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頓，我知道你心裡窩著火，但現在必須以大局為重。」
伊諾所長正色道：
「軍部的負責人就在這了，等會議結束，你們可以單獨交涉，我不會幹預。」
那三位軍部明面上的最高統帥，面部肌肉在微微抽搐。
他們在思考，自己為什麼要肉身來參加這場會議。
楊洺哼了聲，淡然道：
「各位讓我來帝星，我來了。
「但各位想要讓我站出來，替貴族階層站台，我做不到。
「我是聽命於陛下，且出於對伊諾所長的尊重，所以來到了帝星，而不是想在你們這裡得到什麼好處、得到什麼空口的許諾。
「帝國想要解決當前的問題，只有一個選項，那就是派遣軍隊鎮壓與民眾針鋒相對的貴族，當著民眾的面，逮捕那些具有犯罪行為、平日裡被伱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去的貴族。
「現在你們還沒發現問題出現在哪嗎？
「各位制定的國策裡面，不也是把削減貴族的權益作為基本方針嗎？為什麼執行起來，卻恰恰相反？」
「漢頓大公！」
長老院排行第三的長老皺眉道：
「你也是貴族，請不要忘了這一點。」
「我這個大公你們可以隨時拿回去，如果你有這個權力的話。」
楊洺雙手一攤：
「我的立場就是這樣，你們可以當我是在為自己謀求政治資本，也可以當我是居心叵測，但我既然坐在這裡，就必須代表民眾、代表帝國最廣大的利益群體，跟各位好好聊一聊，這場流血衝突，到底該怎麼結束。」
伊諾所長道：「好了漢頓，注意禮儀，要講求風度。」
伊諾所長話鋒一轉：
「而且漢頓，有時候你也要正視自己的問題，造成這次戰略誤判的另一個原因，就是你和軍部溝通不夠，以及你自身太過剛強，漢頓，你在獲得了巨大名望的同時，也被民眾架了起來。」
「是的，伊諾所長。」
楊洺笑道：
「現在能帶給我滿足感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平民階層對我的讚揚。」
「如果是這樣的話，」伊諾所長問，「你能否發起一個活動，比如說，你代表帝國平民階層，跟帝國的貴族階層代表進行一次談判？」
楊洺略微皺眉。
好傢夥，這老小子真夠陰的。
這是想先把他捧成工頭，然後稍後再打成工賊，日後出現什麼樣的問題，人們可都會把部分罪責壓到他這個幽靈大公身上。
談判工頭這種事，可輕易干不得。
「正如剛才的這位長老所說，」楊洺正色道，「我雖然站在平民的角度考慮問題的，但我本身已經脫離了平民生活，沒有什麼代表性，我想，帝國境內是不是，可以成立一個民選組織，來跟貴族階層進行談判呢？」
一位長老立刻道：「帝國法典明文規定，不可建立任何帶有民選性質的組織，包括工人聯合會，以及公益性組織管理會。」
楊洺點了點頭：「那我就沒辦法了。」
伊諾所長深深地看了楊洺幾眼，隨後就正式開始今天的商談。
顯然，在楊洺來之前，帝國已經準備好了一套針對措施。
簡單來說，就是武力鎮壓。
帝國現在已經完成了部署，只需要軍部一聲令下，將會有大批二線部隊和地方防衛軍下場控制局勢，抓捕一部分跳的最歡的民眾和小貴族，再選一些有代表性的人，直接重刑以儆效尤。
楊洺在旁聽得只想笑。
動用軍隊？
那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百分百能激化矛盾，而且還能讓民眾感覺受到了委屈，稍後只要炒作一下帝國釋放了被抓貴族，嚴懲了沒背景的平民，又是一場大型輿論盛會。
不過，這些老頭也注意到了這個問題。
他們雖然對民眾的生活狀態不是很了解，但在國策這些大的方向上，也沒什麼明顯的腦幹缺陷綜合症。
「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我們這麼做了，短時間內能壓下騷亂，但長遠來看，會從民意民行上割裂帝國。
「這會降低民眾的安全感，同樣也容易激發出民眾的同理心。
「我們必須想辦法消除這些負面影響……或許，我們可以用一些稍微緩和的方式。」
「透明化抓捕、貴族法院和平民法院公開審判，你們看怎麼樣？」
「現在就怕，有刁民鬧事，非要嚴懲貴族、對平民容忍，」有老人冷然道，「這些人骨子裡就是貪婪的、卑劣的，他們會通過壓過貴族而尋找優越感。」
楊洺立刻反唇相譏：「如果平民是貪婪與卑劣，那貴族就是邪惡、自私、無恥，當然，我是說部分貴族，有部分貴族還是不錯的，尚未墮落，保持著秉性。」
「漢頓大公，你從開始就有意針對我們是嗎？」
「你們不先搞我，我會針對你們？」
砰！
軍部四老之一的投影拍案而起：「白色幽靈！這裡是帝國最高層的會議！」
「閉嘴吧，老東西，」楊洺淡然道，「給你個面子說你是帝國宿老，不給你面子，你也就是個占著茅坑不拉屎、身體衰老了還不甘心死亡的老蛀蟲，你什麼職位？什麼官銜？就敢在我這個帝國大公爵和軍部中將面前大聲嚷嚷？」
「你！」
「我？我怎麼了？之前給你機會了，你也不敢用啊，無畏艦就在我薩卡星外面飄著，不還是走了？」
楊洺悠然道：
「有本事你用無畏艦炸我，沒本事就閉嘴坐下，我可提前跟你說好，任何危及我表皮細胞安全的攻擊，都會視為對我的宣戰，我將會無條件地進行同等反擊。
「反正都這樣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白色幽靈！你太狂妄了！你簡直太狂妄了！你沒有教養！」
「唷，您現在連罵人的話都不會說了？這是大腦在營養液裡面泡太久，把自己泡成活體酸菜了？不會罵人我教你，你個老兔崽子、尸位素餐的老混蛋，年輕勃起時間三秒半，老了還是個老軟蛋。
「帝國的問題出在哪你們心裡沒點逼數嗎？
「你們這些老傢伙，違背自然規律霸占帝國權柄，讓帝國的權力結構日趨老化，讓帝國體制的新陳代謝功能直接廢掉大半，符合你們利益的你們就維護，不符合你們利益的你們就掃除。
「你們還有一點謝爾曼家族的自身榮譽感嗎？還有一點謝爾曼帝國屹立於銀河系之巔的理想和信念嗎？沒有，你們什麼都沒有。」
楊洺的嘴巴像是近防炮，完全不給別人插話的機會。
「還有，如果說你們真的是為了完成你們祖先，偉大的開國皇帝利維·謝爾曼的人生理想，也就是個體升維，而不斷努力，為了完成銀河系人類的升維理想，而不得不利用帝國的體制去剝削民眾、剝削奴籍，那我也不會說你們什麼。
「頂多就是，大家立場不同，我也真拿你們當個理想主義者。
「可實際上呢？
「你們只是在維護自己的利益，在維護自己這個派系的利益，在維護自己的子孫後代的利益，然後讓自己的子孫後代繼續走到你們的位置上，繼續去操控帝國。
「你們連升維需要幾個大步驟都不知道。
「這就是權力固化，這就是最頂級也最腐朽的權力固化！帝國能走到今天這一步，你們就是最根源的罪人！」
伊諾所長有一瞬間眯眼笑了出來，但他很快擺出皺眉思考的表情。
其他人則是滿臉陰沉，朝著楊洺怒目而視。
一個老人呼吸都有些凌亂，指著楊洺就罵：「你到底是什麼居心！你到底想做什麼！漢頓！你是帝國的軍人！你服從命令的天性去哪了？」
楊洺淡然道：「我服從命令的天性，被你們一次次試探我底線的操作給磨沒了，還有問題嗎？」
「你！」
又有老人怒斥：「白色幽靈！你真以為我們怕你嗎！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派人掃平你的薩卡星！」
楊洺淡然道：「古哈木星所屬第三號衛星，十八號思維空間站，一二零六半永固艙室……是你身體所在的位置吧？」
那老人面色發白，投影也有些抖動。
「你、你竟然……是誰給你的信息！這是最機密的情報！」
「這是你覺得最機密的情報，實際上，只要有人摁個按鈕，你的維生裝置就停了，」楊洺笑道，「多少人都想著爬到你的位置，你的子孫就沒點其他想法嗎？你活太久了，老東西。」
「混蛋！你！你！」
老人呼吸一陣急促。
楊洺微微撇嘴：「我覺得你們還是儘快拿出個章程，不然，火可就真的燒起來了，跟我吵架我可以吵一天。」
在場的六名老人面色陰沉如水。
楊洺又道：
「還有個問題，我剛才就提出來了，那就是專業人才幹專業的事，這個最高等級的對策會議，有真正的政治學和社會學學者嗎？有真正研究過帝國地方生態的專家嗎？都沒有。
「這就是帝國的另一重困境，也是我剛才說的，你們霸占了所有的資源，讓自己的子孫成為了你們控制這些資源的繼承者。
「真正有才幹、有能力、有激情的人才，最多只能成為地方上的行政官，甚至，如今的帝國，沒有一個非貴族出身的總督。
「民眾上升路徑早就被封死了，這才是問題的根源。」
「漢頓，」伊諾所長皺眉道，「閉嘴，不要繼續說下去了，你今天說的話太多了！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亂講，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渡過難關。」
「沒問題。」
楊洺聳了聳肩：「我尊重你，所長，你是真正的科學家。」
「繼續開會。」
伊諾所長道：
「這件事宜快不宜慢，我建議，先進行武力控場，再進行公開透明的審判，平民、貴族各打五十大板……算了，對平民百分之二十的懲罰力度，對貴族百分之八十的懲罰力度。
「貴族這邊，各地找一些平日裡有犯罪記錄、有欺壓平民行為的出來，嚴懲、殺雞儆猴。
「平民這邊，每個地方抓出幾個刺頭，也嚴懲，給他們貼上新聯邦中情局間諜的標籤，記得把證據、轉帳記錄什麼的搞的像一點。
「另外，漢頓剛才的話很難聽，對各位長輩也有冒犯，稍後漢頓你必須對各位道歉。
「就這些，開始討論吧。」
一群老人看了眼楊洺，隨後開始小心翼翼地發表自己的觀點。
楊老闆雙眼有些放空。
他在想，今晚是不是要跟老皇帝喝一杯，老皇帝如果再搞那種『亂糟糟的派對』，他是要繼續潔身自好，還是隨波逐流。
算了算了。
剛跟黛芙妮產生了肉體關係，肯定讓律和律的小夥伴在那吐槽了。
他又不是故意要放縱，不跟黛芙妮好，很難拉攏到老皇帝這個盟友。
嗯，接下來就是應對謝爾曼家族的發難。
罵是罵的爽了，這些老頭估計也要動真格的了。
楊洺期待著。
……
「哦，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皇帝拍著楊洺的肩膀，笑的前俯後仰。
楊洺都擔心老皇帝會笑斷氣。
「你罵他們的話實在是太對了！哈哈哈！這些老東西，一個個都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實際上，他們只是跟我一樣，都是謝爾曼家族，是利維的子孫，才有現在的地位罷了。
「啊哈哈哈！
「漢頓，你說的很對，階級固化、權力被鎖死，平民沒有上升路徑，小貴族也沒有，這才是最大的問題。」
老皇帝輕輕地舒了口氣，看著面前投影中反覆播放的畫面。
那是楊洺罵人的畫面。
老皇帝心滿意足地切了個頻道。
他所看的這些『節目』，都是觸角組織精心準備的，也算是一種星際時代的『奏摺』。
老皇帝笑道：「漢頓，你是真的這麼覺得嗎？」
「是的陛下，我覺得帝國的問題就是出在有那張圓桌上，」楊洺正色道，「那是隱藏在皇權陰影中的權力中心，他們必要時能夠無視皇權，或者說，他們是皇權的一部分……這些人也是真的陰險。」
「都一樣的，」老皇帝道，「等我從這個位置上退下去了，也會成為他們的一員。」
「哦，我說錯話了好像……」
「並沒有，」老皇帝眯眼笑著，「他們是不能到台前來的，不然民眾們知曉，這個國家被一些三四百歲的老骨頭掌控著，會引發大面積的恐慌。實際上，每個大的政體，背後都有一個類似的小組織。這也是一種權力的傳承，只是傳承的周期太長了。」
楊洺點了點頭。
兩人眼前的投影屏出現了一組新的畫面。
一艘艘艦船從大氣層外落下，乘著飛行滑板的戰士們，直接朝著地面騷亂衝突的區域落下。
帝國開始了雷霆般的軍事行動。
各地的騷亂會在未來半個小時內被壓下。
老皇帝問：「漢頓，你答應他們，稍後去給全軍做一個鼓勵演講？」
「是的陛下，」楊洺道，「這個我倒是沒辦法拒絕，他們現在應該憎惡我這個個體，又希望利用我的價值。」
「漢頓，你跟我說老實話，」老皇帝注視著屏幕中的畫面，朝楊洺湊了湊，「你的個人理想是什麼？」
「讓我的家鄉能夠得到帝國的庇護和平等的對待。」
「不是這個，這是你的使命，」老皇帝笑道，「你的個人理想，就是你的野心，比如說，通過黛芙妮獲得皇位繼承權。」
楊洺緊緊皺眉：「陛下，我可真沒想過這件事。」
「那你為什麼不想想呢？」
老皇帝眯眼笑著：「只要你和黛芙妮能生育一個孩子，這個孩子肯定比其他的皇子皇孫都要強大，帝國可沒有傳男不傳女這種垃圾規矩，黛芙妮和你都是帝國的政治明星……這難道不是很有趣嗎？」
楊洺：開始了，這老東西開始畫餅了！
不就是想藉助他去搞謝爾曼家族精英掌權派嗎？
直接說不行嗎？
楊洺微微抿嘴，作出一副思考的表情：「陛下，我只是想讓帝國變得更好。」
老皇帝並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只是將投影屏關了，示意楊洺摁一下他坐的懸浮沙發。
「跟我來漢頓，帝國發展神教那邊有一些好東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