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計程車在農田小路上狂奔，朝地下基地邊緣的對應位置飛速駛去。
基地內的騷亂並沒有持續太久，當納爾多將背包塞到赫拉手中，赫拉眼底的光芒迅速褪去，趴在地上不斷喘粗氣。
納爾多立刻想向前攙扶赫拉。
帕特教授突然出手，把納爾多摁在了牆上，那雙銳利的雙眼仿佛能刺穿納爾多的臉龐。
「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要是知道怎麼回事，我就不會讓這個背包離開她的身體！」納爾多低吼著。
帕特凝視著納爾多。
走廊中出現了更多穿著防護服的人影，在沉默中朝這裡觀望。
「是女王影響了我。」
赫拉突然開口。
她嬌小的身體在機械衛兵的鐵臂摁壓下，顯得十分柔弱。
赫拉道：「這就是我來這裡的另一個目的，教授，你還記得我們衝突時，被我吞入口中的實驗樣本嗎？」
帕特鬆開了納爾多，左右看了眼，低頭注視著赫拉。
「都離開，調一隊機械衛兵來這，」帕特立刻道，「赫拉，我現在必須把你隔絕開。」
「我理解，我會趴在這不動，不要讓我的背包離開我，」赫拉淡然道，「這是我用信息干擾素浸泡過的背包，它可以影響我體內的微生物。」
「微生物？」帕特皺眉道，「真的是集群生物信息？」
「我們看到的蟲子，或許並不是蟲子的本體，又或者，只是空間蟲族這一概念的一部分。」
赫拉閉上雙眼，快聲說著：
「我還沒搞清楚發生在我身上的現象，具體是如何實現。
「但很明顯，我在奧星上出現了類似的症狀，女王母蟲能直接操控我的身體，這代表，我與母蟲實現了跨空域通信。
「現在的我，就相當於一隻殘缺的蟲族幼蟲，把我隔離是明智的選擇，但在此之前，我想去看一眼母蟲。」
她慢慢抬頭，看向帕特：
「我背著我的背包過去，在此之後，我會配合你們所有的實驗。」
「這不可能。」帕特後退了兩步。
「教授！」
「不，」帕特教授果斷搖頭，「我們不能一錯再錯，出現問題就必須進行止損，我會把伱放置在強磁隔離的單獨空間，那裡被證實幼蟲無法與母蟲取得聯絡。」
納爾多連忙道：「她可能是正確……」
「你閉嘴！」
帕特教授大吼著：「你惹出來的麻煩已經太多了！納爾多博士！」
「是的，」納爾多扶著額頭，他耳中傳來一陣嗡鳴。
兩名由人工遠程操控的機械衛兵，動手將赫拉提了起來。
赫拉明顯有了名為焦慮的情緒，不斷喊著：
「教授，我需要見到那東西，我一定能在這個領域有所突破。」
「父親，爸爸！我必須解開我身上的謎團……它如果能影響我，為什麼會在最近才影響我！」
「你們根本控制不住蟲族！這會醞釀出災難！我就是證據！我就是最好的證據！」
一根特效麻醉針出現在赫拉後頸，針劑被迅速推入。
赫拉雙眼慢慢閉合，她被機械衛兵架著，朝遠處的隔離間慢慢趕去。
背包落在地上，被後方機械衛兵撿起。
帕特教授抬手扶額，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只是對著赫拉所在的方向出神。
各處的實驗人員凝視著赫拉離開的方向，這個小姑娘被『蟲族感染』的事已開始傳開，這讓他們產生了一些恐慌。
納爾多博士雙腿似乎有些發軟。
他扶著牆壁想要獲得支撐，但身體不受控制地滑落跌坐，像是沉入了海底，此刻呼吸都有些困難。
走廊里的氣氛變得越發壓抑。
那些實驗人員開始陸續回返自己的工作崗位。
帕特教授微微嘆了口氣：「納爾多……」
轟！
基地突然震動了下。
帕特教授臉色有點發白，一旁牆壁上的紅色警示燈已開始極速閃爍。
「帕特教授！母蟲突然甦醒在衝擊培養皿！」
「這條混蛋蟲子！」
帕特教授爆了句粗口，一把拽起納爾多，用力推了下納爾多的肩膀。
「開始工作！這是保住你女兒命的唯一方式！」
「好的教授，」納爾多嗓音恢復鎮定，「我馬上回去。」
轟！
基地再次輕微震顫，一道道安全閘門開始迅速落下，大批機械衛兵沖向了母蟲培養皿所在的位置。
但這次，基地內的人類工作者沒注意到的是，母蟲雖然反應十分激烈，但那些普通蟲卻只是在不安地顫抖著，並未直接暴動，也沒有引發雷射炮的自動射擊。
母蟲培養皿的巨大金屬蓋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且裂痕在迅速擴大。
基地上方。
一處被圍起來的焦黑農田外，懸浮計程車躲在了金屬棚的陰影中。
楊洺靜靜地坐在后座，除卻呼吸略有些粗重，看起來沒有其他異樣。
實際上，楊洺此刻已經快忍不住踹開門、刨開土，去找那些蟲子決一死戰！
瑪德，空間蟲族是偷古神生命體家的幼崽了？不對，古神生命體沒有繁衍的說法，不可能有幼崽。
「律，搜集多少了？」
「老闆，那隻發卡上的感應元件比較單一，採集到的數據還不是太多。」
「繼續採集。」
「好的老闆……您不要太勉強自己。」
律擔憂地說著，隨後便陷入沉默。
楊洺努力調整呼吸，試圖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前方投影屏上，觀察赫拉被拖過的路徑。
嘶嘶——
仿佛蛇吐信的響動憑空出現。
楊洺視線恍惚，再次看到了星空背景，他遠遠地看到了一條巨大的蟒蛇，但離近了能看到，那是一隻醜陋且巨大的蟲子。
女王母蟲！
它上半身有著隱約的人形輪廓，頭部是重重迭迭的尖刺厲牙，臃腫的尾部就是蟲群誕生之地。
二階母蟲！
即將進化的二階母蟲！
這隻母蟲在不斷掙扎。
它在顫抖著、顫慄著，發自本能的恐懼著。
楊洺煩躁的心情突然變得冰冷。
當殺戮欲望達到了一個頂點，隨之而來的卻是無比的理智與冷靜。
他在星空的背景下注視著這隻母蟲，一縷縷奇妙的信息出現在楊洺的感知中，這種信息不知從何而來，也並非人類的語言，卻能被楊洺所理解。
楊洺仿佛連接到了蟲群的交流網；
甚至，他看到了母蟲零碎的記憶片段。
它是在卵中，被一些人類從地下發掘出來的，就在這顆拉姆星的地下，然後就被研究所就地隔離研究。
對它的研究持續了很久，更換了六到七代的研究人員。
這些實驗逐漸取得了突破性的進展，研究人員可能搞不清楚原理，但善於總結的他們，卻能根據現象去衍生現象。
它還沒進化到高階，已可以生產出女王卵。
每一顆女王卵，就象徵著一個族群，也是女王母蟲真正的『基因傳承』。
這些女王卵被從它身旁拿走，送去了遙遠的星域。
楊洺心有所感、猛地抬頭。
頭頂的星空中，上百顆黯淡的星辰突然閃爍光亮。
那似乎預示著什麼。
楊洺來不及多想，律的嗓音突然響起：
「老闆！已搜集到了關鍵數據，赫拉被關入了強磁隔離間，輸送已被切斷。」
楊洺猛地甩了甩頭，低頭就看到面前已經停止更新的投影屏。
「走。」
計程車立刻掉頭離開，迅速竄入了一處岔路，朝著遠處的環星車道飛速趕去。
離開了較遠的距離，楊洺心有所感般扭頭看向了那些被圍起來的田地。
「律，開始匯報。」
「好的老闆……不過，有個消息要先告訴您。」
「講。」
「暴動還在持續，」律輕聲道，「飛南號在之前暴動時檢測到了強烈的生物信號，已標記為母蟲。現在，那隻母蟲的精神空前活躍，如果不是要策劃一場大逃亡，就是自身要開始朝著第三階進化。」
楊洺道：「先找個角落把我撈出去。」
「好的老闆，拉姆星的防禦衛星都在朝著這個基地上空聚集，我們有很多空當可以利用。」
律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我們錯估了赫拉的價值。
「這不是說她的科研能力，銀河系人類並不缺少天才。
「律是指，她能夠與蟲族女王交流。」
「你錯了律。」
楊洺道：
「真正的異常不是源於赫拉。
「如果赫拉的理論成立，空間蟲族依靠它們體內寄宿的微生物進行跨空域交流，那該微生物必然屬於高維生命類群。
「這種鬼東西應該能夠寄宿在人類體內，就算概率較低，也並非不可能。
「異常的是那隻母蟲，它被困在這裡已經最少幾十年、甚至上百年，光研究團隊就換了七八次，新聯邦給謝爾曼埋雷的數量超乎我們想像。
「人類研究母蟲，母蟲也在觀察人類，很難說這裡面是不是形成了一種依附關係，她能直接對帕特教授等人求援，就是一種理解了人類行為邏輯的表現。
「如果拋開所謂的星際政治鬥爭，這隻母蟲在還沒進化到高階之前，就把族群暗中擴散到了相當廣泛的空域。
「瑪德！這群聯邦佬真就不干人事！」
律突然道：「老闆，根據生物能探測器反應，它好像已經開始迅速進化，基地內部的生物能反應突然暴增……數量誇張的有些不正常。」
楊洺莫名想到了一個詞。
「爆兵。」
「什麼？老闆？」
「母蟲擁有催化所有蟲卵立刻孵化的能力，孵化出的幼蟲體型會很小、能存活時間也有限，但能在短時間內出現大批數量，而且小部分幼蟲還有可能直接以高階蟲子的形態破殼。」
楊洺嘴角微微抽搐。
如果，他是說如果。
上次他出現在這片區域，那隻母蟲就開始準備爆兵逃命。
那在這段時間內，已經完成幼蟲的卵內分化……
「老闆，當前區域可傳輸，對方衛星監測網絡出現巨大空檔。」
「傳輸。」
一束強光閃爍，楊洺身影驟然消失不見。
幾乎楊洺剛剛離開地表。
一束火光突然從被圈起來的區域中央爆發，地面劇烈震顫，一朵蘑菇雲緩緩升起。
地下基地中。
帕特教授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屏幕中，那無法計算、數之不清的幼蟲。
它們瘋狂撲向那一台台雷射炮，以犧牲百分之五十數量的慘痛代價，換來雷射炮被大片大片拆除。
角落中有幾隻背後閃耀著銀白色光亮的幼蟲，不斷輕輕震動翅膀，那些遠程操控的機械守衛同時掉線。
巨大培養皿的金屬蓋被直接掀飛，那頭巨大的、臃腫且行動不便的母蟲，用它恐怖的口器撕咬著大塊金屬。
一隻只幼蟲朝著母蟲飛撲，徑直鑽入母蟲的口。
令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在帕特教授耳旁迴蕩。
「阻止它……它要進化……三階母蟲能讓蟲群產生質變！該死的！我們竟然沒察覺到它們在自殺式孵化！」
帕特教授大吼著：
「通知防衛艦隊做好準備！一號基地實施緊急撤離方案！銷毀一切備份文件！」
……
飛南號。
楊洺坐在艦長椅子上，凝視著舷窗外的星球，他隨手拿起026送來的蒸餾水，仰頭猛灌了幾口。
「老闆，」026提醒道，「您的身體指數有些異常，是不是要打一針基因穩定液？」
「打一針。」
「我這就去拿！」
026匆匆跑遠。
穿著一身深藍色制服的律出現在楊洺身旁，她背起手來，同樣注視著拉姆星。
飛南號在迅速遠離，為了保持隱秘，並沒有直接啟動躍遷。
「老闆，暫時沒發現我們暴露的跡象，他們只去關注蟲子了，不過我們也留下了一些痕跡，被發現是遲早的事。」
「現在沒人發現就好，」楊洺笑了笑，「怎麼樣？新聯邦的網絡，不是那麼好入侵吧？」
「我幾次差點被他們的技術團隊發現了蹤跡，」律哼道，「我一個機械思維體，完全沒了主場優勢。」
「不要小覷了銀河文明。」
楊洺枕著胳膊，凝視著拉姆星。
「律，我們這次收穫怎麼樣。」
「已經達到了預期目標，」律迅速盤點著，「強化針劑配方已經到手，經過初步分析，老闆你也可以使用，不過增幅效果還不一定，副作用是容易暴走。」
楊洺眼前一亮：「暴走是小事，能活命才是關鍵。」
「是這樣，」律笑道，「拉姆星秘密基地的情報，應算是此行最大的收穫，我們能夠施行驅狼逐虎的後續策略，為己方爭取到足夠多的發展機會。」
「算是比較圓滿了，」楊洺滿意地道了句。
「呃，難道老闆您對赫拉小姐，沒有任何遺憾嗎？」
「我們在利用彼此，」楊洺聳聳肩，「我欣賞這個女人，不過可惜了，她今後應該很難擺脫新聯邦的魔爪，也希望她能緊緊守護亞力的秘密……我總算可以去把臉上的敷料刮下來了……」
026已經捧著針劑跑了回來。
楊洺剛要注射，眼皮輕輕跳動，心裡莫名出現了那熟悉的煩躁感，只是這次十分輕微。
這是……怎麼回事？
楊洺抓著『破皮器』，注視著拉姆星的方向。
那裡，一艘軍用運輸船全速升空，沒有開啟防護罩，外圍出現了一層火光。
律迅速放大該運輸船的圖像，一旁026輕呼出聲。
飛船外圍密密麻麻爬滿了幼蟲。
「律，放大它的舷窗！」
「是。」
一幅有些模糊的動態圖像浮現在楊洺眼前。
舷窗內，十多名人類船員哆哆嗦嗦地站在操作台前，在他們身後，一隻只楊洺曾在圖片中見過的、那些被研究的成蟲，舉起了鋒利的刀肢，抵在這些船員身後。
更靠後的位置，一隻只幼蟲鋪滿了地板。
依稀能看到那頭已經變了模樣的母蟲，以及，被一根觸角穿透肩胛，懸浮在半空，但表情無比冷漠、雙眼帶著綠光的……
赫拉。
026和律對視了一眼，律已經開始快速稟告：
「老闆，新聯邦一支艦隊在朝這裡躍遷！」
「前方運輸船開始強行躍遷！」
「這隻母蟲真的要逃出去了！這艘運輸船可能經受不住強行躍遷時的引力撕扯，但母蟲肯定能活下來！」
「跟上去。」
楊洺冷靜下令。
「老闆？」律有點納悶。
楊洺雙眼微微一眯：「我想試試捕獵蟲族，看看能有什麼收穫。」
「可是……好的老闆，我儘量計算出一個安全時間，」律憂心忡忡地看了眼那根被楊洺放下的針劑。
她知道，楊洺現在並未被古神本能驅策。
老闆渴望變強。
起碼，要變得比婆娑更強。
運輸船強行躍遷，後半邊船體有解體的趨勢。
律精確計算出了對方的落點，飛南號緊隨其後快速躍遷。
「老闆，我們時間不多，新聯邦的強大艦隊隨時會出現。」
「準備粒子傳輸。」
楊洺沖向角落，那裡擺著的白色外骨骼裝甲，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律，船長權限暫時移交給你，現在你來指揮，隨時可以傳輸我回來。」
「明白，」律頓時眼前放光。
臨時升官。
(本章完)