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的英雄騎士長在哪兒？」
老皇帝的立體投影，帶著幾顆懸浮投影球，穿梭在楊洺和黛芙妮的臥房，侍女們和機器護衛低頭或者單膝跪伏。
老皇帝今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的，穿著紫色的袍子、湛藍色的內襯，頭上還帶著一頂鑲嵌了金色花紋與幾類危險貴金屬的禮帽。
楊洺此刻已經『甦醒』，正面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陛下……」
他聲音沙啞地呼喊著，想掙扎著坐起來，又被老皇帝的投影虛偽地『摁』住。
周圍這幾隻投影球開始飛速抓拍。
「漢頓，不用行禮。」
老皇帝用出了他最溫柔的口吻，對楊洺說著：
「你是拯救了帝國數百上千億子民的英雄，是帝國最大的功臣，得知你的身體因為對抗大女王而陷入病痛，我心底無時無刻不在煎熬。
「你還好嗎？」
「陛下，我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楊洺虛弱地嘆了口氣，「可能戰力上有些折損，我身體恢復後，能承載的能量，會縮減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
「伱依然是無敵的，漢頓。」
老皇帝溫聲說著，眼底帶著幾分感慨，也帶著少許不像作偽的欣喜。
「你沒事那就再好不過了，」老皇帝話鋒一轉，「你想要什麼獎賞？漢頓？我都可以滿足你，而且，我們正在進行全國直播，我對你的許諾，絕對不會失效。」
楊洺：……
這老頭也挺奸詐。
一句『正在直播』，再主動問詢他想要什麼，直接把楊老闆架了起來。
如果楊洺顧及自己的『英雄』人設，此刻開口說權勢財富，很容易讓『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的民眾心生惡感。
還好，楊老闆已非基格羅夫科研船上的單純青年。
楊洺先是虛弱地咳嗽了兩聲，又慢慢悠悠地嘆了口氣，低聲道：
「陛下，如果我拒絕您的獎賞，那是對您的不尊。
「但我確實沒有什麼需要的了。
「對於這個維度的世界來說，我已經完成了自己身為古神改造體的使命，僅有的心愿，就是希望帝國能夠善待我的家鄉。
「在與大女王的對抗中，我看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雖然我為此付出了極高的代價。
「陛下，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養傷，以及等待時機的到來，並不斷讓自己變得更加出色。然後，我想帶著我們謝爾曼人的基因與榮譽，去高維世界闖蕩一番，向高維文明學習，去理解生命的真諦與時空的奧秘，在那裡繼續與邪惡的蟲族做鬥爭，並會代表偉大的謝爾曼帝國與您，征服更多的高維蟲族。」
老皇帝神色略有些觸動。
他凝視著楊洺，眼底目光是複雜的，也是感慨的。
顯然，老皇帝準備的『話術儲備庫』中，沒有應對當前話題的內容。
但還好，老皇帝雖然人老，但還沒到表演拉褲、咳，拉胯的程度。
他感慨道：
「漢頓，你所涉及的領域，已經是帝國從未觸碰到的區域了，我真為你感到自豪與驕傲，也為高維文明能始終信任帝國，讓帝國軍人成為他們的戰士，感到由衷的幸福。
「可這是兩碼事。
「在你進入高維世界之前，你依舊是謝爾曼帝國的臣子、軍人、子民、貴族，你應該得到獎賞，應該得到帝國的全面支持。
「以後你走去哪裡，那裡的人們就該用鮮花為你鋪路，用歡呼為你接風，用他們充滿敬意的眼神和繁瑣的禮節，對你表達最高的崇敬。
「這是與權勢、與財富都無關的。
「這是你該得到的尊敬。」
楊洺心底輕輕嘖了聲，這老皇帝還真有一手。
這是，想用一點虛頭巴腦的『儀仗隊式獎勵』，就把他給打發了？
「陛下……」
楊洺正色道：「我並不想搞特殊化，更不想脫離民眾，我的根在謝爾曼帝國，如果真的按照您說的這麼去做，那必然會讓我無比難受。」
「哦，漢頓，那你說，」老皇帝笑呵呵地說著。
他的耐性顯然已經所剩無幾。
「你想要得到什麼樣的獎賞？」
「陛下，我不要獎賞。」
楊洺正色道：
「如果陛下非要給我獎賞，那就請立兩塊虛擬的墓碑，一塊墓碑上記下所有天災受害者的姓名，一塊墓碑上刻下為對抗蟲潮而英勇犧牲的帝國軍人的名諱。
「或許，我在他們之中比較顯眼，因為我得到了更多力量。
「可實際上，我與他們是一樣的。」
老皇帝含笑點頭：「我們的想法簡直不謀而合，這兩塊紀念碑已經在製作中了，我為他們起了名字，一個是嘆息，一個是敬仰。」
「那我別無所求了，」楊洺閉上雙眼，虛弱地喘了口氣，「陛下，感謝您的仁慈。」
站在屏風後的黛芙妮仔細思索著。
這一老一青兩個老狐狸之間的交鋒，讓她……受益良多。
老皇帝繼續笑道：
「就算你不斷推辭，漢頓，帝國都必須作出足夠的表示，以表達民眾對你的感激。
「我們是立足於每一位民眾的政體，之所以保持帝國的體制，是為了讓整個系統、如此大的疆域高效運轉，這次的蟲潮，也是對銀河系各大政體的檢驗，我們是受災害程度最小的，也是蟲潮後救災效率最高的，這就是我們的優越性。
「但這一切的基礎，就在於，我們必須做到絕對的公平。
「如果對你的獎賞輕了、薄了，民眾們不會答應，我更不會答應！
「對了漢頓，我與你連線的時候，軍部正在討論，為你設置一個榮譽統帥的職位……」
楊洺睜開雙眼，神情有些激動：「這不行，陛下，這絕對不行。」
「哦？為什麼不行？」
老皇帝一臉無辜狀：「我對軍事不是很了解，這有什麼規則限制嗎？」
「是的陛下，」楊洺正色道，「帝國軍部從沒有出現過如此年輕的統帥，就算是榮譽統帥，也是打破了持續了幾萬年的規矩。」
老皇帝笑呵呵地說著：「規矩不就是用來打破的嗎？更新換代也很重要嘛。」
楊洺繼續道：
「陛下您說的對，但帝國軍部關係到軍隊方方面面，統帥並不只是要有功績，還必須擁有指揮萬艦的能力，擁有各類出色的品質，以及最重要的，時間的沉澱。
「如果我打破了這個規則，那對軍隊帶來的影響將會是方方面面。
「軍隊、國防、艦船與士兵，是文明屹立於銀河系的根本，這一點絕對不能生亂。
「說句很現實的話，我不懂指揮，陛下，我只是一個排頭兵，也願意繼續做一個排頭兵。」
「這樣啊，」老皇帝點點頭，「你說的這些確實要考量，不過，你的軍功必須得到表彰，或許我可以讓他們擬定一個升遷的規劃，比如說，立刻讓你升任中將，並在未來某個時間點到達後，升任上將、元帥，你看怎麼樣？」
楊洺笑著搖搖頭，像是看鄰家老大爺般看著皇帝：「一切您做主就好，但我確實不適宜過快晉升。」
「這只是你的軍功，漢頓。」
老皇帝也有些累心。
如何給楊洺封賞，關係到方方面面，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個不錯的機會。
蟲潮之前、蟲潮進行時，都與他這個皇帝無關，現在不刷臉，那以後史書怎麼寫？只是去寫『大蟲潮發生於某皇帝在位期間』？
他必須要有關鍵作用，讓民眾留下深刻印象。
所以，老皇帝繼續保持著耐性，溫和地說著：
「漢頓，接下來你可不要拒絕了，我已經決定了，將授予你帝國大公爵的爵位。」
楊老闆面露不解：「陛下，這……」
「哎，不能拒絕。」
老皇帝溫聲道：
「你為帝國立下的功績，就算是給你王爵都不為過，但帝國沒有這個先例，而且長老院內部的聲音也很激烈。
「帝國的國策本來就是削減和控制貴族數量，避免貴族對普通民眾產生壓迫。
「所以，在我這個皇帝這裡，能給你的最高爵位就是帝國大公，你可以凌駕於普通公爵之上，不分世襲和名譽，對帝國貴族擁有節制之權。
「你什麼時候去高維世界，都沒問題，你的心愿和你的牽掛，今後就是帝國的心愿以及帝國的牽掛。
「除此之外，漢頓，帝國發展神教也將會授予你『輝光主教』的榮譽……」
老皇帝滔滔不絕地講述著，楊洺在旁『滿目感動』地聽著。
楊老闆當然知道，老皇帝的話，要從另一個角度去分析。
所謂的凌駕於普通公爵之上，指的就是低於謝爾曼這個姓氏的親王、王子、公主；
不分世襲和名譽，實際上就是無法世襲，只是給楊洺個人的特殊爵位；
對帝國貴族擁有節制之權，這就更像是在開玩笑了，楊洺現在本來就能明里暗裡搞定謝爾曼家族之外的任何帝國大貴族。
不過，楊洺轉念一想，他得到的已經足夠多。
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中將，非榮譽稱號，而是真正擁有統兵權的中將，地位等同於托馬斯晉升之前。
帝國現階段僅有的唯一大公爵，帝國的非皇親大貴族們，看到他都要主動行禮。
以及，這個『輝光主教』。
帝國發展神教是理的老窩。
這個賞賜，在皇帝給出的列表中最不起眼，卻讓楊洺最在意。
楊洺適當地推辭了幾句，而後借坡下驢，對皇帝陛下的賞賜表達了感激和滿足。
這場演給民眾和貴族的戲，總算告一段落。
老皇帝那邊傳來了一聲提醒：「陛下，直播中止了。」
這老傢伙的臉瞬間垮了下來，皺眉看著楊洺：「漢頓，你真的受傷了？」
「咳，咳咳，」楊洺苦笑著，「陛下，跟我一同作戰的婆娑都戰死了。」
「哦，好吧。」
皇帝陛下面露惋惜，用投影拍了拍楊洺的胳膊：「幹得漂亮，我的騎士長。」
楊洺繼續保持虛弱：「陛下，是不是有很多人在您耳邊惡意中傷我？」
「他們是嫉妒你，以及畏懼你，」皇帝笑道，「你擁有絕對碾壓級的個人戰力，又擁有無可匹敵的威望，這份威望串聯起了帝國民眾、軍隊，甚至那些小貴族，讓你來做皇帝，似乎更合適一些。」
「陛下！」
楊洺掙扎著坐了起來：「您！」
「哎，跟你開個玩笑，不用緊張。」
皇帝嘆了口氣，像是陷入了沉思，突然又問：「漢頓，你對帝國全境防衛系統了解多少？」
「只是了解一些吧，了解的不是很多。」
「那你對我的祖先，利維·謝爾曼了解多少？」
楊洺老師交代：「局限於帝國史書，以及那本《皇帝傳》，陛下。」
「哦，好吧。」
老皇帝沉吟幾聲，像是在思索著某個問題。
楊洺問：「陛下，怎麼了嗎？」
「我在想，該如何約束帝衛系統，」老皇帝淡然道，「根據我得到的秘密情報，這個系統已經有失控的跡象，我們不能任由她胡鬧下去，帝衛系統一旦失控，那將會是遠高於這次蟲潮危害的極惡性事件，第二天災剛剛過去，你也不想第三天災直接來臨吧？」
楊洺驚訝道：「您是說，帝衛系統有可能會成為第三天災？」
「是的，漢頓，這很有可能發生。」
老皇帝淡定地點點頭，又道：
「不過，這件事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但還好，我們已經有了一個備選，帝衛系統2.0，以及你這個常規戰鬥力量無法匹敵的古神戰士。
「漢頓，你覺得，如果我要帝衛2去取代帝衛1，會發生什麼？」
楊洺：……
覺得？
這事能簡單靠直覺就下定論嗎？
楊洺剛剛真的以為，帝國已經識破了理的計劃，發覺了理在悄悄掙開束縛。——這個信息還是智械暮光那仨老頭提供的。
不過，楊洺現在已經想明白了。
老皇帝在理那邊接二連三的受辱，現在已經受不了了。
長久以來，身邊侍女、大臣們的吹捧，以及那一聲聲『偉大的』、『睿智的』、『大蠢逼』的形容詞，讓老皇帝習慣了立於銀河系頂端的優越感。
這次帝星出擊，對老皇帝來說，不只是極大地損害了自尊，還直接否定了他對帝國的控制權。
如果是完全被利維·謝爾曼持續奴役的理，在應對這種情況時，會採取什麼樣的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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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並沒有這麼做。
這讓楊洺嚴重懷疑，理就是故意挑釁、奚落這個老頭。
「陛下，」楊洺道，「這個計劃有點冒險，不過並非不能嘗試。」
「對吧？」
老皇帝笑道：「你能支持我，那就再好不過了漢頓。我現在能信任、能依靠的力量，只有你了，你的力量遠超一個戰鬥集群。」
楊洺立刻表態：「如果是為了您的事，我願意用上所有的力量，如狙擊大女王般，去完成您交代的任務。」
「很好，」老皇帝道，「先好好養傷，那些封賞和晉升很快就會搞定，我稍後派兩個財務大臣過來，你的領地想要什麼，儘管跟他們提。」
楊洺心底念頭急轉。
「陛下，我這邊還有一件事要稟告。」
「說就好。」
「法亞人還給了我一個任務，讓我去找一個人類，」楊洺道，「我傷勢痊癒後，要出一趟遠門，您看……」
「法亞人交代的？」
「是的陛下。」
「你可以先做這件事，儘快啟程，需要艦船就讓軍部調動，」老皇帝笑道，「我對法亞文明也很好奇，當然，讓我去嘗試進行百分之九十九死亡率的改造實驗，我還是沒這個勇氣。」
楊洺含笑點頭。
老皇帝起身揮了揮手，投影在另一端被關閉。
楊洺和黛芙妮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鬆了口氣。
黛芙妮問：「感覺怎麼樣？」
「累，」楊洺擠了擠眼，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你父親對帝衛系統很不滿，這個需要警惕。」
「為什麼？」
「他玩不過帝衛。」
「呃，」黛芙妮有些不明所以。
楊洺躺在那整理了一下思緒。
軍銜、爵位、輝光主教的稱號，這波都到手了，薩卡星也能拿到大筆資源；
更重要的是，在民眾那裡，他的基本名望沒有受損的風險。
嗯，這就夠了，這已經是當前能拿到的『極限』好處了。
接下來……
半個月後，謝爾曼帝國對銀河系第五強國雅達民主國發去了正式的外交函，帝國大公、白色幽靈漢頓，將會正式訪問該國。
由上百艘艦船組成的編隊，浩浩蕩蕩地離開薩卡星外太空港，在引力平衡區完成了同步躍遷。
五號先行者，也該露出廬山真面目了。
…………
（PS：先發後潤。我就說晚上有吧！其實是寫赫拉劇情的後勁湧現，讓我滿腦子都是這妹子，嚴重卡文，只能熬夜到現在等靈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