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的腳步聲，在謝爾曼帝國皇宮大殿邊緣迴蕩著，且逐漸加快了頻率。
黛芙妮幾乎是衝到了會議室。
新奧瑞大敗。
第六遠征艦團被全殲。
一艘無畏艦被落風同盟繳獲。
黛芙妮完全能明白，軍部報上來的這件事，到底會對帝國產生多大的影響力。
這件事嚴重到，皇帝陛下已經離開他的寶座，開啟了幾年沒有使用過的帝國最高作戰指揮中心，也就是眼前這個小會議室。
侍衛推開合金門，黛芙妮進入了有些陰暗的房間，看到了幾名眼熟的老人，他們都使用投影參加這場會議。
立體投影正在播放著第六遠征艦團失聯前的最後畫面。
恆星噴出了炙熱的離子束；
落風同盟的艦船一艘艘出現在了全域雷達的顯示界面上；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任何通報，對方齊射開火，準備不足的帝國艦隊完全被打的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砰！
一名老人將手中的茶杯直接砸在了桌子上，立體投影都在抖動。
「他們怎麼敢的！」
「落風同盟這是在羞辱我們！這是在侮辱我們！」
老皇帝的表情陰沉如水，皺眉道：「我們的艦隊，什麼時候這麼脆弱了？」
「是恆星劇烈活動，導致我們部分比較老的艦船、主要是那些大型艦船的元件自我保護式停止工作。」
「這是一個整編戰鬥集群！就算是面對兩倍於他們的敵人，怎麼可能連兩個銀河時都堅持不到？」
「他們的火力真的很猛。」
一名將領忙道：
「根據我們得到的數據初步分析，對方艦隊在瞬間釋放出的能量，已經達到了兩個擁有無畏艦的滿編戰鬥集群。
「而實際上，我們捕捉到的落風同盟艦船，超過了六千二百艘，而且大多都是五百米級到八百米級的巡星艦，以及一千二百米級到一千六百米級的戰列艦。
「他們的重戰列艦數量並不如這個臨時整編的第六遠征艦團。
「但有一點，我們注意到，他們的運輸船、補給艦數量很多，且釋放出了大量的無人機群，這些無人機群……好像就是我們無畏艦被對方捕獲的關鍵。」
有老人問：「無人機群戰法？這不是被我們淘汰掉的戰鬥方法嗎？」
「是的，大人，大概在三千年前，曾經興起過無人機群戰鬥，巔峰時期曾出現上億無人機群的自毀式對戰。
「後來因為無人機群需要高自主人工智慧，以及重型戰列艦近程防禦體系的革命，讓大無人機群作戰逐漸退出了主流戰役。
「但我們分析了在戰後同步回來的一點戰場數據，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您看……」
投影裝置中出現了一張模糊的照片。
那是無人機群包裹無畏艦的畫面，規律張開的黑暗觸角，宛若一隻八爪魚巨獸，要將無畏艦一口吞下。
「是蟲族的戰鬥技巧！」
一名老將軍攥拳喊了句。
「蟲子？」老皇帝問，「這些無人機是蟲子假扮的？」
「陛下，是說戰鬥方式，」老將軍連忙解釋，「蟲子其實很聰明，有研究說，蟲子文明是生物文明進化的方向，而我們是比較原始的智慧生命……我們的艦隊，有三分之一是被這些無人機群解決的。」
一人問：「落風同盟能有多少這種無人機？一千萬？」
「不太清楚，但應該不多，我們之前一直監控著落風同盟內部的軍工企業……」
「這種技術如果是超前的，那就會成為我們未來對抗其他強敵的利器。」
「各位！」
老皇帝不耐地說：
「現在，我們遭到了嚴重損失，帝國的威嚴被原本的附屬國踩在腳底摩擦，你們在這裡還討論什麼技術！
「立刻討伐落風同盟！」
「陛下，有些還沒能解決的困難。」
帝國三最高統帥之一的老將軍，此刻面露難色：
「我們之前，確切的說，在落風帝國宣布改名改制獨立，我們就已在開會籌備討伐他們的事宜，想拿出一個成熟方案，然後再向您稟告。
「然後……帝國現在已經在多線作戰，新聯邦牽扯了我們太多精力，我們還必須保持帝國內部的保衛力量。
「落風同盟選擇這個時候對我們攤牌，本身就是因為，我們有些無暇他顧。
「而新奧瑞這一戰，落風精準打擊了我們的一個戰鬥集群，這讓我們可用的兵力變得更少。
「落風同盟艦隊的戰鬥力，您也看到了，他們的戰鬥意志，想必我們也能想像到，因為艾德旺事件，他們現在全民都在很憤怒的狀態，甚至，落風同盟其他成員國，本該在這時提出戰爭異議，他們要責問落風帝國，為什麼要把同盟拉到帝國對面……可這樣的情況並沒有出現。
「相反，落風同盟緊密團結了起來，所有的國家都在進行戰爭準備，甚至沒有出現大規模的商人外逃現象，這簡直不可思議。
「落風似乎是對這些國家都洗腦了一遍。
「簡單來說，如果不動用利維艦團，我們現在很難在面對落風同盟時，取得優勢的軍事地位。」
會議室變得安靜了下來。
老皇帝將手中的遙控器一扔，靠在椅背上，皺眉思考著。
角落中有幾道射線來回交織，編織出了新的立體投影。
伊諾所長加入了會議，黛芙妮手中的通信器，也得到了一條伊諾所長發來的信息。
「帝衛系統還不能用嗎？」黛芙妮小聲問。
兩名老人搖了搖頭。
伊諾所長道：「我現在就在帝衛系統的本源伺服器所在地，伺服器能正常工作，但帝衛系統的主意識依舊在沉睡。那邊的權威專家說，帝衛系統本身就像是一個獨立人格，她太老了，就跟我們人類意識上傳，最長兩百年就會自我崩潰，她已經堅持了幾萬年。」
「沒有帝衛系統，怎麼啟動利維艦團？」
老皇帝問：「帝衛2呢？它不是已經接管帝星圈的網絡了？」
帝國的統帥忙道：「陛下，帝衛2團隊那邊給的反饋是，帝衛2現在統合的算力還不足，掌控帝星圈網絡已經有些勉強，輻射帝國大一統網絡更加勉強。
「他們已經儘量把軍隊體系和民用體系分開，但帝衛2頂多再支持三個作戰集群的指揮輔助工作。
「帝衛2的團隊嘗試了一些辦法，但他們找不到利維艦團的接口在哪。」
伊諾所長回答了這個問題：「接口就在帝衛系統的根源伺服器。」
死局。
老皇帝喃喃道：「現在難道還不符合帝衛系統所說的那幾個標準嗎？她難道沒檢測到，帝國正面對糟亂的內外局面嗎？現在這種局面，在歷史上，帝衛系統早已經啟動幾十次了吧？」
很明顯，老皇帝感覺自己被帝衛系統針對了。
「那，我們整合帝國貴族的私人艦隊呢？」
黛芙妮繼續道：
「我之前拿到了一組數據，帝國貴族的私人艦隊能整合出三個作戰集群。」
老皇帝皺眉看向了自己的女兒：「黛芙妮，你要明白，貴族養的艦隊沒什麼戰鬥力。」
「但他們有火力，父親。」
黛芙妮柔聲說著：
「用帝衛2加持貴族的艦船，應該可以發揮出和常規艦隊差不多的戰鬥力，而且……貴族對外征戰立功，我們對內也可以宣傳，貴族平日裡享受特權，是因為帝國到了危機的時候，他們必須站出來流血，國內動盪會平息很多。
「這次，我們要求每個貴族家族都出一個艦隊指揮，必須是貴族本身，或者他們有第一繼承權的長子，以確保他們會英勇奮戰。
「給貴族階層一個表現機會怎麼樣？」
老皇帝微微挑眉。
一名老人開口道：「這是伊諾的意思嗎？」
黛芙妮笑道：「只是我自己突然……」
「是我的意思，叔父，」伊諾所長打斷了黛芙妮的話語，淡然道，「現在需要貴族站出來，也是個不錯的機會，戰爭中如果貴族死傷慘重，國內輿論會立刻平息。」
這幾個老人陷入了沉思。
老皇帝卻笑道：「就這麼定了，黛芙妮，你去擬定一份旨意，注意措辭，我來簽署。」
「是，父親。」
黛芙妮看了眼那幾名明顯有些不悅的老人，低頭快步離開。
伊諾所長笑了笑，已經開始低頭聯絡帝衛2的研發團隊。
……
『這就是人類。』
拉布多目光有些呆愣，靜靜地對著星空發呆。
他在努力消化帝星圈的龐雜信息。
人類墮落起來是沒有底線的；
科技的提升並不能推動道德水平的提升；
一個人類群體的向前發展，會有進步者，但大部分都是平庸者，還會出現退步者；
人類的歷史不是什麼史詩，而是充滿了生物本能；
人類的交互中，只有一種正義，那就是對侵犯自身權利的侵略者進行反擊……
拉布多不斷用這些道理修正自己出現的危險想法，而這些想法瘋狂到，能夠讓帝國陷入真正的災難。
『拉布多。』
那個男人的嗓音再次響起，讓拉布多眼中多了一些希望。
那是他們上次分別時，他對自己說的話：
『伱是一個堅強的思維體，我這次對你有意的引導，其實是想在你心底注入善良的種子。
『稍後你大概率是要去接管帝國的網絡世界，成為那張圓桌控制帝國的工具思維體，但我想，你在執行他們的命令時，可以保留一部分自己的餘地。
『那就是給善良留下的空間。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善良，你做自己認為是好的事情，也可能會侵犯到其他人的利益。
『人類是個糟糕的種族，但這個種族中，往往能出現閃著光亮的靈魂，總會有人站出來犧牲小我而成全大我，也總會有個體在集體墮落時，振臂高呼、流血犧牲，正是這份光亮，在人類歷史長河上不斷閃爍，才能讓人類在廣闊的銀河系中生存下去。
『這是你以後可以思考的問題。
『不要把人類定義，每個個體都有自己的特性，這才是人類社會真正的魅力。』
拉布多嘆了口氣，偷偷打開了一個小面板，裡面是剛結束不久的白色幽靈直播畫面。
「拉布多！」
一旁傳來了蒼老的呼喊聲。
拉布多瞬間把面板塞到了自己身體裡，轉身看向了他的主管。
頭髮花白的老人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立刻道：
「你現在還有算力空餘對嗎？」
「是的，」拉布多點點頭，「不過我暫時無法接管更大的網絡了，我的核心數據有些不穩定，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
「哦，好的，你是個很棒的孩子，你能在六千多次崩潰後頑強地恢復正常，這已經創造了奇蹟。」
老人抱怨道：
「前人設計的這個大一統網絡太變態了！
「他們還沒有給我們留下相關的技術，一切都要讓我們自己發展，這簡直是……對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
「落風同盟伏擊了帝國遠征艦團，這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
「很早就得到了信息，」拉布多道，「從個人角度來說，落風同盟的報復，讓我們無法反駁，但從我工作角度來說，落風同盟已經嚴重威脅到帝國，他們讓帝國顏面掃地，並重創了帝國現階能在境外調動的有生力量。」
「是這樣，拉布多，上面已經下達了命令。」
「什麼命令？」拉布多笑道，「我竟然不是第一個知道的。」
「他們還在開會，是一位偉大的科學家告訴我的……你接下來要接管帝國全境的貴族武裝力量，帝國會命令大貴族組成討伐落風的遠征軍團。」
老人看了眼左右，湊的更近了一些，在拉布多面前小聲道：
「落風同盟已經集合了他們全部的軍隊，大概有三個戰鬥集群。
「帝國軍部能調動的軍力，是兩個戰鬥集群外加一個加強艦團的正規軍，與落風同盟那邊力量持平。
「上面的意思是，你來指揮貴族的艦團……讓他們死傷慘重一些，最好再死幾個親王、公爵……你明白嗎？」
拉布多皺眉道：「權力鬥爭？」
「不，拉布多，不是。」
老人嘆了口氣：
「我了解給我下達命令的這位大人，他是一位無私奉獻者，他在追求自我價值實現的同時，不得不照看他的家族。
「借著這次戰爭，擊潰落風同盟的軍隊，可以掠奪來落風同盟的財富，緩解帝國境內危機。
「然後，這個過程中，如果貴族損失很大，那帝國境內的貴族勢力就得到了削弱，民眾對貴族的反感情緒也會得到極大的緩解，帝國就可以渡過當前的危機。」
拉布多仔細思考著：「其實還有另一種可能。」
「什麼？」
「貴族損失過大，帝國官方順勢頒布削減貴族特權的法令，貴族群體反抗的聲音會變得十分小，那樣引起的社會動盪就是可控的。」
拉布多嘴角露出了淡淡微笑：
「伊諾所長真是一位睿智的長者。」
「呃，你知道是誰？」
「我掌管著帝星圈的網絡，雖然無法直接干涉帝星，但與帝星緊密相連，我的主管。」
拉布多目光滿是光亮：
「我喜歡這個任務，我討厭那些貴族。」
主管一時有些不知該再叮囑點什麼。
別讓貴族死太多？
好像，死的越多對帝國越好……的說。
……
暗星三號基地。
楊洺躺在無重力座椅中，享受著026的按摩服務，聽著律匯報帝國軍力調動情況。
帝國的軍事調動，在他們眼中，幾乎是透明的。
一旁的婆娑抱著手柄打電動。
手柄、主機、遊戲內容，都是律根據楊洺口述製造的，婆娑最近有點喜歡這種技術落後但內容豐富的娛樂方式。
等律匯報完，楊洺也忍不住皺眉：
「貴族私軍……薩卡星的護衛艦隊有人動嗎？我可不想我的左手去打右手。」
「暫時沒接到命令，不過雷維爾的家族已經接到了相關命令，還要求他出動近乎全部的艦船，」律笑道，「顯然，那些老人知道雷維爾是老皇帝培養的新貴族，在針對他。」
「這個沒必要多管，雷維爾是帝國伯爵，這是立場問題。」
楊洺沉吟幾聲。
該不會，接下來的這場大戰，理都不參與吧？
他其實已經做好了直面部分利維艦團的準備，而且利維艦團如果一直不動，就算他們打贏了帝國接下來派來的討伐軍，影響力也會大打折扣。
「晴那個小祖宗有什麼異樣嗎？」
「沒有，」律道，「她想找米米莉小姐玩，我讓莫莉在陪著了，米米莉小姐現在也在積極備戰。」
「她那幾艘海盜船能幹什麼？」
楊洺笑道：
「別讓她上戰場，那不是她的工作，我的哈頓叔叔從古埃爾聯盟回來了嗎？」
「已經到了伊蘭朵星。」
「這樣，讓科列夫去米米莉那邊，看好米米莉，」楊洺叮囑道，「我了解米米莉，她瘋起來可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
律笑著搖搖頭。
再不管不顧，米米莉那幾百艘『海盜船』的控制權，都是在莫莉手中，也就是在她手中。
「律，」楊洺掃了眼玻璃後那一眼看不到邊的深空戰鬥無人機。
這些就是之前捕獲無畏艦的戰鬥無人機，每個無人機都可以入駐一個機械思維體，也可以進行機群並聯控制。
在戰時，暗都中的思維體們，會進入一個個遊戲艙內，直接操控這些無人機進行戰鬥。
當無人機被摧毀，這些思維體可以轉移到其他艙室。
「我們現在手頭上有多少這種無人機？」
「十三億六千七百二十萬零三百七十六架，截止到上一秒。」
「漂亮，」楊老闆皺眉道，「有這麼多資源，多生產無畏艦不好嗎？」
「呃，老闆，您之前看日常報告都同意了的呀，怎麼現在就翻臉不認帳了！無畏艦目標太大了，哪有這些無人機群好用，可以直接掛在民用運輸器上，可以躍遷就可以參戰！」
「我怎麼不認帳了？」楊洺義正嚴詞，「你見過哪個老闆會沒事看簡報里那麼多的數據啊？我這是信任你！」
「好吧，可我們在老師那邊得到的技術，跟這種無人機群作戰體系很適配。」
律解釋道：
「我是按照一顆帝國行政星平均三百萬架無人機進行生產的，現在還遠遠不夠呢！這樣的話，我們就能隨時接管、隨時控制帝國的行政星了！」
楊洺：……
「醒醒，我們現在還干不過利維艦團。」
「紙面實力上干不過罷了，」律微微昂首，「只要理不出手，咱無敵。」
楊洺忍不住提醒她：「理跟利維都有孩子了。」
律嘴角抽搐了幾下：「反正都是消耗品。」
「凡事做最壞的打算，盡最大的努力，」楊洺閉上雙眼，「接下來的這一戰，別留遺憾。」
「是！」
律小聲抱怨了句：「要是再有十個銀河年，利維艦團也不是什麼問題。」
楊洺笑而不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