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氣味、陌生的床墊柔軟度。
凱薩琳愣了兩秒，下意識看向床邊跪著的身影，身形立刻跳了起來，落在大床另一側的瞬間已經完成了攻擊的起手式。
布萊深深地跪伏。
「隊長，請原諒我之前的無禮，您可以隨意給我懲罰！」
「你對我做了什麼！」
凱薩琳滿是警惕地看著這一幕，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身體，又嚴重懷疑自己已經被種下了精神烙印。
但她只要看到眼前這個變態，心底就泛起了濃烈的敵意和厭惡。
布萊苦笑了聲：
「你的大腦中被植入了生物晶片，如果我對你出手，伱會死，組織也絕不會放過我……是我冒失了，隊長。」
凱薩琳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幾秒後，伴隨著清脆的玻璃破碎聲，布萊背部撞碎了落地窗，滿是狼狽地在地面滑行十多米，撞在泳池邊緣，低頭哇哇吐血。
凱薩琳面若冰霜地走出臥室。
不知怎麼，她感覺脖子有點僵硬，抬手一摸，那裡多了兩排整齊排列的針眼。
「你這個混蛋！」
凱薩琳纖細的大腿爆發出了驚人的力道，身形如一顆炮彈衝到布萊身邊，一拳砸向布萊的面孔。
旁邊躲著的楊洺看到這一幕，真怕凱薩琳一拳殺了布萊。
他為了收服這個混蛋，可是花費了莫大的心血。
單單是收服布萊之後，給布萊施加精神枷鎖的環節，就差點讓楊洺幾次累昏過去。
還好，凱薩琳克制了她旺盛的殺意。
那隻拳頭距離布萊只剩幾公分的距離，還是收了回去。
「我發誓！隊長！我發誓！」布萊顫聲道，「我今後再也不會給任何人種下精神烙印，我同樣沒有傷害輝，這就是我的誠意！隊長！」
「你的問題我會讓上面直接介入。」
凱薩琳淡定地說著，慢慢地後退了兩步，身上被劃破的衣物露出了些許春光。
被布萊控制的幾名改造人低頭走來，手中捧著凱薩琳的通信設備和那隻金色面具。
凱薩琳看向楊洺，楊洺擠了個難看的笑容。
凱薩琳又冷聲問：「三號肢解者呢？」
「他死、死了，」布萊不敢直視凱薩琳的雙眼，「他因為心理問題來找我諮詢，我勸過了，但他最後選擇了吞槍自盡，我這裡有視頻做證據，還有他最後的遺言。」
凱薩琳表情一滯:「你控制他自殺了？」
布萊那張本該聖潔的臉蛋先是緊繃，隨後又漸漸露出了病態的笑容。
「是他自己選擇了自殺，我怎麼可能控制超改者呢？這是組織明令禁止的。」
「混蛋！」
凱薩琳隔空砸出一拳，布萊低頭噴血，神情萎靡了下去，徹底失去行動能力。
這就是楊洺和律的計劃：
布萊無法收服凱薩琳，又不敢長時間拘禁凱薩琳，為了自保殺了三號肢解者，並對凱薩琳隊長認錯。
這個理由很粗糙，但並非沒有說服力。——布萊相信組織不會滅了他，同時這也符合布萊極度自私的性格。
楊洺在旁高聲道：「要不要先聯絡你們的上級？凱薩琳小姐！」
她扭頭看向楊洺，皺眉走了過去。
「你怎麼樣？」
「就是有點飢餓，」楊洺嘀咕道，「我大概兩天前想辦法偷偷報了警，但警察並沒有來，不過，他並沒有傷害我，應該是想對你證明什麼。」
凱薩琳向前伸出右手，手指抵在了楊洺脖子上。
很快，她點點頭，道：「不是機器人，你現在應該比之前更清醒了。」
「是的，」楊洺嘆了口氣，「雖然我現在對布萊還是不可抑制的好印象，但我已經明白髮生了什麼，並試圖對抗自己的認知……謝謝。」
凱薩琳哼了聲，皺眉看了幾眼楊洺，隨後道：「你跟我來，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好的女士。」
「你可以喊我凱薩琳隊長，女士不是隨意使用的稱呼，帝國貴族。」
凱薩琳淡定地說著，抬手收攏起有些糟亂的棕色長髮，將金色面具戴在了臉上。
她還蠻酷的。
楊洺裹緊了自己的大衣，揣著口袋跟了上去，繼續扮演自己的輝·薩卡名偵探。
……
凱薩琳在聯絡她上司的時候，只是輕描淡寫地敘述了她與布萊出現衝突，以及布萊控制了三號肢解者、三號肢解者已自殺的事實。
她並沒有說自己昏迷了三個銀河日。
楊洺當然沒看到凱薩琳與她上司聯絡時的畫面。
但根據之前布萊的分析，凱薩琳大概率會要求她上司嚴懲布萊，而她上司必然會滿口答應下來，然後對布萊繼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布萊已經偷偷影響了他們的上司。
幾個小時後，一艘飛船出現在莊園上空，十多名超改者一同現身，將布萊和三號肢解者的屍體一同帶走。
至於布萊的那些手下，超改者們根本沒正眼多看，也都知道這些普通改造者只是布萊的傀儡，抓回去也沒有任何價值。
雖然楊洺和律早早預見了這種情形，這是他們計劃的一部分；
但楊洺心底還是不免有些忐忑。
哪怕律自誇已經做的很完美，她對布萊的記憶進行了加密和修改，可精神烙印始終不如機械程序靠譜。
楊洺如今的沉沒成本已經十分高昂。
如果他控制了布萊的事暴露，不只是這麼久的布局會功虧一簣，甚至還會連累薩卡子爵一家。
不過，楊洺很快就發現，與其擔心布萊那邊，還不如多擔心擔心他自己。
「凱薩琳隊長，真的需要，你去哪我就去哪嗎？」
回返城市的軍用懸浮車中，楊洺略帶糾結地問著身旁的女孩。
凱薩琳淡定地點點頭，緩聲道：「上面最多折磨布萊一下就會釋放他，我的職責之一就是監管布萊，相當於他的移動監獄。」
「這跟我其實已經沒什麼關係，」楊洺道，「我想我可以恢復正常生活了。」
「不，」凱薩琳扭頭直視著楊洺，「根據我對布萊的了解，他不會放棄你，他是個偏執狂。」
楊洺：哥現在可以讓這個偏執狂當街跳脫衣舞。
凱薩琳緩聲道：「我向上面申請了假期，接下來幾天會在雅哈星地錶停留，你全程跟在我身邊，一直到布萊回來，在我全面監控了布萊之後，自然會放你離開。」
楊洺沉吟幾聲：「凱薩琳隊長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雖然這麼問讓我心裡有些抗拒，但我還是好奇。」
握著方向盤的凱薩琳沉默了好一陣。
「上司不允許，」凱薩琳嗓音帶著幾分鬱悶。
她隨之道：「接下來我會幫你訂好酒店房間，你只需要在裡面悶幾天，一直到布萊回來就可以離開。」
楊洺嘆了口氣，將副駕駛的座位放平，喃喃道：
「我這假期，看樣子是要糟糕透了。」
……
事實上，他的假期並沒有太糟糕。
楊洺原本以為超改者一個個都是富哥富姐，沒想到也有例外。
凱薩琳就意外的有些貧窮。
正值壓火節，雅哈星的幾大城市遊客爆棚，普通人能訂到的酒店已經少之又少，很多酒店都加裝了移動棚區，凱薩琳既沒有動用特權，也沒有利用自己的關係，簡簡單單租下了兩個貨櫃，作為她跟楊洺的住所。
哪怕楊洺主動表示，他可以出資改善下居住環境，可凱薩琳也有她身為隊長的堅持，選擇性地無視了他的建議。
「這裡更安全。」
凱薩琳看著眼前的恆溫貨櫃，一本正經地說著。
楊洺聳聳肩，提著自己已經快沒電的懸浮行李箱去了左邊：「隊長大人記得換身衣服，你這身戰損妝回頭率實在太高了。」
凱薩琳沒有搭理楊洺。
然而，等楊洺洗了個澡剛準備好好睡一覺，貨櫃響起了門鈴聲。
凱薩琳不知道從哪搞來了一身軍用訓練服，迷彩長褲搭配著短衫，將她青春美麗的身材有限度地秀了出來。
凱薩琳手一伸：「入網終端給我。」
楊洺皺眉道：「這不合適吧。」
「有人找你我會立刻聯繫你，」凱薩琳淡然道，「我要提防你主動對布萊發消息，而且，我也無法解開你的生物鎖。」
「好吧，可是……」
楊洺嘀咕道：「我刪掉布萊的聯繫方式不就好了？」
凱薩琳也不多話，一把將楊洺的入網終端奪了過去，隨手關上了他的屋門，丟下了一句：「早點休息。」
楊洺撇了撇嘴。
這小妞還挺霸道。
接下來兩天，楊洺就在這貨櫃中度過，凱薩琳平均每隔半個小時會出現在貨櫃外一次，觀察楊洺是否有反常行為。
她觀察楊洺，楊洺也在觀察她，還是更細緻的近距離觀察。
這兩天，凱薩琳的貨櫃來過了三波客人。
第一波客人是凱薩琳的手下，應該是布萊的隊友，給凱薩琳送來了一隻大號的行李箱。
在那之後，凱薩琳的裝扮也總算正常了一點，有了年輕女孩偏愛的短裙，腳上也終於不再是損壞的戰靴，多了一些小皮靴和運動鞋。
第二波客人是一名中年女性。
這好像就是凱薩琳和布萊的上司，她與凱薩琳討論了幾句關於布萊的處置方式，嘉獎了幾句凱薩琳之後就匆匆離開。
第三波客人讓楊洺有些意外，就是之前被凱薩琳一腳蹬斷了幾根肋骨、灰溜溜離開的亞欲。
她們的聊天並沒有使用屏蔽裝置。
或許因為太過短暫，來不及開啟屏蔽裝置。
「凱薩琳隊長，大家都在傳，您一個人戰勝了布萊加三號肢解者的組合，」亞欲用風騷的聲線嬌滴滴地說著，「我想調到您的隊伍里，做個普通隊員也行。」
「滾。」
「凱薩琳隊長~」
噌！
凱薩琳拔出了大腿上貼著的匕首，亞欲迅速退出貨櫃並帶上了房門。
這傢伙不是用滾的方式圓潤離開，楊洺並不是很認可。
這些超改者也都很現實嘛，都想追隨強者，大樹底下好乘涼。
楊洺嘖嘖笑著，計算著自己能脫離凱薩琳魔爪的時機，繼續看布萊推薦的那些偵探小說打發時間。
推理還挺有意思的。
又過了一天。
咚、咚。
「誰啊？」楊洺對著門外問了聲。
「我，」凱薩琳冷淡的語調響起，「要出去逛逛嗎？今天有遊行和夜市。」
「我能出去了？」楊洺喜出望外，一把拉開貨櫃屋門，隨之就是略微皺眉。
凱薩琳特意換上了普通服裝，緊身長褲外加露臍小衣，讓她纖秀的身材多了幾分火辣，但她臉上的金色回形面具，實在是太過扎眼。
楊洺問：「你就戴著面具出門？」
「不去算了。」
「去，當然去！」
楊洺趕緊應著：「稍等我幾分鐘，我換身衣服。」
凱薩琳淡定地點頭，手裡晃蕩著楊洺的入網終端，靜靜等著。
很快，換了一身禮服的楊洺出現在凱薩琳面前，凱薩琳看了楊洺五六秒，隨後輕輕聳動鼻尖。
「你噴了香水？」凱薩琳像是發現了新行星。
楊洺納悶道：「男士香水，怎麼了？出去玩難道都不收拾一下自己嗎？」
「好吧，」凱薩琳嘀咕著，「男人竟然會噴香水。」
楊洺伸手把自己的入網終端搶了回來。
凱薩琳淡然道：「除了你父親，這兩天都沒人找你。」
楊洺笑道：「嗯，我的朋友們知道我在休假，都不忍心打擾我。」
「說的就跟你有朋友一樣，」凱薩琳笑道，「坦率才是貴族該有的品質。」
楊洺聳聳肩。
雖然他的朋友很少，但他的前女友真的很多。
「隊長大人，咱們要去哪?」
「看遊行，」凱薩琳興沖沖地說著，「我這次休假也是蓄謀已久，上次是在飛船上看雅哈星的壓火節大遊行，今天終於能在地面體會一下了。」
楊洺對此略有些不理解。
遊行不就是一群人走來走去，各種氣味混雜，說不定還會有踩踏事件，這有什麼興奮的。
於是，兩個小時後。
楊洺雙眼放光地站在遊行大巴的頂層，感受著周圍那山呼海嘯般的人潮，用力舉起了雙手，跟著人群發出一聲聲歡呼。
凱薩琳抱著胳膊站在後面，靜靜欣賞著各處景色，對那些懸浮在空中的巨型氣球出神，時不時打個哈欠。
氣球中還有個白色幽靈造型。
出乎楊洺預料的是，壓火節竟然有很多白色幽靈的元素。
商店的櫥窗擺著白色幽靈的COS服，遊行隊伍中，一眼看去能找到十幾個白色幽靈的頭盔，在那些大巴車的車身標語上，還有著『幽靈之神』類似的語句。
一場遊行結束，就會準備下一場遊行。
楊洺體驗過一次就明智地選擇跑路，與凱薩琳在遊行大街附近的市場閒逛。
到處都是涌動的人頭，警用無人機忙碌地飛來飛去。
凱薩琳在一個無人攤位前頓住腳步，蹲在兩隻白色幽靈造型的手工藝品前仔細看著，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
「喜歡就買啊，」楊洺在旁笑著道，「沒錢我送你。」
凱薩琳翻了個白眼，在旁邊刷卡，將這兩個白色幽靈手辦收入囊中。
「送你一個，」她將顏色不太喜歡的那隻送到了楊洺面前。
楊洺愣了下，嘴上嘟囔著『我對這傢伙不感冒』，但雙手還是很誠實地接過了這隻十幾公分高的白色幽靈。
凱薩琳手指在面具上摸索了幾下，面具自行收縮，變成了半面甲、露出了一張粉色的小嘴。
「走吧，找個地吃飯。」
楊洺雙眼放光地問：「你這東西還能變形的？」
「嗯哼，不然我怎麼吃飯？」
「難道不是取下來吃？」
「這是保命的東西，必須時刻戴著，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這邊走，我之前看好攻略了，這邊有家特色美食店。」
楊洺笑呵呵地跟在了後面。
雖然這幾天沒幹什么正事，但體驗還算挺不錯的。
正走著，凱薩琳突然頓住腳步，右手向後抓住了楊洺的手腕，將他摁在自己身後。
楊洺嘴上問著：「怎麼了？」
凱薩琳沒有回答，只是向前注視著。
楊洺抬頭看去，看到了街口站著的灰袍布萊。
『主人，一切順利。』
布萊的問候聲在楊洺心底響起，這是類似於精神交流的對話方式。
楊洺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凱薩琳頭也不回地道：「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偵探。」
「好的隊長，蒙您照料，這幾天相處很愉快，」楊洺輕聲說著，「有機會請你吃大餐，還有……咱買的白色幽靈手辦是盜版，回頭我幫您搞點正版的，我有個朋友專門搞這個。」
凱薩琳嘴角輕輕抽搐。
楊洺看了眼布萊，轉身匯入人群，左臂搭著禮服上衣，右手端著那隻盜版手辦。
布萊已經經受過了超改者組織的審查，這條暗線暫時算穩定了；稍後就是利用布萊掌控的資源，幫楊洺立足帝星圈。
前方街道，一小撮民眾舉著『反對通緝白色幽靈』的旗幟高呼口號。
楊洺嘴角勾勒出淡淡笑意，腳下的步子也愈發輕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