著：「快！搶船！能搶到多少搶多少！」
律愣了下，隨之立刻反應了過來，憑藉著自己此刻強大的算力，開始『公權私用』。
她之前只是想著，直接將利維艦團覆滅，這樣符合人類的樸素情感；
沒想到啊，還得是自己老闆。
現在，理為了自保，在他們進攻到核心數據區域後，強行切斷與帝國網絡的聯繫，這等同於放棄外圍戰事，那些機械思維體被迅速抽調回來，控制利維毀滅艦團的機械衛兵，只剩下了沿著既定程序進行操作的慣性。
釋放暗星的機械思維體，占據機械衛兵，而後讓艦船逃往銀河系邊緣。
現在，利維毀滅艦團折損了百分之四十。
只要能逃出去百分之十！那就是大賺特賺！
什麼叫戰略機遇？
這就是戰略機遇！
更何況，律還掌握著人類一方的艦團指揮權！
律立刻開始操作，暗星的機械思維體湧入網絡世界，整個銀河系網絡開始堵塞卡頓。
時局頓時陷入了混亂。
在現實的角度，利維艦團全線火力大減，不少艦船直接開始後退，越來越多的艦船將所有能量供給防護罩，人類聯合艦隊士氣大振、勢如破竹，開始自發火力全開。
所有人都知道，在虛擬世界的征戰即將落下帷幕，在全銀河系人類積極參與下，帝衛系統的防護能力被摧毀殆盡。
但人類聯合會議的高層卻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帝星已經轉變成巨大機甲，拱衛帝星的利維艦團也都已經是全能量開啟的狀態，這個戰鬥集群將會無比棘手，它們無論沖向哪個方向，都將輕鬆衝垮這個方向的人類艦隊。
災難似乎將會更加嚴重。
實際上，這場災難，已經即將落幕。
帝星和那支艦隊啟動，並不是要進行躍遷。
帝星的恆星炮已開始原地充能！
虛擬世界內，楊洺背後的星光和人群一片又一片消失。
浴血奮戰了幾個銀河時、來自銀河系各個星域的人類，在集體下線前，得到了同一條提示。
【感謝你作出的奮鬥，帝衛系統主動切斷與網絡世界連結，利維毀滅艦團已經停止活動，戰役勝利。】
銀河系各個人類文明行政星上，爆發出了歡呼聲和吶喊聲。
人類即將狂歡慶祝這場勝利，這次的戰爭也會成為他們一生值得紀念的時刻。
但這些，與帝星、與楊洺，都已沒了關聯。
金色的光球在不斷震動，楊洺、艾德旺、米米莉、科列夫、026五人再次聚集。
現在，他們正利用律安插在帝星附近的探測器，勉強接入帝星內部網絡。
「老闆，」026小聲問，「接下來幹什麼？」
「看著。」
楊洺低聲說著：「理切斷與外界關聯，現在她只能支配帝星和帝星附近的艦隊了，第三天災已經停止。」
「我去！」
科列夫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我這個老人家的腦子都快爆炸了，我們接下來怎麼攻擊這個玩意兒？」
「沒法攻擊，」楊洺道，「除非我們現在能打開帝星的網絡入口，讓律全面入侵，但現在，律能維持我們幾個在這，已經比較艱難。」
艾德旺問：「那怎麼毀滅帝星？」
楊洺沉默著。
「婆娑呢？」米米莉問，「她剛剛還跟在我身邊呢。」
「婆娑去準備戰鬥了，」楊洺道，「婆娑此前告訴我，她得到了法亞人的指令，在這種時刻，她需要進入帝星內部破壞帝星，不過我們的東風號離著帝星還比較遠，接下來我肯定會得到法亞人的命令，讓我送婆娑過去。」
眾人默然。
艾德旺嘆道：「到頭來，還是要用這種方式。」
「這不一樣，」科列夫道，「如果不是我們在虛擬世界打到了這裡，理是不可能把她的核心寄托在帝星，來進行這最後一搏的，理可以帶著重傷的利維，流竄在帝星大一統的網絡中。」
「沒錯，」楊洺伸了個懶腰，「去休息吧，我去開東風號。」
律的嗓音響起：「老闆，我現在已經能夠把理壓制在帝星，理切斷與帝國網絡連接的同時，也失去了支配權。」
楊洺道：「現在帝國網絡是我們掌控？」
「是的。」
「起義怎麼樣了？」
「已經完成了，而且在半個銀河時前對外發布了國際文書。」
「宣傳一下吧，」楊洺道，「接下來你就把人類聯軍指揮權移交給聯合會議，重點宣傳這次起義，保住帝國外圍的這些星球，再將帝星圈網絡控制權移交給拉布多，其他的……就靠黛芙妮了。」
「是！老闆！」
科列夫問：「現在不是難得的機會嗎？壓制了理，你可以直接控制整個帝國。」
楊洺扭頭看向科列夫，啞然失笑：「大副，伱覺得當皇帝有什麼好？」
「皇帝……這個……」
「我是有信仰的。」
楊洺搖搖頭，又看了眼這顆金色的光球，還有那些會當做了『建材』的原光明之都機械思維體，轉身就要退走。
突然。
『主人……』
楊洺愣了下。
這個嗓音是？
布萊？
……
十分鐘前。
帝星內部，升維實驗室。
各處都在震顫，因為帝星本身在持續震動。
實驗室的核心區域，一群白大褂扶著操作儀才能站穩坐好。
他們靜靜地看著那被暫停的讀秒……大概在五十分鐘前，本該向下進行的最後一次實驗，因為帝星的震動而暫停。
但現在，他們必須進行實驗了。
帝衛系統已經失敗了！
整個帝國大一統的網絡，都已經被白色幽靈的助理掌控。
好在這個實驗室是獨立的內部網絡，這才沒有被影響；但他們再不推進實驗，真就失去最後的機會了。
「能量供給還沒恢復嗎？」
「所長！還差最後一點！」
「現在就開始！」
伊諾所長像是一頭暴怒的老獅子：「馬上開始！快！」
操作台前，幾名研究人員面露不甘，因為現在貿然進行實驗，本就不高的成功率必然會再次降低，但他們看著那個被困縛在場地正中的無性天使超改者，還是各自摁下了面前的按鈕。
嗡、嗡、嗡嗡嗡——
一股股能量在空間各處匯聚。
下一秒！
數十道閃電般的能量鏈，在會場各處綻放，朝昏昏沉沉低著頭的布萊匯聚。
這一瞬間仿佛在被無限拉長，那些面容精緻的收藏品們，身體在緩慢崩潰，沒有任何血腥爆炸，因為在極短極短的時間內就成為了基本粒子。
布萊的身體也一樣，被這些能量鏈擊中的瞬間，他的身體仿佛在『蒸發-凝聚-再蒸發-再凝聚』的循環中反覆轉變。
布萊突然睜開雙眼。
他身體綻出了一道道光亮，他的雙眼噴出了兩道詭異的弧光，張口爆發出了絕對不屬於人類的吶喊。
砰！
布萊的身體簡單的炸裂，而周圍的空間突然開始扭曲，他的胸口出現了一口小小的、宛若原初黑洞的虛無黑點，而後整個場地、那些炸碎成了基本粒子的收藏品，盡數朝著黑點聚攏。
伊諾所長愣在那，表情即將轉變成狂喜。
下個瞬間，狂暴的能量向外噴涌！
實驗台附近出現了厚厚的防護罩，但這防護罩被輕易扭曲、撕碎，留在此地的研究人員被悉數湮滅。
帝星的震顫停頓了下，帝星各處都能聽到那一聲悶雷般的轟鳴。
怎麼回事？
伊諾所長錯愕地看著這一幕，也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他身體包裹著一層淡淡的光亮，這層光亮讓他存活了下來。
他不該，也死在這狂暴的能量中了嗎？
他……
噠！
仿佛水滴砸在水面的聲響，伊諾所長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了剛才那小型黑洞出現的區域，看到了一個被光線填滿的模糊人影，那個人影在緩步朝著伊諾所長走來。
光停留住了……
用神經網絡聯合那些收藏品構成的生物電腦網路模擬集體思維飛升……成功了？
「哈、哈哈！」
伊諾所長大笑著，但他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身體出現了一寸寸的裂痕，隨後就如失去了支點的積木般，直接坍塌了下去。
模糊的人影走到了伊諾所長面前，低頭注視著伊諾所長。
「謝謝。」
他輕聲說著。
隨後，他宛若漫步般，朝著前方走ィ奔浞路鷦萃Ｔ諏蘇庖凰玻詰坌悄誆柯凶擼業攪嘶實鄄厴淼牡胤劍崆岣匣實鄣拿嬋祝業攪說坌悄茉炊鴉那潁媸值懍肆較隆�
沒有任何阻礙，他穿行在現實與網絡，他行走在帝星的各個角落。
一切都是那麼新奇。
一切也都是那麼的不自然。
終於，這團模糊的人影發現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激動地輕聲呼喚著：「主人。」
楊洺怔了下：「布萊？」
「是我。」
模糊的人影輕聲道：「伊諾所長的實驗，讓我升維了主人……我看到了很多您的信息，您也即將抵達高維世界。」
楊洺怔了下。
他看向各處，看不到布萊的存在，卻發現科列夫幾人都像是被摁下了暫停鍵。
「我在拉長這一秒，主人，」模糊的人影笑道，「主人，我幫您消除了這裡，我很輕鬆就破壞了這台巨大機甲的內部結構，它會在幾秒內崩塌。」
楊洺：……
「主人，我沒有忘記您對我教導，我懷揣著對您無限的崇敬。
「我必須對您說抱歉，因為我的大意，讓利維和理抓到了我，而您不顧危險來營救我，這讓我打消了對您最後一絲絲的不滿。
「我是您的追隨者，您忠實的附庸。
「現在，沒有人跟我搶奪您了，您如果喜歡女孩子，我可以轉變成女性，我本來就是沒有性別的，您知道的。」
「呃，」楊洺笑道，「你現在能在高維世界活動了嗎？法亞人有為難你嗎？」
「我不去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會理我，高維世界也有很多很多生命體，法亞文明只是其中的一股勢力。」
楊洺道：「能幫我去搞一些蟲族的情報嗎？我去了高維世界有用，我有一個很重要的人，跟之前的大女王意識融合了，我想她應該還活著，我要想辦法把她救回來。」
布萊的嗓音多了幾分失落：
「好吧，這好吧，我原來不是您唯一的陪伴。」
「瞎想什麼？」楊洺笑罵：「我升維也是跟婆娑一起，以後還有律去找我。」
楊洺話鋒一轉：「不過，你能完成升維，我同樣為你感到開心，希望有一天我們能在高維世界也舉行家宴。」
「是的，主人，我會先去為您掃平道路，關於帝星，我是把它完全毀滅，還是把理和利維清除，然後讓您控制帝星？」
「把帝星毀掉吧。」
楊洺搖搖頭：「這東西存在，就是讓銀河系人類文明失衡的源頭。」
「您的品格和格局，足以讓我學習無數歲月。」
布萊輕嘆了聲。
「好了，我回去了，高維世界見。」
楊洺擺了擺手，周圍空間瞬間恢復正常，他和身邊幾人同時閃爍，化作了一團光影消失不見。
靜靜的帝星機甲立在星空中。
在某個瞬間，時間的最小切片單位內，一團團模糊人影出現在帝星各處，包裹住了整個帝星，像是同時點出了一指。
帝星自恆星炮部位開始了爆炸，狂暴湧出的能量化作了射線，引發了明顯的引力波。
宛若恆星氦閃。
光球中，抱著利維的理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仰頭看著天空，將利維殘存的身體緊緊抱住。
她沒有多做什麼，只是發出了一聲輕嘆，低頭在利維的額頭落下一吻。
理脖頸上的鎖鏈『乒』的炸碎。
但她並未露出半點笑容。
下一瞬，光球微微閃爍，失去了現實世界伺服器支撐，這個虛擬的世界瞬間熄滅。
東風號中。
楊洺自營養罐中睜開雙眼。
他愣了幾秒，隨後立刻喊道：「立刻啟程……去……咕嚕……三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